文_范富文
既抓鼠又偷魚的貓
文_范富文

朱渭平
2014年下半年,中央巡視組在巡視江蘇后的通報中,首次使用了“能人腐敗”一詞,指出“能人腐敗”問題突出。這個提法還真的點到了“穴位”上,如今“既抓了老鼠,同時又偷吃了魚”的“貓”還真不少,江蘇省無錫市濱湖區原區委書記朱渭平(副廳級)就是這樣一只“貓”。
在濱湖區任職多年,擔任區委書記近2年,朱渭平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干得風生水起。然而,在取得成就的同時,他擋不住誘惑,搞起腐敗來毫不含糊,肆意“消費”權力,到處伸手撈錢,結果是肥了自己,瘦了濱湖。原本是無錫首富之區的濱湖,從此后卻成了全市第一個叫嚷“政府沒錢”的地方,朱渭平在此上演了一出“宰相合肥天下瘦”的鬧劇,可見,這貪欲真是猛于虎啊!
從“能吏”到“墨吏”,朱渭平是如何完成這個角色轉變的?欲知此事的根根梢梢,還得從頭說起。
1961年出生的朱渭平,碩士研究生學歷,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無錫市化工局工作,經過努力打拼,仕途走得較順。他曾任無錫市化工研究設計院副院長,市化工局黨委委員、局長助理,宜興市副市長,濱湖區區委常委、副區長、濱湖區區委副書記、區長,2011年7月,升任濱湖區委書記、無錫太湖國家旅游度假區黨工委書記。
平心而論,朱謂平是個有才干、有能力的人,案發后與其接觸過的辦案人員也予以認可。他們這樣說:“朱渭平交代問題后,將其說的話記錄下來,稍加整理,就是一份完整的談話筆錄,思路清晰,重點突出。”
其實,朱渭平抓經濟也可說是“思路清晰,重點突出”。任職濱湖,他的執政理念是:資源有限,發展無限,創新才能發展,堅持才能成功。
濱湖區是于2001年由原無錫市郊區整體、馬山區整體和錫山市部分鄉鎮合并而成,全區近600平方公里的面積,單水面就占去了300多平方公里。土地較少,資源有限,在這個“螺絲殼里”如何做“道場”?朱渭平不怨天尤人,而是咬定創新不放松,堅持創新發展、快速發展。
舉個小例子,朱渭平剛到濱湖區任職時,負責蠡園開發區建設。開發區面積較小,剛開始,他沒有急于招商引資,卻出人意料地力主建了10萬平方米、高達5層的標準廠房,引來了不少非議,說他“貪大求洋,好高騖遠”,斷定這些廠房租不出去,產生不了多大效益。可如今,這10萬平方米的標準廠房,足足“裝進”了350余家企業,每平方米的廠房產出了3.5萬元的經濟效益,拔得了全省“土地含金量”的頭籌,可見其是有眼光的。
濱湖區被定為無錫市核心功能區后,朱渭平創新發展的勁頭更足、力度更大,在他的倡導下,區委、區政府全力推進傳統產業轉型升級、新興產業培育和功能性服務業發展“三業并進”,經濟結構、城鄉面貌、民生保障等各個領域都取得了跨越式發展。如今,濱湖區擁有國家級開發區一個,省級開發區3個,靈山景區和“華萊塢”影視基地等5A級景區3個,4A級景區4個。2012年,濱湖地區生產總值達648億元,財政收入141億元。
“挺有能力的”“膽子大、有魄力”“超前發展、創新發展”,這是當地干部群眾對朱渭平的“點贊”,也是被實踐證明了的,總之,他是一只能抓老鼠的“貓”。
俗話說,有油水的地方容易讓人滑倒。朱渭平在江南佳麗地、溫柔富貴鄉的濱湖區任職,接觸的多為老板富豪。手中有權且又喜歡擅權專權,用他自己的話說:“在濱湖只有我女兒能說我幾句。”于是,有求于他的人一個個像過江之鯽,紛紛朝他涌來。這些人上門,口袋里揣的可不是草紙,他連走路都能踢到錢,誘惑多多,擋之不住,終于當了錢的“龜兒子”。
朱渭平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為了更好更穩地撈錢,就要包裝自己,便抹起了“口紅”,常常上演廉政“脫口秀”:“現實生活中充滿誘惑,我們置身在聲色犬馬之中,作為一個握有重權的領導干部,面對真正的考驗,我們要管住自己的心,才不會被這些誘惑拖下水。”“生活給予我們的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的實際需求,金錢財富,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要那么多錢財干什么!”諸如此類。
一位哲人說過,世上最遠的距離,是說與做的距離。朱渭平正是如此,有人給他畫了個像:臺上講廉政口吐“廉”花,臺下卻成了撈錢行家。
朱渭平撈起錢來,“吃相”難看,狼吞虎咽,就像鱷魚,平時只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搜尋獵物,很難讓人發現它的存在。然而,一旦發現“大個”獵物,一口咬住,拖入水底,死不撒口。
上海房地產開發商吳忠(化名)雖然經營房地產多年,但資金并不雄厚,在房地產系統至多算是個“中產階級”。2009年世界金融危機肆虐,一家香港公司欲將在上海開發的房地產項目低價出售。精明的吳忠看到了商機,但苦于手中的錢不多,只有幾千萬元的流動資金,要拿下這數億元的房地產項目,無疑是“蛇吞象”。
吳忠心有不甘,拍著腦袋使勁想辦法,猛地想起了在上海中歐國際工商學院EMBA學習班一起學習過的朱渭平。“官字兩個口,官說有就有”,何不找找這個老同學,幫忙解決這筆巨額資金難題?主意既定,吳忠驅車直奔濱湖,見面后來不及客套寒喧,就直奔主題,想讓老同學幫忙。他還靠近朱渭平咬耳朵,回報是上海一套價值1000多萬元的住宅。
朱渭平開始還有些猶豫,萬一事發被查,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可想想大上海這千萬豪宅實在誘人,最后還是貪欲戰勝了理智,一口答應下來。他舞動權杖,恩威并施,讓區里某國有公司負責人將本該扶持當地中小企業和新興產業的3億元財政資金拆借給吳忠,幫其排了憂,解了難。
吳忠獲得這筆巨額資金,順利收購了港商的房地產項目,重新裝修后再次出售,獲利數億元。當然,賺了大錢的他豈能忘記當初許下的諾言?迅即兌現,將裝修一新、價值人民幣1400余萬元的上海豪宅送給了朱渭平。朱渭平心安理得,案發后還大言不慚:“我讓吳忠抱了個金娃娃,他給我一套房子又算得了什么!”
朱渭平戴著紅頂撈黑錢,嘗到甜頭后越發不可收拾,為使腰包更快地鼓脹,他干脆打開撈錢“工具箱”,企業經營、工程承攬、職務晉升、工作安排等等,這是撈錢的“常用工具”,大多都由他親自操作,瘋狂吸金,不用別人代勞。
暗地經營自家企業,這是“專項工具”。中央早有明文規定,黨政干部不準經商辦企業,可朱渭平偏反其道而行之,偷偷經營著自家的企業。那是一家化工公司,早年是由其父經營,也僅僅是做些化工生意。1999年,其父年事已高,力不從心,便將公司交給時任宜興市副市長的朱渭平打理。按說朱渭平應當力辭,但他又舍不得放棄這一生財之道,便將公司換了個“馬甲”,登記在非政府工作人員的哥哥名下,自己當后臺老板。
調任濱湖區后,在濱湖這一畝三分地上,朱渭平打個噴嚏,別人聽了便是驚雷。他要經營自家公司,那還不是“心想事成”?他為私人公司招攬業務,公司有了一定規模后,又繼續擴大規模,成立實體和投資公司,先后對外投資入股10余家大型企業。這樣一來,只見財源滾滾,朱渭平很快成了擁有數億資產的“成功商人”。

讓老婆當“牽線人”和“經紀人”,這是“備用工具”。常言道:妻賢夫禍少。朱渭平家風不正,自身不廉,與家有“貪內助”不無關系。朱妻靳明(化名),雖然貴為濱湖區某銀行支行行長,但貪心貪念比起丈夫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人稱“錢錐子”“錢簍子”。
靳明是一個理財好手,她不顯山露水,就替朱渭平把數億元的私人公司和家庭財產打理得井井有條。朱渭平對外投資入股,她調動資金,積極參與。對別人送上門的錢物,更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做土石方工程的老板李棟(化名),一次獲知信息,濱湖區要建一座大酒店,投資過億。建酒店首先要打基礎,做土石方工程,有著可觀的工程量。這是塊“肥肉”,李棟很想吃,但又覺得酒店工程要求高,自己公司資質低,擔心不能參與招投標。
有朋友提醒:在濱湖,一切是朱渭平說了算,但也有比朱書記說了還算的,就是他老婆靳行長。你只要把靳行長“拿下”,這土石方工程還不是“三個手指捏螺絲——篤定!”李棟聽了,覺得有理,但又苦于不認識靳行長,信心不足。朋友又提醒:如今錢能通神,靳行長最愛的就是錢,只要錢送到位了,還愁事不成!
李棟依計而行,且出手重、下手狠,懷揣2根500克的金條上門。開始,他還以為禮重靳明不敢收。可人家一見金條,當即兩眼放光,笑得瞇成了一條線,連句客氣話也沒說便收下了。她辦事不過夜,當晚就給丈夫吹“枕邊風”,朱渭平迅即給酒店負責人下“圣旨”。于是,“劣幣驅逐良幣”,李棟這家資質低的土石方公司一舉擊敗了多家資質高的公司,順利地拿下了酒店土方工程,著實賺了一筆。
朱渭平案發后,專案組追回了他事先聽到風聲轉移出去的6個大行李箱,讓其說出密碼,當面逐一打開,里面有金條、黃金飾品、名貴手表、象牙、鉆戒、珠寶、玉石等,加上之前在其辦公室搜查發現的貴重物品,共有300多件,現金和購物卡還不包括在內。
這些讓人眩目的金銀財寶、現鈔外幣,在朱渭平眼里卻是“小兒科”,平時連看也懶得看,就這樣堆放在自家地下室的倉庫里。
有句電影臺詞: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朱渭平是“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將腐敗美味永遠嘗下去,但這只是癡心妄想,他的人生“冬至”終于不可阻擋地來到了。
2012年9月中旬,江蘇省紀委接到一封舉報信,反映朱渭平在一起虛假的破產案中以權謀私,接受老板張松(化名)賄賂。
舉報線索較為籠統,有的屬于道聽途說。但辦案人員迎難而上,通過多方調查了解,并從張松身上打開突破口,終于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張松是無錫一家鋼鐵公司的老總,早在朱渭平擔任濱湖區區長的時候就與其相識。精明的張松為了企業的發展,總想攀“高枝”,豈能放棄巴結區長的機會?一來二往,二人便好上了,而且好得像哥倆。
一段時間,張松公司的經營遇到了資金困難,張松找到朱渭平,請求朱幫忙協調資金。兄弟的事豈能不幫忙?朱渭平二話沒說,一口答應。到底是有權人,說話管用,辦事方便。在他的操作下,濱湖區政府將4000萬元的財政資金,通過政府的融資平臺轉入鄉鎮融資平臺,然后再轉入張松的企業。就這么七彎八繞,張松的企業由于有了資金滋潤,終于起死回生。
吃水不忘掘井人,張松送給朱渭平40萬元的“好處費”。朱渭平個人賺了,政府卻虧了,直到紀委來調查時,張松還有700多萬元的拖欠款尚未歸還。此時的張松,早已債臺高筑,除了欠政府的,還欠別的企業大量資金,便又請朱渭平幫忙,搞了個虛假破產,賴了這些賬,落得個輕松快活。
至此,朱渭平的經濟問題已經浮出水面。經過一番窮追猛打,他的貪婪嘴臉終于暴露在陽光之下。2012年9月的一天,也就是朱渭平51歲生日那一天,他本來應收到生日蛋糕的,可做夢也沒想到,收到的卻是省紀委的“雙規”通知。
2014年6月6日,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朱渭平受賄一案作出判決,認定朱渭平在1998年至2012年間,利用職務的便利,收受他人賄賂,共計折合人民幣2054.23萬元,決定以犯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5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200萬元。
“我悔恨交加,悔自己沒有把握好自己,做了違反黨紀的事;恨自己這么多年來放松、放縱自己,把黨紀國法拋在腦后,不計后果,我終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沉重的代價……”朱渭平的懺悔也許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只能和其他罪犯一樣,擠在監獄有限的空間里,在孤獨和悔恨中度過漫漫歲月。是啊,金錢是個好東西,但有時也會成為壞東西,它雖然沒有“口”,但卻能咬你下地獄,那些貪財的人可要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