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李清照

◆ 杜學峰

李清照被稱為“一代詞宗”，是封建時代為數不多的優秀女作家之一。她詩詞文賦無所不通，而尤以詞聞名于世。她的詞無論是感情、形象的表現手法，還是語言的錘煉都自然真實，幾近完美。在藝術風格上，清照的詞以淺俗易懂、明白如話為特點，被人稱為“易安體”。她的詞作可以說是天才、情感、理想的三位一體。在她的詞作中，表現了人類精神領域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女性情感世界，揭示了女性生活中婉約、多情的一面，構成了一部女性情感歷程的巨著。

易安詞反映了作者孤傲的性格和曠達的胸懷，因而構成了高遠的意境。李清照處兩宋交替之際，士大夫多沉溺茍安，有眾濁我清、眾醉我醒之感。李清照“才高學博，近代鮮倫”，反映在詞作中，則是其孤傲的性格特征。“細看取、屈平陶令，風韻正相宜”（《多麗·小樓寒》）、“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鷓鴣天》）、“玉骨冰肌未肯枯”（《瑞鷓鴣·雙銀杏》）。顯然，在這些詞句中，作者把自我注入了這些所詠的花木中，菊之高潔，桂花之脫俗，銀杏之純凈，實際上都是詞人自我寫照。從睥睨一切到棄脫塵俗，往往只有一步之遙，精神上的優越感，使得她能輕視進而擺脫物質和精神的困境，展現出超脫的襟懷。如《多麗》詞，一面說“恨蕭蕭無情風雨，夜來揉損瓊肌”，一面卻說“人情好，何須更憶，澤畔東籬”；《鷓鴣天》詞，一面感嘆“仲宣懷遠更凄涼”，一面又說“不如隨分樽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由此可見，易安詞所表現的情感，壓抑而能自振，哀怨而能自拔，凄苦而能自強，頑強堅毅，其詞中豪氣正蘊于此。

易安詞表現手法新穎巧妙，主要表現在善于移情于物。李清照喜歡將個人的主觀感受糅合于客觀景象中，使景物成了感情的載體，既增強了詞的含蓄性，又豐富了詞的意韻。如《醉花陰》中，作者把自己的主觀感覺“愁”與“難熬”，分別糅進了客觀的空間景物與時間中，巧妙地再現了自己的孤獨寂寞，傳達出對愛人的深切思念。她善用對比，將對比運用于全篇的藝術構思中。如《永遇樂·落日熔全》，通過良辰佳節個人處境和情緒前后截然相反的對比，表達出作者思慕昔日家園與憂憤目前時局的心情。她擅長將虛實融為一體進行對比，使時空高度濃縮。如《南歌子·天上星河轉》，把“天氣”、“衣”、“情懷”與往昔比較，目下為實，從前為虛，實虛參照，形成對比，完美地表達了作者的心境和情緒。李清照是一位可以代表婉約派的女作家，她的《聲聲慢》、《醉花陰》等是大家熟悉的名作。這些詞多半寫閨情幽怨，它的風格是含蓄、委婉的。但是在她的詞作中也有一種風格特殊的豪放，她用《離騷》、《遠游》的感情來寫小令，不但是五代詞中所沒有的，就是北宋詞中也很少見。

李清照是一個語言大師。她的用詞獨具風格，清新自然而又富有表現力。她的語言能“以尋常話度入音律”，化俗為雅，發清新之思。如“牽牛織女，莫是離中，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行香子》），全是口語，似信手拈來，全無雕琢斧鑿痕跡。然細細品來，卻又詞蘊深刻，言外有情。又如《如夢令》中“肥”、“瘦”兩字，本來極為普通，少有文學色彩，而李清照卻用它們形象地寫出了風雨后綠葉肥茂，紅花凋殘的景象，傳神地表達了寂寞深閨中少婦惜春憐花無比惆悵的細膩感情，既貼切又深刻。

李清照對語言的錘煉既能發掘生活中富有詩意的情感，又能從口語中挑選最準確、最生動的語言來表達，所以能夠在平易中顯現功力，淺近中顯現精美。李清照用詞還富有音樂美，她本人對音律的造詣很高，懂得利用語言本身的自然音響和節奏來表達特定的情感。她特別善于運用雙聲疊韻來增強作品表達情感的效果。如《聲聲慢》開拍連用十四個疊字，除了“覓覓”、“冷冷”之外，全是齒聲字，讀來齒牙敲擊，短促輕細，營造凄清的效果，用來表現詞人孤寂、凄苦的復雜心理是再合適不過的。而最后幾句“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舌音和齒音交加重疊，生動地表現了憂愁的情緒。這些疊韻字在音節、情調及氣象營造方面，與內容緊密配合，讀來樸素自然，不露痕跡，歷代詞評家說李清照“用字奇橫而不妨音律”，恪守詞律又能揮灑自如，語言功力嫻熟精深。

李清照從口語中吸收有生命力有表現力的成分，形成生動、清新的語言風格，這對發揚民間詞的優良傳統、堅持詞健康發展的方向，是一個重大貢獻，對宋詞的發展起了良好的影響。李清照詞中突出的個性和成就，以及對藝術技巧的完善，奠定了她在詞史上一流作家的地位，取得了“不徙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須眉”的成就。臧克家先生這樣形容李清照：“大河百代，眾浪齊奔，淘盡萬古英雄漢；詞苑千載，群芳競秀，盛開一枝女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