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組詩]

丁艷

故地，就是那些記載著你的過往故事的地方。

——題記

黎明，原料排

那棟屋子白墻黑瓦，還在那個坡上

低處長著苔蘚，有一點頹敗

一點經年的腐朽的氣息

一聲女嬰的啼哭，劃破了四十一年前

那個春雨迷離的夜

這個叫原料排的地方

曬著一種神奇的泥土

父親的工作是翻曬它們

直到干裂成粉末，被卡車拉走

有一些被我們偷藏起來

做成小人、小貓狗，還有小槍

廚房有溫暖的灶臺，吃飯的小桌

還有竹子做的柜子。那里面總有

芋頭干，霉豆腐，紅紅的剁椒

早上剩下的飯，一包豆豉

偶爾還有幾塊饞死人的魚干

新年的前夕大人們在灶臺前來來往往

孩子們在下面一把把填著稻草

紅彤彤的火光映照著開心的臉蛋

火苗躥出來燃著了灶臺邊的木柴

也燃著了你的紅衣衫，父親兜頭的一桶水

澆熄了熊熊的火焰，抱出來嚇傻的你

平生第一次被父親用竹棍抽打

那是為了懲罰你的貪玩和膽大

孩子們都說，是你把火抽出來的

其實你只是想看看火究竟為什么那樣紅

那晚父親的懷里你抽泣著睡了

而父親在一遍遍摸著那些紅腫的傷痕

隔壁的哥哥們都是你的伙伴

馬路上一起做著尋寶的游戲

一些工廠廢棄的砂輪多么有趣

遠遠地有汽車開來，大家都跑了

你卻想起這些寶貝，跑回去要救它們

多少年后，你一直害怕站在路的中央

因為你總記得那個嚇白了臉的叔叔

從栽在了水溝的車頭里爬出來

他的目光里沒有兇狠，滿是恐懼

東山，小學校

在這個秋日的下午，問小店打牌的人

你們知道曾經的那個子弟學校嗎

有的人說，學校已經廢掉了

有的人說，你是哪個啊，找學校做什么

我說，那個學校是不是從這個巷子走下去

記憶沒有欺騙我

綠色的油漆，圓形的校門，三棟屋子

北邊那一棟西邊第一間

一年級的教室，我曾濕淋淋地站在門口

等著老師喊一聲“進來”

天這樣藍，陽光這樣好，和那一年一樣

我在木頭的旗桿下，舉起手說：

我志愿加入中國少年先鋒隊

而現在，站在這里的只有我

只有兩個覺得好奇跟著我進來的孩子

只有黑板上不知寫于什么時候的那五個字

“歡迎新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