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證矯正運用于“頑危犯①”攻堅轉化工作的實務研究

方傳波（湖北省襄北監獄）

循證矯正運用于“頑危犯①”攻堅轉化工作的實務研究

方傳波（湖北省襄北監獄）

近年來，我國不斷發展完善刑罰執行工作。隨著循證矯正理念的引進與應用，各地進行了探索與實踐。湖北省襄北監獄于2013年選調基層民警和7名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嘗試運用循證矯正理論、方法和技術，對監獄“頑危犯”進行個別矯正和持續跟蹤研究，罪犯改造工作取得較大成效。

一、循證矯正理念在“頑危犯”攻堅轉化工作的具體運用

（一）提出問題

一是監獄矯正小組對全獄罪犯開展深入細致地調查摸排，準確掌握“頑危犯”年齡、文化、家庭情況、犯罪原因、犯罪史、犯罪性質、工作經歷、性格、疾病癥狀、人際關系等情況。掌握可靠的第一手資料，確定危險程度和改造難度相對大的重點人員。

二是對重點人員進一步開展16PF、EPQ、COPA-PⅢ、SCL-90等心理特征測量，其中對個別人員采用MMPI多項人格測驗，多途徑、多角度掌握罪犯的個性特征和心理狀態。在監獄（監區）專業民警的組織下，會同心理咨詢師，運用各自的專業知識、理論、經驗和思維分析力，判斷摸排重點人員哪些具有脫逃、自殺、行兇等傾向，具有此傾向的列為“頑危犯”，并確定危險程度和改造難度。

三是對“頑危犯”進行分析，初步判別他們出現脫逃、自殺、行兇傾向的根源。是外界的因素干擾還是內在的負性心理？是個性特征上的還是心理狀態上的？是單一的還是綜合的？運用現有理論和知識能否解決這些問題等等？從而決定從什么途徑、采取什么手段開展循證矯正工作。

（二）尋找證據

一是確定關鍵問題，即罪犯存在危險傾向的關鍵原因是什么。二是形成問題關鍵詞，如“心因性自殺傾向”、“外歸因性暴力傾向”、“自制力明顯低于常模”、“成長挫折”、“家庭關系緊張”、“警辦敵對”、“同改不和”及絕望、報復、敵對、自卑、沖動、冷漠、逆反、依賴、反社會②張峰《矯正方法大全》，湖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等。三是根據解決問題的需要，尋找相關資料、文獻和調研文章，并運用電子信息系統和期刊檢索系統找出和查清與問題相關的資料并匯總，最終尋找到與關鍵詞相關的證據，并確定證據和固定證據。

（三）分析評估

采用“證據分級評價”的方法：（1）通過查閱檔案、發涵地方司法機關和走訪群眾，獲取的罪犯成長過程、受教育程度、家庭背景資料、家庭成員情況、社會關系、犯罪事實等證據級別最高。（2）通過面對面進行談話，獲取的罪犯對自己的情況認知程度，包括對犯罪原因、犯罪過程、犯罪危害的認識,對監獄民警管理的認識，對改造過程中遇到各種情況的看法,與民警的關系和同改的關系認知等證據級別次之。（3）通過對罪犯生活與勞動互監組員的調查，獲取的個體罪犯的日常勞動及生活表現，特別是在日常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各種情感是最真實的，也是最不好判別的，需要個別矯治專家的意見、個人經驗為依托，這類證據級別最低但往往最有針對性。（4）只有在高級別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才可采用低級別證據。在循證矯正實踐中，我們發現證據分級評價非常有用，不僅可以幫助證據使用者評價和判定評定所獲得證據的質量好壞，而且十分有助于證據提供者按照證據分級體系的要求提供高質量的證據。

（四）實踐證據

1.期望激勵。遵循個性化原則，結合“頑危犯”的價值取向和適當的合理要求，給罪犯樹立目標，引導罪犯理解、配合和接受民警實施的矯正措施，實現矯正者與矯正對象共同努力的態勢。

2.針鋒相對。針對最佳證據，開展相對應的矯正方法。如證據顯示罪犯心理問題最突出的，則以心理矯治為主，其他手段配合；認知問題最突出的，運用直接的認知療法；外部環境因素影響的，協調解決外界干擾因素等。實現罪犯存在什么問題，針對什么問題；什么問題最突出，重點針對什么問題。

3.組合配伍。在工作方向上，力求將“民警—證據—頑危犯”三者有機結合。在矯正手段上，借鑒醫學“循證治療和藥物配伍”的方法，不局限“一種矯正措施，矯正一個問題”思想，通過小組討論確定“組合式”矯正措施實施矯正。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矯正措施有疊加和抵消的現象，要注意“配伍反應”，防止矯正措施相互抵消。

（五）總結反饋

定期組織心理咨詢師、專家（多為省級個別教育能手）和具體矯正小組成員，開展循證矯正落實情況總結反饋。期間，一是總結矯正工作取得的成效，會診新出現的問題及分析原因；二是對具體某一個矯正手段（或矯正組合）、對某一類型“頑危”問題的矯正效果給予評價和分析，確定有效率和有效度，認真總結經驗教訓，提高認識、提升水平，強化矯正工作；四是將尚未解決的問題，作為下一步研究的方向和重點，并以此強化民警自我完善和自我提高。

二、循證矯正理念實踐運用于“頑危犯”攻堅轉化工作的結果調查

（一）樣本

2013年初，我們運用循證矯正方法和技術對30名監獄掛牌攻堅轉化“頑危犯”進行了個別矯治，不久，有2人保外就醫，使調查樣本不足30個（最低小樣本參數）。因此，我們將建檔但未掛牌攻堅轉化的16人，增補到樣本中，使調查樣本為44個。同時，我們還將年初排查為“重點人員”卻未列為監獄掛牌攻堅轉化對象的12人，作為對比參數。

（二）矯正效果總結

1.“頑危犯”的極端傾向得到控制并逐步消化。如“表一”所示，矯正期間“頑危犯”流露出的脫逃、自殺、行兇等傾向苗頭被有效控制或轉變。44名調查對象在矯正期間未發生一起脫逃、自殺、行兇案件或險情，其危險苗頭和傾向被有效消除或轉化，危險行為控制率達100%。

表一

2.“頑危犯”的思想情緒保持穩定。開展循證矯正以后，“頑危犯”未發生違紀、抗改行為。據統計，44名調查對象經民警矯正3個月后，多數人的情緒保持了穩定，未發生重大違紀行為的有38人，占總矯正對象的86.3%。相對前4年，有明顯提高。如“表二”所示。

表二

3.矯正工作促進了頑危犯的改造進程。矯正期間，44名矯正對象中有30人獲得行政獎勵，獲獎率達68.1%，少數罪犯從此走上了積極改造的道路；獲2次以上行政獎勵的有21人，達47.7%；由此走上減刑道路的有11人，達25%。如“表三”所示，相關數據高于以往調查數據。

表三

（三）矯正方法評估

1.“持續關注”是矯正的基礎方法，效果最明顯、突出。上面提到的年初排查為重點人卻未列為監獄掛牌攻堅轉化對象的12人，理論上講違紀可能性應該相對較小，但在一年中有8人受到記過、禁閉處理，未出現重大違紀的僅有4人，占總比較對象的33.3%。穩定率不到建檔人員的一半。分析二者的差別，主要體現在關注度上，說明保持“持續關注”，能使罪犯違紀率明顯下降。

2.“親情幫教”效果優于其他措施。矯正期間對35名罪犯開展了親情幫教，發現開展親情幫教后，罪犯當即有明顯轉化，并因個體不同，保持的時間也不同，最短的能保持2周以上，最長的一名罪犯，通過“視頻會見”，保持了3個月穩定。

3.“認知療法③夏宗素主編：《矯正教育學》，法律出版社2002年版。”是最常用的方法，而矯正罪犯主動配合是“認知療法”的基礎，所以，警囚“溝通互動法④同②。”是應最先使用的矯正方法。同時，不同的人對同一矯正對象采用“認知療法”時，認知理論依據有可能沖突。以小組為單位的矯正工作中，如果小組間分工不明確或溝通不及時，沖突可能性較大。

4.“心理矯治”是有效的矯正方法，但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所有期望1～2次心理矯治就能改變罪犯心理狀態的設想，都是幻想。

5.“團體咨詢”活動能較好地調整罪犯情緒，培育健康的氛圍。罪犯個性心理特征雖很難發生改變，但可以通過情緒調節進行引導和把握。矯正期間，我們開展了40多場次的團體咨詢活動，觀察受眾的情緒都有明顯的改變。

6.“內歸因⑤鄭曉邊：《心理變態與心理健康》，安徽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是有自殺傾向罪犯的主要思維模式，“外歸因⑥同⑤。”是有行兇傾向罪犯的主要思維模式，改變思維定式，可以改變罪犯的心理傾向性。

7.矯正措施組合有疊加和抵消的作用，要注意矯正措施的“配伍”問題。通常情況下“正刺激”和“負刺激”效果相近，但在同一語境下，正負刺激不宜混合使用。

（四）存在問題

1.提出問題、尋找證據的能力不足，頑危犯情況摸排不準，部分危險性、抗改性強的罪犯未列入重點矯正的范圍。矯正期間，發生多起重大違紀行為，我們事后研究發現都有相關前期征兆，但未及時有效掌握。

2.分析證據、選用矯正方法和落實矯正措施的能力不足，部分頑危犯未得到有效轉化。矯正期間，轉化工作依賴談話教育、罪犯心理測量、矯治過程評估、心理咨詢、情況會診分析等工作有難落實、不同步、不準確現象。16PF、EPQ、COPA-PⅢ三種常用量表測量結果經常有相互否定現象。建檔攻堅轉化的28名罪犯，雖都保證了穩定，但按循證矯正的驗收標準進行考核，僅有效轉化12人，真實轉化率42.8%。

3.總結反饋和持續改進的能力不足。矯正期間，多數矯正小組根據初期制定的方案，從關心、鼓勵、引導入手，逐步落實矯正措施，開展系列轉化活動。多數罪犯在“組合拳”的作用下得到轉變，并獲得行政獎勵。但隨著時間的延續，部分罪犯或因問題解決不徹底、或因出現新問題未及時處置、或因矯正措施手段效力下降及變化等原因，出現了較大的變化。矯正前期轉變明顯而后期出現較大反復的有14人，占總數的31.8%。

4.整體工作系統性展開的能力不足，罪犯個別矯治的目標制定差異化不夠，矯正方案性不強或調整不及時。矯正小組之間缺乏有效協調機制和方法，矯正措施之間相互消化現象較突出，特別表現在勞動改造與心理咨詢上，兩項措施的實施者經常出現裂痕，弱化了矯正效果。

（五）制約循證矯正工作的因素

循證矯正工作雖然要求矯正工作者、矯正研究者和矯正對象共同參加，但就當前監獄實際而言，主持和開展矯正工作及研究活動的基層民警綜合素質缺乏，這是實踐循證矯正理論和方法的短板。

1.民警學識不夠。一是專業性知識。民警不僅需要法治道德教育、心理治療、職業技能培訓方面的專業知識，還要涉及法學、管理學、教育學、行為學、心理學、社會學等諸多學科。二是輔助性知識。民警應具備一定的文化基礎和開闊的學術視野，包括社會學、生物學、政治經濟、歷史藝術等知識。輔助性知識不僅展示民警基本素養，樹立民警形象，還能幫助攻堅對象尋找自己的興趣愛好和需要，在攻堅過程中給與攻堅對象更多的幫助和指導。三是循證矯正的知識。

2.實踐能力不足。包括：提出問題的能力，尋找證據的能力，分析評估的能力，實踐證據的能力，總結反饋的能力，辯證處理經驗與證據關系的能力，聯系溝通和組織協調能力，文字寫作、調研研究、語言表達等能力。

3.心理需求不強烈。一是心理認同感上，缺乏“我愿意”、“我喜歡”、“我向往”的態度。二是心理執著感上，缺乏嚴謹的科學態度和執著的專業精神。三是心理成就感上，缺乏成就感和自豪感，也就不會有責任感和義務感。四是心理成長感上，要有為“攻堅對象服務”的人本關愛精神，養成適合“循證矯正”工作的個性傾向。這要求民警在工作中不斷成長，進而塑造優秀民警的獨特人格魅力。

三、完善循證矯正運用實踐機制，強化“頑危犯”攻堅轉化工作

（一）強化循證矯正理念培育，構架新型轉化模式

一是要營造“循證矯正”氛圍。要開展學習型團隊建設，以各類人才庫、課題調研組、學科組織、攻堅小組等，組建學習共同體。通過學習培訓、調查研究、多樣活動等手段，以監區文化、精神、輿論導向等軟環境，促使民警互相學習、相互啟發。

二是與高校、科研院所、社會團體開展座談研討、合作交流、協同科研、人才培訓等方式，借勢用力，鍛煉民警，提升攻堅轉化能力和水平，并以此帶動影響民警群體。通過專家講座、集中宣講、小組座談、網絡論壇、媒體推介等多種形式，大力宣傳循證矯正理念，促使循證矯正理念內化于心。

三是要引導民警樹立“矯正工作能力需要成長，攻堅團隊要成為專家”的思維和認識，激勵民警提升專業技能，積極投身循證矯正工作。

四是加強民警個體素質能力培訓，通過入伍教育，培養循證矯正意識；通過專業培訓，提升循證矯正水平；通過環境熏染，營造循證矯正氛圍；通過實證研討，強化循證矯正能力。

（二）完善資格準入制度，提升民警專業水準

建設和完善民警崗位資格準入及職業資格等級制度，設定專業門坎，實現民警專業化程度整體提升。

一是結合攻堅工作職業特點和民警隊伍現狀，劃分為攻堅業務、專業技術、周戒控管、后勤保障四大類。攻堅業務可細分成監控、教育、管理、懲戒、心理輔導等種類，明確各主要崗位職責和要求、專業知識與專業技能要求，確定崗位資格標準。

二是制定專業考試方案，將循證矯正基礎理論、教案庫、案例庫、標準庫的內容作為考試范圍，督促民警熟悉循證矯正專業知識，嚴明考試紀律，確保資格認證的公平和公正。

三是堅持民警持證上崗，將執法崗位、心理咨詢等資格，作為循證矯正民警資格準入的必要性條件，接軌社會通用資格證書考試，使資格準入制度更加規范化、法律化。

（三）規范標準操作流程，提高攻堅工作效能

一是組織編寫攻堅工作標準化手冊、攻堅實操指南，有效提高民警執法能力和工作效率，全面提升攻堅工作整體水平。

二是攻堅工作各管理部門，要規范指導循證矯正工作，構建相對協調、具有指導意義的攻堅轉化工作標準化操作流程，規范攻堅業務工作。

三是依托高校、研究機構、社會專業團體等，組建高層次研究者隊伍，為循證矯正提供充足證據，通過考核、檢查、監督、評價、總結等促進循證矯正探索與實踐。

（四）加強信息化建設，構建資源共享平臺

循證矯正是對信息化高度依賴的范式，監獄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局域網、互聯網，建立循證矯正資源信息交流平臺，共享各類證據資源。同時，還可因地制宜建立循證矯正資料室或圖書室，將控管、攻堅、心理咨詢、行為矯正、教育管理等各方面的論文、調查報告、個案、經驗等進行匯集歸類，供民警借閱參考，為民警提升專業化水平提供保障。

（責任編輯 趙海鷗）

①“頑危犯”是頑固犯和危險犯的統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