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選章）

李明月

接近

為了制造一個梯子，我沒日沒夜地工作。

梯子已經(jīng)接近了我渴望的事物，當(dāng)我登上了梯子的頂部，就是只差一寸的距離。我夠不著我想要的……

一個個就要接近的事物，總是不緊不慢地生長，我必須拼命干活。

我把梯子加長，再加長，仿佛高出了事物的本身，可是，還是只差一寸，只差一寸……

我拼命再拼命，事物依然不慢不緊……

時間一長，我似乎忘記了我的目的，加長梯子仿佛成了我的全部內(nèi)容。

時間一長，我對總是高出一寸的事物視而不見了！

時間再一長，我忘記了曾經(jīng)讓我渴望、點燃我欲望的那些事物。

一個傍晚，我發(fā)現(xiàn)了那些只差一寸的事物一一居然是一條條水中的小魚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它們，一圈圈放大的漣漪，天空壯大了它們游戲一一原來這都是游戲。我看見自己在天水中的影子，一圈圈擴展遠(yuǎn)方……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看不見我的影子在很遠(yuǎn)的天水中被渲染成什么樣子了。

我已經(jīng)不在意我會成為什么，不再理會忽長忽短的梯子，不再怨恨那些光怪陸離的糾纏了。

一模一樣

天氣：陰。時間：清明。地點：不詳。

這是個陌生的地方。走到哪里都一樣新鮮，一樣陌生。不用擔(dān)心碰到熟人。

“小萍……”有人在叫我的乳名。

“小萍……”我聽到了有人答應(yīng)，我回頭一看，是一個長相和穿著和我一樣的人……

驚訝，正要問，她一閃不見了，像一道光。

要了一份快餐，剛坐下，見對面坐著一個和我一摸一樣的女人。吃著和我相同的菜飯。我想打個招呼，但就是發(fā)不出聲。她起身，我不自覺地跟她，出大門時，她在我的不知不覺地中，消失了。

走到一家時裝店，選中了一件裙子，試衣鏡里，又出現(xiàn)和我一模一樣的女人。她穿著我看中的那款。

下面的事記不清了，清醒時自己在一家發(fā)廊洗頭。我坐在一塊雙面鏡子前，對面鏡子里的人，我看不見她的上半身，只知道是個女人，我付款時，看見了她的臉，天！又是和我一模一樣的……

這是個什么空間啊，怎么總是碰到和我一模一樣的……

難道自己在不知情中被克隆了？可我是個無名小卒，克隆我也沒什么用啊。克隆希特勒，那不行，世界的麻煩就更大了！克隆愛因斯坦、霍金，科學(xué)家推動、類進步，克隆一批藝術(shù)家、畫家、書法家、作家和詩人，給人類多一些精神滋養(yǎng)，哲學(xué)家讓人類進入認(rèn)知的深度，也可以在克隆之列……

好像克隆誰歸我管似的，覺得幾分荒誕幾分好玩。好在很多國家都有立法，不準(zhǔn)克隆人，要不然這世界就真亂了。現(xiàn)在的人很多都懵懵的，不知道自己是誰，都在相互攀比，你的我的，彼此提防，不信任別人，也不信任自己。欲望高漲，演沒了肉身，靈魂漂泊，到處是一模一樣的，無家可歸的人……

不自在、心煩，心亂、怪異，甚至有些恐慌。

什么時候我來到了電影院？這次看不到和我一樣的面孔了，我稍稍感到放松。愛情電影，感人。男主人公死了，很多人都哭出了聲。我也擦眼淚，朦朧中發(fā)現(xiàn)我的前后左右，電影里正說著一句臺詞：“你為什么和我一個樣！”我不自主地跟著臺詞說：“你們?yōu)槭裁春臀乙粋€樣？”很多人在說同樣的話。

再看影片里的女主角，大驚：我怎么和她一個樣？

那么，是我在演戲嗎？戲里還是戲外？誰又是編劇呢？為何如此居心不良，讓我愛的男人突然死了，讓那么多和我一摸一樣的女人痛不欲生。

請你再說一遍，我是影片的編劇，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女人告訴我：“你就是編劇……”，我重復(fù)她的話。

我逃出了電影院，很多人跟在我的后面，我藏在了一個大樹的窟窿里，發(fā)現(xiàn)大樹窟窿似一道黑門，輕輕一推，門徐徐開啟一一

天！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正在閉目盤腿打坐，閉目入靜，對我的突然到來，沒有任何反應(yīng)。我想退回去，但雙腿不能動彈，就像被定住一般……

聽到話語：“所有的煩惱都來自你的內(nèi)心，平靜下來，回到世界之中，世界回到你的心中……”

打坐的那人嘴角沒有動，可我分明聽到清楚的聲音……我感覺不到我的在場，只有靜中之人，神態(tài)超然，如佛似仙，如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