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可一
初見的描繪對象
陶氧初次遇見張航,是在入學報到時。陶氧家住得近,沒有住宿,所以一個人過來報到。人山人海的校園里,大部分學生都有爸媽幫忙拎著行李,個個像少爺小姐般地手中空空如也。陶氧在排隊領校服,排在陶氧前面的是一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生,男生旁邊是一個中年婦女,陶氧一不小心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這包重不重?我來提吧,你去領校服。”中年婦女試圖拿過男生手中的行李包。
“不重,我自己拿就好,兒子又不是白養的,都長那么大了,一點東西還提不了啊。你都一身汗了,去旁邊歇下,我領完校服再過去找你,快去。”男生聽似責怪實則關懷的語氣讓陶氧禁不住抬起頭把他的側臉看個仔細。
領完校服,陶氧看到男生到旁邊的小賣部買了飲料,開了瓶蓋后遞給了坐在花圃旁休息的中年婦女。
“這年頭嬌生慣養的少爺看得多了,沒想到還有那么貼心懂事的好男生啊。”陶氧想。陶氧站在原地呆呆看了好久,這下,男生的模樣已了然于心。
報到手續處理完,陶氧找到了自己的班級——初一(5)班,陶氧細細地看了貼在門口的名單,并沒有發現認識的人。帶著點點失望,陶氧認了一番路,準備回家。經過隔壁班時,陶氧也看了看隔壁班有沒有認識的人。陶氧的視線停留在一張照片上,那不正是剛剛見到的那個男生嗎?照片的下面附了信息:張航。緣分果真是無獨有偶,陶氧一陣竊喜。
用心尖勾勒幅草稿
新生大會,每個班級坐成兩排,校長在臺上唾沫橫飛地講著新生準則。陶氧時不時地偏過頭去跟同桌講話,因為偏頭的角度,剛剛好對準了正在認真聽講的張航。連新生大會這種全級會議都聽得如此認真,想必不是學霸就是呆子,陶氧在心里感慨道。后來陶氧才發現,原來張航是個——學霸呆子!
一樓的廁所建在張航班級旁,每次上廁所時陶氧都會經過張航的班級,每每經過,都只能看到張航低著頭看書的樣子,跟旁邊躁動的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像所有的青春劇場里一樣,所有的喧鬧只為了襯托安靜沉默的男主。教室里鬧哄哄的吵鬧與追趕,張航低著頭的側臉,在陶氧心里勾勒出一幅草稿。
淡淡的紫羅蘭
紫羅蘭的花語是盛夏的清涼,紫羅蘭的顏色純真爛漫,又似乎隱藏著秘密。
夏日將午未午時候的陽光,澄黃黃一片,由窗戶橫浸到桌面。音樂老師在講臺上放歌,“這節課自習!”一聲令下,全班鬧哄哄地開始騷動。陶氧把玩著湛明的陽光,在桌面上留下一道道陰影。一個陰影快速地掠過桌面,陶氧抬起頭,看到張航抱著一摞作業經過。
“你臉怎么紅了?”同桌余茵一臉疑問地看著陶氧紅撲撲的臉。
“啊……應該是太陽曬的吧。”陶氧拿起本子扇風,“今天又遇不上了。”陶氧失望地想。
張航是數學科代表,陶氧也是。4班和5班的老師是一樣的,這讓他們多了一份關聯。一般情況下科代表都是在上完課后把昨天布置的作業交到辦公室給老師,陶氧偏偏每次都要等到放學后才急沖沖地上交作業。張航的數學課是最后一節上,所以陶氧算準了時間,祈禱能在辦公室“偶遇”同樣交作業的張航。有時候沒遇上,總是有些失望,那就賴一會兒,找找借口說號數排亂了重新排,膩在辦公室不肯出來。時間久了,連張航的腳步聲都辨認得出來,陶氧也不抬頭,用眼睛的余光看著他擺放作業,再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再聽到自己心臟異常跳動的聲響。一個星期有兩次數學作業,交作業成了陶氧最期待的時刻。一次一次的“偶遇”,也成了陶氧最甜蜜的小秘密。
清新的檸檬黃
初一像只小白駒穿越過光陰的縫隙,直到初一結束,陶氧都沒能得來張航一個眼神的交匯。像是永恒運行的旋轉木馬,不曾停止轉動,陶氧是張航后面的那只木馬,一直追逐,卻依然是不變的距離。
上了初二后,陶氧依然是數學科代表,沒想到的是張航沒有延續他的科代表身份,一躍成了班長,“偶遇”橋段注定是上演不了的了。陶氧的班被拆分,陶氧依然落在了張航的隔壁班,唯一讓陶氧欣慰的是,陶氧初一的同桌余茵被分到了張航的班級,這倒是給陶氧增加了條內線。
一開學班里的同學彼此都還不熟悉,特別是被拆分的班級,三三兩兩地被拆進別的班級,看著別人熟絡的樣子,陶氧有了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自然而然就經常跑到隔壁班找余茵玩,下課去找她聊天,放學找她一起回家。
余茵笑她,“當初坐在一起時都沒看你那么殷勤呢。”
“都說失去才懂得珍惜,當時年少不懂事,你大人大量就別計較了啦。”陶氧扯著余茵的衣角撒嬌道。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陶氧沒有說,就是張航。
每當去找余茵,陶氧便有了遠遠望著張航的借口。張航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陶氧和余茵倚著走廊聊著天,輕易地能望見他的一舉一動。說是一舉一動,陶氧卻幾乎沒怎么看到他動的時候,絕大部分時間安安靜靜地坐著,也不知是發呆還是思考,一如陶氧初一每次路過4班時見到的情形。偶爾抬頭,那定是有人跟他搭話,有時候也會有女生拿著理科題目向他請教,每當這時陶氧總要眉頭緊蹙,視所有接近他的女生為敵人,恨向他請教問題的人不是自己。
嬉笑打鬧的走廊,竊竊私語的少女,安坐在窗口旁的少年,是清新活力的檸檬黃。
天邊的一抹橘紅
放學回家時遇到對方值日,陶氧和余茵總會互相幫忙,打掃完后一起回家。一次在幫余茵值日時,張航沒有離開教室,坐在座位上轉著筆看著物理題沉思。陶氧掃到張航的位置時,張航依然認真到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在掃地。
“同學,我要掃地,麻煩你起來一下好嗎?”陶氧站在旁邊躊躇了一陣終于鼓起勇氣說。
“噢,不好意思。”張航站起來讓出空間給陶氧打掃。
陶氧拉開椅子,掃掉桌椅下的灰塵,張航就站在旁邊。地面并不臟,陶氧卻似乎掃了一個世紀那么長,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好了。”陶氧抬起頭剛好撞上張航的眼神,猛然覺得耳根一陣滾燙。
年少時一句話、一個眼神便能讓女孩心跳加速欣喜若狂小鹿亂撞。夕陽西下,天邊一抹橘紅的晚霞把窗邊的張航映成橘紅色,像是在發光一樣。
一閃一閃亮晶晶
每一顆星星都代表著我的心。不知道是否每個情竇初開的女生都會為自己傾慕的人折一罐星星,但陶氧覺得這是一件很羅曼蒂克的事情。
陶氧在學校旁邊的精品店買了一個玻璃罐子和五顏六色的折星星的紙條,每一次遇見就折一顆星星,并寫下遇見的場景。
“今天路過你們班門口,看到你在給別人講題,看起來很耐心的樣子。”
“今天遲到了,匆匆走過你們班,你居然往窗外看了一眼。”
“今天上樓梯時遇到了你,可是你走路從來不看人。”
……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像是一顆巧克力,大口吞咽無法體味出它的絲潤香滑,只有小口小口地咀嚼,才能嘗出它的苦甜來。99張紙條,99顆星星,那是99場遇見。陶氧把星星折成一個個小細節。這時初二也快到了尾聲,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在一個四下無人的午休,陶氧偷偷地潛入了張航教室,把星星罐子放進了他的抽屜。罐子里除了99顆星星,還有一個名字:陶氧。
夏天的天空如此Blue
陶氧放完罐子出來的時候整個身體都在抖,她放棄了永久的暗戀,來迎接一個美好的未來或者潦草的結局。
第一天,沒有任何動靜,窗內依然是張航不動聲色的側臉。
第二天,陶氧沉不住氣偷偷地去張航的抽屜里尋找罐子,或許他沒發現呢?可令陶氧失望的是已經罐去抽空。
第三天,陶氧遇上迎面走來的張航,陶氧故意走得很慢,可擦肩而過的距離,張航依然沒有看她一眼。
初夏的天空藍得透明,一如陶氧般憂傷。
陶氧幾乎想要叫住他,問個清楚問個明白。這并不是匿名表白,難道不是不管喜不喜歡都應該給個回應嗎?真是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陶氧越想越氣,可每當看到張航冷漠的神情又都退縮了,天知道他會不會令陶氧陷入更難堪的境地。
清冷又明亮的白月光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
面對張航的冷淡,陶氧開始惱羞成怒。陶氧不再出現在他的視野里,恨不得消失才好。這樣被無視,陶氧的自尊心徹底受挫。卑微到泥土里,然后開出花來全是胡扯,腐爛才是真。
既然卑微到泥土里會腐爛,那就站得高一點唄,總不會再看不到吧?
張航一直都是班里的好學生,成績名列前茅,穩居年級前十。陶氧是屬于順其自然型,不會刻意去追求名次,所以雖然陶氧看起來每科成績都不差,但也從來沒有進過年級前三十。
“哼,當成績公布欄上我的名字排在你前面時,看你還看不看得到‘陶氧兩個字!”陶氧坐在書桌旁咬牙切齒地對自己說。
初二的期末考很快到來,陶氧并沒有多少時間實現逆襲,所以成績并沒有進步太多。初三大考小考不斷,陶氧看到了每個人都比以前更加地努力,大家都在彼此暗暗較勁。“大概張航也是一樣更加努力了吧?”陶氧深知這一點,“那我一定要比他更加努力!”陶氧下定了決心要比張航優秀,似乎這樣才能輸得漂亮一些。
初三了,大家都開始早起晚歸。張航每天早早地在空寂的走廊上背著單詞,陶氧就故意起得比他更早。張航晚上夜修學到教室熄燈,陶氧也跟到熄燈。臨近考試,陶氧更是不惜犧牲睡眠時間通宵達旦開夜車。時間長一點,陶氧也會覺得累,想放棄,但每當想到張航冷漠的神情,又全身打滿雞血般有沖勁。張航像是照在陶氧身上的白月光,清冷,但是也給了陶氧明亮的動力。
俞洪敏說,做一件事情做到把你自己都感動了的時候,你就會成功。到初三第二學期第一次月考,陶氧總算把自己的名字擠到了成績公布欄上,年級第八名,而張航剛好是第九名。陶氧心滿意足地站在公布欄前看著名單想,“這次看你還能不能忽略我!”
藏在畫里的污點
初三第二學期復習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陶氧依然努力,但開始為了自己而奮斗。中考結束,陶氧如愿以償地進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余茵則以幾分之差與一中擦肩而過。在一次初一班級的同學聚會里,大家考好的唱著歌慶祝,考差的唱著歌發泄。
余茵壓抑地坐在角落,郁悶地喝著啤酒,陶氧在旁邊照顧著她,“你又不會喝酒,待會喝醉了回去怎么跟家里交代啊?不就沒考好嗎,你心里難受可以跟我說啊,不要用這種方式麻醉自己。”
“你考那么好當然能在這里說風涼話了。”余茵帶著醉意冷冷地說道。
“做了三年朋友你就是這么想我的嗎?”陶氧面對余茵的猜疑忍不住生起氣來。
“朋友?你有把我當朋友嗎?你喜歡張航那么多年你有告訴過我嗎?”余茵質問著陶氧。
“你……你怎么知道的?”陶氧驚訝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余茵似乎發現自己說錯了什么,低下頭小聲地說,“對不起。”
“什么?對不起?”陶氧被她轉變得太快的態度弄懵了。
“初二快結束那會兒,張航給了一張紙條,讓我轉交給你。”余茵愧疚地瞄了陶氧一眼,“可是我沒有拿給你。”
“還有這一出?我怎么完全不知道?什么紙條?”面對突如其來的坦白,陶氧只覺得莫名其妙。
“紙條上寫‘好好學習,一中見,我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你又什么都沒有跟我說,我又生氣又嫉妒,就把紙條扔掉了。對不起……”
一年多以來對張航的惱怒,原來都是一場誤會。余茵后來請求陶氧原諒她,陶氧沒有拒絕。可是誰都知道,一張揉捏過的白紙無論多么用力地撫平,痕跡都在那兒。三年的友情,彌足珍貴,但一旦有了污點,便再也無法如最初般純粹。對余茵,陶氧也只能留下禮貌了。
月光里的熒光棒
一朵被養殖的花,因為主人從未澆過水,所以還沒開完只能半途而廢。就在花兒奄奄一息時,一場雨露讓它重獲新生。
知道了紙條事件之后,陶氧曾嘗試過聯系張航,想大聲地告訴他,“嘿,我考上一中啦!”可惜想遍了方法都沒有找到一個聯系方式,能幫忙的大概也只有余茵吧,但陶氧已經不愿意再麻煩她了。無奈之下,陶氧也只能一切交由緣分。有緣分的人,在岔路口不小心失散,也終會在下個路口相遇吧。
初三有個很長的暑假,知了叫了很久,總算迎來陶氧期待的九月。
陶氧一向獨立,不顧爸媽反對,一個人拖著行李就來新學校報到了。在跨新校門的時候,看到遠遠有個人在跟自己揮手,張航背著陽光面向著自己,笑的樣子宛若暖陽。
“Hi,很高興認識你。”張航向陶氧走近說。
“Hi,我也是。”陶氧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我在車上就看到你了。”張航說。
“是嗎?那怎么不叫我?”陶氧問。
“因為我說過,一中見啊,為了實現承諾就拖到進校門咯。”
“這樣。”陶氧一只手拉著行李,一只手緊張地扯著衣角。
“重嗎?我幫你提吧。”
沒等陶氧反應過來,張航已經把行李拉了過去。一如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霸道體貼。“我們先去放好行李再一起去辦手續,如何?”張航走在前面說道。
“好啊。”陶氧背著書包走在張航后面亦步亦趨。
“嗯,無論如何,中間雖然發生了很多不該有的小插曲,但我們還是在一中見了,那就將錯就錯吧。”
陶氧看著昂首闊步的張航小聲地對自己說。
幸福突如其來,沒有一點點防備。“但我會好好珍惜。”陶氧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