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述評
多維解讀與整體觀照
——阿來研究中心成立、《阿來研究》首發式暨阿來文學創作與藏區文學創作研討會會議綜述
2014年5月24日,阿來研究中心成立、《阿來研究》首發式,暨阿來文學創作與藏區文學創作研討會在四川大學正式召開。本次會議由四川大學2011協同創新基地阿來研究中心主辦,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西北民族大學西北少數民族文學研究中心、西華大學人文學院、西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聯合協辦。阿來先生同來自全國各地的近五十所高校及研究所的百余位專家學者共同參與了本次盛會。
上午8時30分,阿來研究中心成立、《阿來研究》首發式,暨阿來文學創作與藏區文學創作研討會正式揭開帷幕。開幕式上,由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院長曹順慶教授致辭,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楊義先生、四川大學社科處副處長高偉教授發表了講話。在致辭中,曹順慶教授以現有中國文學史(包括中國古代文學史與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為例,指出了多年以來我們對于我國多民族文學、多民族文化的事實的忽略,及其導致的文學上、現實上的困惑。由此,他倡議以此次會議為契機,反省、糾正學術史上的這一問題,從而真正強化中華文化的多元一體,實現對于我國文化發展、民族發展的重要意義。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楊義先生也在講話中提到,我們現在的文明是由漢族和許多古民族包括現在很多少數民族共同創造的,對于少數民族的文學文化理應持有一份尊敬與感恩,在這樣的共識下,才能實現重繪一個完整的多元一體的文學地圖的夢想。由此,本次會議便在這樣一種構建中國文學共同體的期許中有序展開,對阿來及藏區文學創作進行了多維解讀與整體探討。
對于作家及其創作的認識,向來基于對具體文學作品的解讀。在本次研討會中,許多專家學者便選擇從“小”處著手,闡釋了對阿來單部作品的深入解讀。
就阿來的經典成名作《塵埃落定》而言,與會研究者們致力于對于這部經典作品的解讀內容的再深入與解讀空間的再拓展。中南民族大學的楊斌與西藏民族學院的黃波分別從文化與思想的角度對《塵埃落定》的雙重平等視角與虛無生存狀態進行了深入解讀。集美大學的黃云霞則將“異”的概念引入到《塵埃落定》的文本解讀中,通過對文本中“異域”的設置、對“異”的體認以及文本接受過程中“異域”想象的二度轉換的分析,闡釋了族群主體的身份認同問題。而武漢大學的樊星從對《塵埃落定》反智的主題判定出發,拓展到了對反智主義思潮的追溯與探討。此外,在比較的方式下,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楊義認為,《塵埃落定》與美國南方文學、《紅樓夢》、魯迅都可能存在著很深的關聯,而阿來作為少數民族作家對世界的感受和對語言的感覺,會對整個中華民族的語言和文學做出貢獻。湖北文理學院的陳曉燕分析了《塵埃落定》與《百年孤獨》的相似之處,進一步指出《塵埃落定》在詩性敘事與超現實敘事兩方面對于《百年孤獨》的超越。四川大學的丁淑梅則將比較的范圍延伸到了兩種藝術形式之間,從代言與唱敘、相喻與場域、詩性表演與戲劇性表演的角度對小說《塵埃落定》與譚愫版改變川劇進行了對讀。
在阿來的小說作品中,除了《塵埃落定》,經典小說《空山》、《格薩爾王》以及最新作品《瞻對》同樣受到了研究者們的重視。在會議發言中,《空山》的精神文化意義得到了深入挖掘。西北民族大學的龔道臻通過對《空山》精神生態的解讀,認為《空山》的最大意義在于面對現代化帶來的痛苦,作者所傳達的信心與救贖的愿景。而在南開大學的徐寅看來,《空山》是多重文化沖突的產物,在其背后,隱藏著藏漢文化的離析、傳統與現代文化的同化與排斥、阿來的自我身份認同與主流文化的沖突。
作為重塑中國神話之作的《格薩爾王》同樣也得到了研究學者們的肯定。西華師范大學的甘秋霞認為,從民間史詩的取材、原生態文本的插入、民族風情的呈現三方面來看,阿來的《格薩爾王》是目前的重塑中國神話的四部作品中最地道的一部;而且,作品中的古今交融的雙線結構、多文本多視野的互文表達都是其特色所在,對于文學創作整體局面產生了現實的價值。綿陽師范學院的楊華麗亦肯定了《格薩爾王》的價值,在題為《<格薩爾王>:“故事”“新編”的現代性》的發言中,論述了作品故事的版本來源、構成“新編”的結構手法以及珍視命運感、反思現代文明困境的現代性意義。
四川大學的徐新建,針對阿來的新作《瞻對》,指出了三個去往《瞻對》的方向,第一條路線是阿來的寫作史,在這條路線上發現了阿來文學世界中的“變得不變”是地區文化本尊的存在;第二條路線是地緣的關聯度,指出了《瞻對》中凸顯著本地的自性;第三條路線是表述的差異感,引出了阿來在《瞻對》中對歷史對現實的發問。會議主持李怡(北京師范大學、四川大學)認為在發言者所表述的抵達《瞻對》的往返循環的過程中,包含了一個對文學、對民族的主體和自信的尋找的過程,并提出了如何讓文學回到自身這樣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此外,湖北文理學院的袁仕萍分析了作品的寫作意圖與來源渠道;西南大學的曾利君探究了作品“非虛構”歷史敘事的三大特點:據實以書、以小歷史寫大歷史、歷史與文學敘事的有機結合。會議點評湯曉青(中國社會科學院)則指出了許多當代作家在寫作趨于成熟之后都走向了對歷史的書寫這樣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
當然,研討會對于阿來作品的探討并不局限于其小說創作。中國社會科學院的蔣鳶春以阿來的長篇地理文化散文《大地的階梯》為例,分析了其中體現的生態反思、民族焦慮及對藏民族記憶的感性書寫。長安大學的韓春萍則以阿來最近出版的散文集《草木的理想國》為例,闡釋了對阿來草木散文中所蘊含的生命意識、詩性智慧、文化內涵的理解。
基于對阿來作品的解讀,阿來的整體創作特征在與會專家學者們的勾勒下逐漸明晰,地域、民族、人性、神性……都構成了阿來創作“圖騰”中不可或缺的線條與色彩。
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楊霞與青海師范大學的孔占芳都闡釋了阿來創作中的地域特征。楊霞認為,阿來的所有文本都關涉了民族學、民俗學等諸多學科,解讀阿來文本中的地方性知識非常重要,因此她闡述分析了阿來作品的地理文化空間,并且認為這其實也是一個心理的空間。孔占芳論述指出了阿來的邊緣文化所具有的三個方面的特征:邊緣的痛感所激發出的積極心態,邊緣視角中的反思批判精神,以及邊緣文化在調適外來文化方面的優勢。
同地域因素緊密相關的是對于阿來創作的民族性的解讀。蘭州文理學院的葉淑媛認為,阿來的作品是對藏地的祛魅,真實地書寫了藏地,從而具有了民族志的意義,體現在地圖意義、文化精神和比較視野之中。蘭州大學的程金城在發言中也提及了阿來對于民族歷史的書寫,對于藏民族的情懷。西南民族大學的羅慶春在分析阿來的“族性”書寫時也指出阿來的作品是在身份的確認和對族群的記憶中體味、理解族性,并且在歷史的演變中升華了族性。更進一步地是,后兩位研究者在對阿來作品的民族性分析之后,都指出了其中亦存在著的人類性。程金城認為,阿來具有人類主體意識,,體現在作品中,表現在通過個體凸顯全人類情感上的超越性,以及在處理民族情感和國家意識形態關系問題上的突破性。羅慶春則指出阿來的作品中由自然來坦現人性的共通性,從文化來解析人性的差異性,用文字來發掘人類的可能性。
而北京大學的陳曉明在題為《歷史與神意:阿來小說的“余地”》的發言中,用歷史與神意來討論阿來小說的“余地”,對阿來小說的“余地”性進行了解讀。陳曉明認為,“余地”是阿來作品中一種空靈、洞悉的存在。首先,它是歷史被現實性擊碎的一種剩余,阿來作品中的歷史在絕境中被現代性所擊碎;其次,它是歷史原初的始終在場,阿來作品中有一種超越虛無的能量,就是回到原初的本身;此外,它是神性的日常性與現實性,阿來作品中的神意是能夠回到日常生活,轉化為現實生存體驗的。西南民族大學的羅慶春在“族性”、“人性”的分析之后,接著論述了阿來作品在語言風格、主題題材、精神境界上的“詩性”特征。大連理工大學的梁海認為阿來創作抵達經典的一種可能來自于它的審美陌生性,表現在靈性敘事、語言和史詩品格三個方面。上述內容都作為阿來創作的特性為專家學者們所探討。
值得注意的是,阿來的民族身份所帶來的語言問題也受到研究者們的關注。西南民族大學的羅慶春在發言中提到,阿來所使用的漢語不同于漢族作家的漢語,可以稱之為藏氏漢語,而漢語是他的“第二母語”。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楊霞則從語言學的角度,針對阿來的語言,提出了一個“第三空間語言”問題。西南民族大學的楊榮轉述了西南民族大學的徐希平在《阿來漢語寫作的文化意義及其啟示》一文中的觀點,文中探究了阿來漢語語言藝術成就和實踐及其理論的關系,阿來學習工作經歷中的漢語書寫及其意義,以及阿來對于書寫語言的探索;并且指出了阿來漢語書寫對于民族認同、文化集歸、文學自覺的文化啟示作用。
另外,東南大學的李玫與內蒙古赤峰學院的孟凡珍選擇從敘事的角度來分析阿來的作品。李玫以生態文學的視角來探究阿來小說中的多重時間標度方式,并分析了其中所體現的民族思維方式與生態倫理立場。而孟凡珍著眼于阿來及其敘事的“傳奇”性,認為基于通過人物表達自己的內心和對藏地敘事的宏大效果的追求,阿來書寫了眾多藏地歷史和現實的傳奇,并且通過普通人的生命傳奇塑造了一系列“不正常的邊緣人”的人物形象。
四川大學的傅其林,就阿來本身指出了研究阿來文學思想的重要性,并且對阿來的文學思想作了剖析:第一,是民間文化的現代性書寫;第二,是跨語際書寫;第三,是堅守對文學審美自律性的把握。他認為,阿來的創作在自我的新的文學思想觀念的影響下不斷推進,同時他的觀念又是他文學創作的凸顯。陜西師范大學的李繼凱則從阿來的日常網絡生活入手,對阿來截止2014年5月20日的共計2000條左右的博客、微博進行了整理與分析,描繪出了阿來的興藏夢、和諧夢、讀書夢、小說夢、文化夢、消災夢、足球夢、攝影夢。
研討會中,除卻對阿來的創作內容與特征的討論,對于阿來的創作及作家阿來本身,我們應該如何評價、如何定位,自然也納入了專家學者們的探討范疇。
四川大學的唐小林認為,今天我們怎樣談論阿來,基于我們昨天怎樣談論阿來。通過對國內研究成果的定性定量分析,他得出的結論是:阿來是一個受媒體關注的,受青年朋友喜愛的,依然極大程度地局限于四川民族身份的或民族文化認同的地域性作家。在他看來,這是阿來的驕傲,更是阿來的悲哀!因而提出了將阿來作為世界的、全人類的、人類文明的阿來來看待的期望。樂山師范學院的李康云在談論對阿來文學的感想時,也提及文學界評論“一蹴而就”的局限。
遼寧師范大學的張學昕便打破了對阿來的地域性的身份定位,他將阿來評價為一位世界級的作家,認為他是“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高峰”,代表了一定的高度,并指出了阿來的充滿未知、神性和佛性、敏感于時代、呵護生活等多方面的獨特性。最后,更是借用作家格非的話,將阿來稱之為“文學之佛”。
當然,阿來及其創作不僅是作為一個個體存在,而且是作為群體中的個體存在,一些專家學者便著眼于阿來背后的群體,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武漢大學的樊星在發言中談到了“西藏文化熱”現象,以及與之相關的馬原、扎西達娃、馬麗華、安妮寶貝等作家,指出這樣一種文學現狀:一方面有一批藏族作家不斷研究、書寫西藏歷史文化,另一方面也有一批漢族作家走進西藏,創作了相關的文學作品。西藏民族學院的張瑩則以阿來為例闡釋了當代藏族作家創作所具有的浸淫與構建的文化意義,并提出要從阿來的創作出發,進一步地定位藏族文學在中華文化圈里的位置。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的蘇寧關注到了阿來背后的康巴作家群。康巴作家群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創作,近幾年來開始出現重要的作品,2013年召開的“康巴作家群”研討會對這個文學群體進行了一定的研究。蘇寧認為康巴作家群是在以一種自我確認的方式來建構一種與其他的族群文學場域相區別的一種民族性的審美敘事形態。她對康巴作家群的創作特征進行了分析:一者,創作背景過于強大,使得天地自然成為了敘述主體,人在其中反倒產生了主體間性;二者,存在一種自然邏輯的敘事方法,運用從自然中體悟的一種民間思維來形成浪漫想象;三者,空間感強而時間感弱。此外,她還指出了康巴作家群的寫作中缺乏本土性、標志性事件的缺點。西南民族大學的卓嘎拉姆也對康巴文學的創作進行了研究,從本土文化的漢語創作的熟練表達、鄉土情節的眷戀、對民族文化的繼承等方面論述了康巴文學的特點,對近二十年的康巴文學進行了綜合的評論。
四川師范大學的白浩在“多民族文學史觀”的語境下提出了“文學藏區”的概念,意指不局限于民族、地域,而是以藏族、藏區的相關生活、文化為對象的文學。他認為在建構“文學藏區”從而影響主流文學的過程中,關鍵是找到觸發機制,這一觸發點便是先鋒文學。由此,依托于文化藏區而產生的先鋒文學的啟動機制,使得文學藏區進入到了當代文學的動力核心機制,并且改變了中國當代文學的整體格局和流向。
在閉幕式上,阿來在答謝辭中表達了對于少數民族作家身份問題和語言問題的看法,以及對文學西藏的美好展望。至此,本次阿來研究中心成立、《阿來研究》首發式,暨阿來文學創作與藏區文學創作研討會圓滿結束。回顧會議全程,專家學者們既關注于阿來的文學創作,又關注于其背后更為廣闊的藏區文學創作,在文化大視野下,對二者進行了較為全面詳盡的探討。鑒于本次會議的成功召開,我們期待以此為契機,推動阿來文學、藏區文學的研究,完善多元一體的中華文化地圖的繪制,從而實現整個中華文化共同體的發展!
(鞏凡整理。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