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紅了

◎王東梅

柿子紅了

◎王東梅

老白把身子向后蹭了蹭，撅起的屁股就頂在了西紅柿架上。

一個尖細的女人的嗓音就是在這時候響起來的：呀，紅柿子！女人嘴里叫著，短粗的手指就逼近了老白的屁股——老白屁股下是一團陰影，陰影里一個拳頭大小的西紅柿，頂尖上已經開始泛紅了。

老白一激靈，心里一個勁兒地懊惱，緊躲慢藏還是被發現了！

這些年村頭那座山的名氣漸漸大起來，門口的公路上每天過往的旅游車絡繹不絕，老白于是和老婆就在自家院子里搞起了農家院旅游。城里人來鄉下無非圖個新鮮，空氣，美景，最終還是敵不過大快朵頤的美味。雞窩里跑的雞，圈里養的豬，隴上種的菜都是純天然的綠色食品，自然也就成了游客嘗鮮的必選。老白的院子里本就有幾棵果木樹，他又在院里的空地上種上了茄子，黃瓜，西紅柿，瓜果熟的時候，老白讓游客免費采摘，本就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嘛。

可今天這個柿子，老白真的不能讓游客摘走。

沒想到不等老白有反應，柿子已經握在了女人的手里。情急之下，老白一只大手捂在女人手上：“大姐，不能摘！”

女人顯然是不高興老白的舉動，嫌惡地剜了他一眼：“為什么？”

老白覺得無從說起，支吾著說：“我有用。”

“啥用？”女人盯得很緊。

“反正就是不能摘。”老白眼角的余光看到院子邊上鋪了方磚的地上踱來一個胖胖的男人。

女人似乎也看見了胖男人，聲調明顯高了：“不是說免費采摘嗎？”

“大姐，這個柿子我真有用。”胖男人已經把頭歪向了這邊。

“少來這套！你是不是要拿你這柿子賣錢？”女人向胖男人招招手。老白看見胖男人的腋窩里夾著個鼓鼓的小包。“說吧，多少錢？”

老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

“大姐，你看，你看這柿子還青著呢。”老白換了招數。柿子確實還青著，只是頂上剛有了銅錢大的那么一點紅。“大姐，您明天再摘，明天，明天肯定就熟透了。”

“你少來！我也是在農村長大的。這柿子外面看著青，里面已經熟透了，我多少年沒嘗過這口了。說吧，多少錢？我要定了！”女人堅定得有些凜然。

“二十？”

“五十？”

老白這下真的沒招了。

“一百！給你一百總成了吧？”

說著，女人不等老白反應，就塞在他懷里一張紅艷艷的票子，隨著“咯吧“一聲響，那個青色的只頂上泛了一點紅的西紅柿，就被女人摘走了。

直到女人挽著胖男人的胳膊，捧著那個西紅柿，消失在客房里，老白才回過神來。一跺腳，老白把紙幣丟在畦埂上，一屁股坐上去，呼呼地生起悶氣來。

老白兩口子都是精細的人，自從做起農家院旅游，大多事都是兩個人在操持，一個旺季下來兩個人都能累脫一層皮。就在昨晚，因為天太熱，站在鍋頭炒菜的老白老婆，被油煙嗆得一個勁兒地干嘔，晚飯一口都沒吃。老白心疼啊！早起，給菜地澆水的老白發現了架上有一個剛剛泛紅的柿子，他一下子就想起來老婆懷兒子的時候，最愛吃這種外表青青的柿子。自家種的柿子不抹藥，柿子是從里面開始紅的，外面看著青，里面已經熟透了。咬一口，酸酸的，脆脆的，老白還記得妻子坐在門檻上啃柿子的樣子。老婆說，這種柿子最開胃。

可今兒這柿子，卻被老白“賣”了錢。

老白把壓在屁股底下的紙幣，擰著身子碾了兩下，仍然不過勁兒，恨不得放倆屁才解氣。可再怎么著，柿子也拿不回來了。

越思想，老白心里的懊惱就更多了一層。

以往，小菜園是老白的驕傲，他喜歡看游客們徜徉在畦壟之間，喜歡聽他們品嘗瓜果時的贊譽。可是今天的小菜園，讓他有了一份憎恨。

老白的腦袋里有了一個果斷的想法——拔掉菜園里的菜。也許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他對老婆的愧疚。

說干就干，老白爬起身，把紙幣揣進褲兜，一貓腰，一只大手就伸進了西紅柿秧子的根下。可突然，老白發現，柿子架靠近地面的地方，開著一朵鵝黃色的小花。老白的手腕，一下子又軟了。

“吱呀”，正房的門一響，老白看見老婆從屋里走了出來。

責任編輯/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