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深深處（選章）

白月

題記：只要還活著，就能回憶。

1

像現在。我這樣生自己的氣，你誕生了。巧合，性別同，脾氣同，取相同的名字。為了節約，擁有相同父母。為了戰斗，同居村莊，一張嘴里。為了節約糧食，你不是老大。

“你是家中最小的，父母倍愛你。”

為了節約愛。你不看韓劇。那時候電視是天方夜譚。韓劇是父母的臉加上哥哥姐姐的愛。

2

他們把你背到學校去。把你背到公社露天看電影去。城南舊事里出現一頂帽子。然后把你背回來，半路掐你的腳，太冷了，不要睡著了，不要輕易化掉了呀，妹妹，這個詞像冰淇淋。

你總是哭，他們把你從手上遞到背上，許多背，過河時候，他們換著背你，你做個好夢幫助他們。夢見自己長大了，醒來真的長大了，長大了沒事。

你坐在門坎上。接著長大，接著搬運大腦，在你的位置上，在你自己的想法上，有一些自由的云朵。

3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時間長長地幫你坐在門坎上。你坐在門坎陣痛的地方直到下午，許多人想出來呢。門里有算命先生、篩子、燈，有一群人，像后來比賽場上看過的火炬。

死者舉著火炬，圍觀的人都是火苗。你沒有哭，沒有害怕。你坐在堂屋門口。母親拿直尺量你的喉嚨。祖國需要把你培養，有莖的花朵不易肥大。你瘦小瘦小的，你節約了糧食。

4

老槐樹降下很多雪。很多雪落在前庭后院。爺爺在花白的胡子上蕩秋千。槐樹周圍干干凈凈的，雪就落在干干凈凈的地方。你爬在干干凈凈的地方舔那些雪。大把大把雪把自己喂到你嘴里，你小櫻桃嘴喜歡變烏，變得更加沉默。跟在爺爺后面，爺爺把故事帶到集市送給賣葡萄的人吃掉，最后留下一串，從你櫻桃嘴里吐出葡萄皮。也許爺爺覺得什么都吃掉才好，餓不著肚子就行。奶奶在棺材里吐出沒有詞語的葡萄皮，爺爺蹲在角落里像奶奶吐出來的沒有意義的葡萄皮。吃葡萄一定要吐皮的。現在你在到處問有沒有可以吐出皮的葡萄賣。

事物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空虛，也不一定是那么扎實。

5

關鍵是放松。

他們放牛，你放哨，站在高高有弧的山崗上面。他們做飯你放哨，他們上學你放哨，傍晚來了你放哨。要站在院子中間喊，經過旁邊精心培植的花花草草，傳答一個命令：媽一一回家吃飯了。你朝山上屬于人的部位喊。山上桃樹李樹轉身看你：媽一一回家吃飯了。山上一陣風吹過：哦一一來了。可以編成一個舞臺劇。你媽媽挑著空糞桶像一個仙女，從山上下凡來吃白米飯。

6

風要全部收起來，因為周末。路上石頭們要小心動起來，把一個安全送來。田野要翻個臉，要笑。如果先是笑的，要不笑，嚴肅可以表示正式。遠處山要早上安排好，不讓它們亂動，動會落雨。不要落雨。該休息的人該休息了，長途爬涉回來休息。你是小女兒，指揮父親是對的。風衣，帶著所有風靈魂，吹著父親身后的喇叭一一父親隨身攜帶風口，嘹亮的喇叭在那里吹響：回家，像一場新婚。父親每個星期回來迎接你出生。

發工資了，新生活一直為勞動者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