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多元創新理念展現國樂風景

樂的風景”大型民族管弦樂音樂會于4月26日晚在國家大劇院音樂廳火熱開場，它是“2015國家大劇院夏季演出季”重點劇目之一。音樂會以作曲家、中國音樂家協會主席趙季平的《慶典序曲》開場，隨著指揮棒鏗然一擊，樂隊以熱情奔放的巨大沖擊力奏出開始音型，弦樂組的快速跑動頃刻間拉動現場情緒。在《慶典序曲》的引領下，音樂會隨后展示了七部不同風格類型的作品，除了眾所熟知的經典名作《瑤族舞曲》（劉鐵山、茅沅曲，彭修文改編）、秦腔味十足的《西秦王爺》（臺灣·陸枟曲）以及兒童題材作品《鄭冰童話故事組曲》（鄭冰曲）之外，還有三部委約作品，分別是影視音樂與流行元素相結合的《龍之隨想》（王崴曲）、古典琵琶素材與現代手法相融合的《文武雙全》（孫晶曲）和富有濃郁山西晉劇傳統風格的《晉情》（張一兵曲），音樂會壓軸之作是青年作曲家姜瑩移植改編的民族管弦樂版本《黃河》。作品以冼星海、光未然的《黃河大合唱》及鋼琴協奏曲《黃河》為藍本，結合民族管弦樂隊個性特點，充分發揮民族管弦樂隊的特長，同時又不失前兩個版本的厚重感和震撼的音響。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七十周年，對《黃河》的移植改編也是樂團對這一重大政治歷史活動紀念的獻禮。音樂會成功體現了中央民族樂團以多元創新精神展現當前國樂發展風貌的主創理念。

一、 立足民族民間音樂文化

音樂會給人總體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對民風民俗主題素材和音樂風格的深刻體現，多維度展示了當前我國民族音樂發展風貌。傳統風格的《瑤族舞曲》對西南少數民族民風的生動描繪自不必說，《慶典序曲》《西秦王爺》和《晉情》中飽含西北地區地方戲曲韻味、充滿草根情懷，《文武雙全》則以創新的視角對傳統文人士大夫音樂做出新的闡釋。這一切都體現了中央民族樂團創編音樂會的主導思想：以扎根民族民間音樂文化傳統、反映民風民俗為弘揚民族音樂文化的立足之本。《慶典序曲》中西北民間歌舞及秦腔風格的音調，輔之以帶有約翰·斯特勞斯波爾卡式輕音樂的律動，作曲家以專業的創作手段體現出通俗化與大眾化審美取向，渲染出熱情洋溢的情緒，這一切正是這部作品自問世以來迅速傳遍大江南北、成為眾多音樂會必演保留曲目的原因。臺灣青年作曲家陸枟的二胡與民族管弦樂《西秦王爺》也是近年來民族管弦樂難得之作，作品以中國民間傳說“西秦王爺”為素材，運用陜西一帶地方戲曲秦腔的音樂材料，結合現代音樂創作方法，充分地發揮了二胡獨奏技巧，同時對民族管弦樂隊配器做了有益的探索，實現了傳統音樂素材同現代音響的完美結合。

對地方音樂素材運用力求原汁原味的當屬張一兵的《晉情》。這部作品以山西晉劇音樂為素材，借用晉劇中最具特點的【吊棒槌】和【緊煞磯】兩個曲牌，由晉劇文場中常用的兩件拉弦樂器晉胡和二股弦主奏，借鑒地方戲劇中常見的對唱、齊唱和重唱等表演形式，兩件樂器形成對答關系，刻畫兩個角色之間的對話，形象生動、鮮明而富有情趣。山西是一個地方劇種豐富的省份，其中影響最大的是四大梆子，晉劇就是由中路梆子發展而來，音樂具有梆子腔典型的高亢激昂的特點。由于歷史上這一地區處于各民族大融合的核心區域帶，受多民族文化的影響，這一地區的音樂旋律大多以徵、商為中心音，形成頗具特色的徵調式和商調式。作曲家以精煉的筆法，根據【吊棒槌】和【緊煞磯】兩個曲牌的主要音樂特征，提煉出一個下行四音列作為其核心音調，并派生出兩個主要模式，其一是以商音為中心，其二是以徵音為中心：

譜例1 以商音為中心的四音列

以徵音為中心的四音列：

結合山西梆子的音樂特征，這兩個四音列被雕琢成兩種不同基本旋律形態：

譜例2 形態一：

形態二：

這兩個主要旋律形態以多種不同的變形成為各個段落主要橫向音高基礎，由晉胡和二股弦以對答方式演奏，用加花變奏等方式貫穿整個作品，達到完整統一的藝術效果，使聽眾深切體味了我國西北地區傳統音樂的藝術感染力。

二、以多元創作視角塑造新穎音響

無論是經典作品的選擇，還是新作品的委約以及對青年演奏家的培養，都體現了樂團推動民族傳統音樂文化發展的創新精神。正如席強團長所述，中央民族樂團的發展靠的是一流的演出水準和優秀新作品的創作，靠的是廣大作曲家，靠的是對年輕演奏家的培養。在中央民族樂團的發展歷程中，創新是多維的、全面的，意味著創作理念的與時俱進，意味著新作品的不斷推出，意味著演出團隊的培養與更新……創新在孫晶《文武雙全》的創作思路、《鄭冰童話故事組曲》對題材的拓展，尤其是《黃河》的移植改編等方面都有深刻的體現。

1.《文武雙全》——融入現代創作視角

《文武雙全》的主創者要求演奏家與作曲家相互協作，立足中國古典傳統，融入現代視角，從創作觀念、演奏技巧以至寫作方法各個方面提出創新要求，從而使這部作品成為一部真正的由主創者、演奏家和作曲家共同智慧的結晶。作品采用中國傳統琵琶曲中兩大最主要類別文曲和武曲的音樂風格、演奏技巧及表達方式，引用了古典琵琶名曲《十面埋伏》和《夕陽簫鼓》的素材，大膽采用現代音樂創作技巧進行展開，展示了年青一代作曲家和演奏家對古典傳統新的解讀方式。中國古典琵琶大曲有文曲和武曲之分，前者注重委婉細膩，后者講究剛健激越。《十面埋伏》和《夕陽簫鼓》分別是琵琶武曲和文曲的代表作品，兩個作品不論是琵琶演奏技巧還是音樂語言表達方式，都集中濃縮了我國古典音樂之大成。作曲家選取這兩部作品作為創作立足點，既能夠充分發揮琵琶演奏技巧，又體現了當代人對古典音樂文化不拘一格的理解方式及探索創新精神。

音樂由七個段落組成，以速度為標識，依次為：散、快、慢、散、快、慢、快，段落性質分別是：散板的引子、民間舞曲風格的輕快主題、慢板的主題變奏、對比段（有過渡性質、尾部加入華彩段、引用了《十面埋伏》和《夕陽簫鼓》的材料）、展開段、再現段、結尾等。引子部分在不脫離傳統琵琶武曲演奏方式與音樂韻味的前提下，音響呈現方式卻很新穎，獨奏琵琶、打擊樂和整個樂隊分成三組相互應答，形成鮮明的音響對比，具有武曲剛健大氣風范。音樂主要主題輕快活潑，具有民間舞曲風格：

譜例4 《文武雙全》主題

主題材料精煉簡潔，節奏靈活多變，以微變方式逐步展開，在以羽調式為中心的基礎上，內部調性非常自由，加上自由的四五度和聲及局部線性進行等寫作技巧相互配合，音響結構注重通過配器方式的變化形成色彩對比，造成音響緊張度的變化及情緒的推動，分階段一步一步向前發展，各個階段緊密相連而又不斷形成新的對比，形成這部作品的主要特點。

2.《鄭冰童話故事組曲》——拓展創作題材

《鄭冰童話故事組曲》以其特有的童真氣質得到現場觀眾的熱烈歡迎，作品以敘事方式，生動刻畫了森林里動物世界的一系列故事，既充滿童趣，又包含環保概念，體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想。作品包含五個樂章，音樂會上演奏了第一樂章《蜜蜂與蒼蠅》和第五樂章《絕處逢生》。前者對“勤勞的蜜蜂”和“討厭的蒼蠅”兩個對立形象描繪得生動而富有情趣。后者影射了人類與自然環境的對立統一關系，即，人類的發展導致自然環境遭到破壞，而遭到破壞的自然環境反過來又威脅人類生存。中部人聲的加入很有新意，造成撥開云霧見天日的藝術效果，反映了人類終將克服種種困難，保護環境、保護生態，與自然和諧相處以謀求自身發展。

3.《黃河大合唱》——音響處理靈活新穎

對傳統經典名曲《黃河大合唱》的移植改編體現了主創者與作曲家大膽的創新與探索精神。《黃河大合唱》作為現代民族音樂的經典早已深入人心，如何用民族管弦樂形式再現《黃河大合唱》之宏大或許是很多人不敢想象的事情。眾所周知，民族管弦樂隊具有高聲部不夠突出、低聲部不夠厚實，缺乏西方管弦樂隊銅管組宏大的音響效果等不足，為了克服其音響結構方面的缺陷，在席強團長的大力支持下，青年作曲家姜瑩大膽對樂隊編制做出改革，創造性地將現行民族管弦樂隊弦樂組高聲部的高胡和二胡聲部改為高音板胡、中音板胡和二胡的配置，突出拉弦樂器組高聲部音響，同時加強打擊樂聲部尤其是定音鼓和中國大鼓以增強低聲部厚重效果。

對于整體音響的設計，作曲家在力求保留原曲原貌的基礎上，適度發揮民族管弦樂的特長，將局部音樂材料做出必要的靈活處理。作品總體結構與原曲基本一致，為了揚長避短，作曲家在音樂的開始處加入了一個引導，低音聲部和彈撥組長持續音與打擊樂的滾奏經過三次力度上的醞釀，鉚足情緒，隨后才讓驚濤駭浪的磅礴氣勢傾瀉而出，極其有效地掀起巨大音響的沖擊力，這一點顯然有別于西洋管弦樂版本直接爆發式的音響設計。因為西洋管弦樂隊較之民族管弦樂隊具有更大的爆發力和宏大的音量，如果照搬前者呈現方式，勢必令人感到力量感不足，經作曲家這樣一處理，非常有效地避免了西洋管弦樂版本音響效果帶來先入為主的印象沖擊。作品的結尾也是采取這種揚長避短的手法，回避了管弦樂版本高潮迭出的做法，而是再現《黃河頌》的主題，音樂轉入舒展明朗，最后以《怒吼吧，黃河》結尾“向著全世界勞動的人民，發出戰斗的警號”材料作為結束，亦不失磅礴氣勢。此外，還有兩處的處理獨具匠心：一是第二段《黃河頌》的尾部彈撥樂器組的加入，非常有感染力，極富東方色彩；二是高音管子獨奏的《黃河怨》主題令人肝腸寸斷，巧妙發揮了中國傳統樂器獨特的表現力，這是西洋管弦樂隊遠遠做不到的。

“國樂的風景”音樂會在《黃河》的震撼音響中推向高潮，引起了現場強烈的反響。音樂會不僅是對當前民族管弦樂發展狀況的一次展示，也是中央民族樂團“扎根民族的、民間的、經典的音樂文化，追求文化創新，發展民族音樂文化，實現文化強國”發展理念的一次實踐。據悉，為了推動民族音樂文化的發展，樂團接下來將陸續推出體現海洋文化的“海洋組曲”、匯集全國各地《茉莉花》民歌主題的“泱泱國風”以及近期推出的“海內外紀念劉天華誕辰100周年大型主題音樂會”，相信隨著中央民族樂團的每一個步伐、每一個腳印，“國樂的風景”會越來越豐碩，越來越燦爛！

程炳杰 安徽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副教授，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博士研究生

（特約編輯 于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