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春
他在《今生今世》一書中開篇第一句話寫的是“桃花,難畫,因要畫得它靜”。
對胡蘭成我是有偏見的,我想不通他怎么能讓民國四大才女之一、傲氣蓋世的張愛玲神魂顛倒,在愛情面前低到塵埃里呢?細讀了《今生今世》,我理解了胡蘭成。
胡蘭成除了他的知識才情以外,關鍵是他的心態好。他心中有個靜字,他書中不論是鄉間的人情物意,還是城市的動蕩不安,都描寫得輕松淡雅,盡是悠悠人世的美麗風景。戰機從頭頂飛過,機槍掃射就在眼前,他都能處之泰然。張愛玲千里尋他的路上,把他躲藏在溫州的地方說成“想你就在那里,這溫州城就像含有寶珠在放光”。而胡蘭成聽了以后卻不答言,“只是心思很靜,不可以有悲喜。”他說,“人難以避免有霉運,但臉上不可有霉相,越有霉運越要面發干凈,不可畏縮,不可顯在臉上,這樣霉運也會過去。”他躲在斯家,反鎖房門,寫了50萬字的文章《武漢記》,皆因靜字。民國時期應該是個亂世,可在胡蘭成的筆下是“哀而不傷,怒而不怨”,是“路上有風景,人間有笑語。”他給張愛玲的結婚許諾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什么才是真正的靜呢?林徽因說:“真正的平靜不是避開車馬喧囂,而是在心中修籬種菊。”我覺得很有道理。林徽因,精通文理,學貫中西,讓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為她癡迷一生。在八年抗戰時期,頭上是日本飛機轟炸,腳下是被焚燒的橫尸遍野,可她和梁思成,坐著毛驢車,用不屈不撓的毅力,走遍中國萬水千山,計180多個縣,8000多處古跡,用赤子之心畫出了中國第一本古建筑圖案集,還有珍貴萬分的測繪數據。我認為她心中皆因有個靜字。是大靜,才能有如此大成就。
春天最喜歡的花是桃花。一夜之間安靜開放,而后風也罷、雨也罷,飄飄灑灑,墜落紅塵,讓人眼里生疼,卻又化作春泥更護花。
近日因為摔傷,在醫院打膏后,回家靜養。本想趁此時多讀書,把過去想讀未讀的書債還上,但心還是靜不下來。親朋好友來往不斷。看電視劇,又隨著人物的喜怒哀樂放不下,一本書至今還未讀完。作家梁曉聲說:“大家都怕寂寞,而讀書的人不怕寂寞、不怕孤獨,這就是讀書的好處。”我也想當一個讀書人,但為什么總是靜不下心來呢?長期輪回在職場的你來我往中,迷失了方向,像勒不回的野馬,在心中沖撞。這樣的心情怎能讀書,怎能做個靜人呢?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樣的生活雖然神往,但又怎能實現呢?思慮再三,我還是崇拜那個“靜”字。張愛玲低到塵埃的愛,是因胡蘭成的“靜”。一代才女林徽因和梁思成在兵荒馬亂的年代,能畫出第一本古建筑圖集,也是因為他們心中有個“靜”字!
站在窗前,一手拄拐,一手扶窗,望見鄰居家一枝桃花出墻來,又想起梨花的白,想起諸多春天里安安靜靜的小花。心里慢慢靜然了許多。
靜,是一種舍得,只有舍得浮華、浮躁,舍得不追求虛榮、不追求奢侈的人才能懂得靜的內涵。經歷歲月的沉淀,面對生活的萬花筒,悲時不絕,病時擔當,不迷失自己,不讓靈魂迷茫,回歸本真、本性,才能懂得靜字。黃昏,夕陽。安靜地從桃花飄落的小徑走過,久長地注視著那些飄逝的美。桃花,難畫,因要畫的靜。人也要如桃花,安靜,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