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趙紅繼 編輯/柳向陽
沙漠·河流·胡楊
文、圖/趙紅繼 編輯/柳向陽
沙漠里有種樹,叫胡楊,據考,它是沙漠里唯一的喬木。
有人把胡楊譽為沙漠之魂,細想不無道理。但胡楊能夠成為沙漠之魂,要仰仗河流對它的庇護。
沙漠里有不少河流,正是這些河流,賦予了大漠戈壁以生命和靈動,若沒了這些河流,沙漠就成了一片死寂的沙海,自然,胡楊這個魂也可能隨風飄散了。
人們常說,河流的家在大海,是的,海洋是河流最終的歸宿。然而,沙漠河流卻是例外。
從某種意義上講,沙漠河流是悲哀的,她們一生下來便尋找著回家的路,倔強地向前奔騰著,遺憾的是,浩瀚而干渴的沙漠未能讓一條河流走出它的邊界,條條奔騰的沙漠河流均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大漠深處,或者成為當地人稱之為“海子”的湖泊,或者變為一片泛著白花花鹽堿的沼澤。
不是沙漠河流沒有翻越大漠的力量,而是沙漠需要河流,用廣袤和博大挽留了河流。沙漠需要河流,胡楊更需要河流,河流善解沙意,也善解胡楊之意,做出了偉大的妥協和犧牲,便滯了腳步,溫婉棲身在黃沙的懷抱,把沙漠當成了家,當成了最后的歸宿。
胡楊之所以被譽為沙漠的魂魄,是因為胡楊具有“三個千年”特質,即“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本不想再重復此類贊美之詞,但覺得真正要揭示胡楊高貴品質,還真撇不開這“三個千年”。

上:一半是枯枝,一半是火焰,死而悲壯,生而輝煌,這就是我心中的胡楊樹。

右上:大漠戈壁原本是荒涼的,但因為有了胡楊家族的出現,這大漠戈壁便有了生機。我喜歡藍天下這一抹桔紅,它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右下:因為風蝕,涌沙將河流改道,失去了河流滋養的胡楊樹便壯烈死去,死后千年不倒的無畏精神,讓我對胡楊樹充滿著無限敬意。

一條沙漠河流,流進這片四周被沙山包圍起來的湖泊里,便無力前行,這便成了沙漠河流的家。正因為沙漠河流的存在,大漠里才有了這綠色的生命。
不久前我去額濟納拜訪了胡楊。
那天我佇立在胡楊林里,炙熱的太陽光照耀在胡楊樹上,放眼一望,一樹一樹的金黃,一片一片的金光,一團一團的火焰,讓人熱血沸騰。勁風掠過,千萬葉片颯颯作響,在天高地闊的大漠之上,胡楊仿佛在對歷史傾訴、在對未來歌唱。胡楊的長相不委婉也不修長,不纖秀也不婀娜,她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滄桑,她的樹干滄桑,樹皮滄桑,樹干上倒掛著濃密的老人胡須般的根須滄桑,她枝條滄桑,甚至連葉片也透著滄桑。滄桑即是胡楊的美,沒了滄桑便不是胡楊。
胡楊不媚俗,也不嘩眾取寵。她生長在大漠戈壁深處,甚至人跡罕至之地。有人欣賞也罷,無人疼愛也罷,春天來了,我發芽,夏天到了,我茂盛長葉,至深秋,以一貫之把葉子染黃,然后變紅。胡楊特神奇,能一夜之間把自己由墨綠變金黃,為色彩單調的大漠戈壁裝點一道艷麗的風景。
胡楊的生存條件是所有樹木中最惡劣的,她甚至每時每刻都在挑戰生命的極限,又在每時每刻挑戰生命極限創造生命奇跡。沙漠里沒有水,為了能夠找到潮濕的泥沙,成年胡楊樹的根須能夠鉆進一百多米深的沙土里,精神是何等頑強??!酷暑,沙漠表層熱浪灼人,溫度高達六七十度;嚴冬,凜冽的寒風里,西北高原氣溫又低至零下四五十度,毅力又是何等的堅韌啊。沙漠里的水鹽份重,既便有少許積水,邊緣也都鋪蓋著厚厚的白花花鹽堿,這是其它任何樹種都無法忍受的。
然而,無論胡楊具有多么耐旱的品格與堅毅的精神,她畢竟也是生命,生命離不開水,離開水胡楊也會死亡。自然,沙漠河流就成了沙漠中胡楊樹賴以生存的天然保護神。
塔里木河,祖國第一大內陸河,魏峨的喀喇昆侖和天山,冰川積雪是它的源頭。它擁有數千條支流,流經2100多公里,但它流進羅布泊無人區,便無力前行,塔克拉瑪干沙漠成了塔里木河的終結地。還有黑河,這條800余公里長的沙漠河流,與塔里木河一樣,它走到哪兒,胡楊就長到哪兒,河流的走向,就是胡楊林帶的走向。河流斷了,在沙漠中消失了,胡楊也斷了,胡楊林也消失了。河流為胡楊提供生命需要的墑情,胡楊為河流擋風阻沙,二者相依相偎,相依相存,相呵相護。
河流走不出沙漠,胡楊也走不出沙漠。
內蒙古阿拉善盟額濟納旗達來呼布鎮鎮西南方,有一片大約2000畝“怪樹林”。所謂“怪樹林”,其實就是一片死掉的胡楊林,當地人稱是胡楊的墳墓。“怪”就怪在它是在慘白沙丘上殘存的胡楊樹的尸骨和遺骸。從現場的情形判斷,那片胡楊林當年是十分茂盛和茁壯的。不幸,后來它們死掉了,樹葉兒沒了,樹皮被無情的風沙剝落了,樹干中的汁液被沙漠高溫蒸發殆盡,留下一片恐怖和荒涼。
一位少年問我,這些胡楊為什么會死了呢?我一時語塞,因為當時我還真不明白這些胡楊樹集體死亡的原因。
那么是誰無情擄殺了這片沙漠精靈呢?我查了些資料,詢問了當地的老人,答案是河流拋棄了胡楊。
沙漠河流在風沙的強力作用下,有時會被迫改道。在蒼茫的大漠里,面對肆虐的風暴,她顯得身單力薄,她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因而她是在無奈之下拋棄了生死相戀的胡楊。胡楊林失去了生命中最后的一點水,再頑強的生命也終將會倒下的。
河流怎么會輕易拋棄情同手足的胡楊呢?河流雖然改道了,但胡楊強悍的根須會順著濕潤的河道重新萌生,重新孕育,新的胡楊林也會在蜿蜒的河道上重生。
那片死去的胡楊林,在夕陽余輝的涂抹下,慘烈地挺立在荒漠上,狂風折斷了胡楊的枝椏,猶如戰場上斷了臂膀的勇士,士可殺不可辱的氣節仍在,雖敗猶榮!
后來,我常想,人們把梅竹松稱為歲寒三友,那么,我也有個不恰當的想法:沙漠、河流、胡楊是不是西北高原的三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