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從秦而楚,漢江積江源的涓滴之水,經三千余里,終至長江江口。
作為長江的最大支流,漢江所流淌的文化意義,大于它的地理意義。
人常說,無漢水則無漢中,無漢中則無漢王,無漢王則無漢朝,無漢朝則無漢族,無漢族則無漢字。漢水,即漢江。當我寫作這篇刊首,手邊恰一冊《史記》,也恰由三皇五帝的古代史,閱讀到當時的近現代史——漢王劉邦正是在漢水流域,起兵戈,抗秦軍,敗楚軍,赴鴻門宴,得淮陰侯……奠定了他最初的政權,成就了最終的霸業。
如果說大河可喻人,則漢高祖能擔此喻。他身世起于微末,不過沛縣泗水亭長,家中排行老三,卻最終將生命點滴,匯成洪流,登太保,得天下。但即至如此,高祖也不免心結難解,曾經奉玉卮,起為太上皇壽,說:“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
然,盛名之下的漢江,亦有我們所不熟知的幽微處。它不是漢口檣櫓與燈明間的大河,不是襄陽城下煙波浩淼的城徽。這三千余里的奔襲,那些特殊的地點,是身居城市中的你所無法知道的。正如我們幾經躊躇,反復遴選的封面,瀑水,野花,寂寂無人擷。這里卻正是“嶓冢導漾,東流為漢”的漢江古源,林泉高致,頗具古畫意。
我問曉潔,你為什么去漢江。曉潔說,因為南水北調,我們去探源。我問曉潔你第一次去什么時候,多大。曉潔說,第一次是九四年,二十五歲。我問曉潔,你一共去了幾次。曉潔說,三次,第一次徒步,和王青一起,發現源頭不對;第二次零三年,和很多人在一起,基本確定了南源,因為史書上的正源顯得太短;第三次是去年,和中科院的劉少創研究員一起尋找漢江新源。
漢江,跨越了曉潔的二十年。曉潔所提供給雜志的影像資料,從最初的膠片變成了后來的數碼;影像中曉潔的樣貌,也從最初的少年,變為了中年,昔日的邊城浪子不拘形跡,而今因稚子在側,而多了父親的溫情;影像中禹王宮前的相傳大禹手植的古桂,開了不知幾轉,并無明顯變化,但周邊環境卻發生著深刻的巨變。
從河流的角度看,二十年的動遷確實算不了什么;從樹的角度看,亦然。但在平凡的人,這二十年是一個一言難盡的span。
已是春暮,念淼淼漢江,山色有無中。此刻,想起《詩經·漢廣》:“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