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也要“改革開放”？

張元

朝鮮的真實面貌究竟是什么樣子呢？從外部世界看，這是一個最封閉的，也是領導人公開宣稱擁有對外核打擊能力的神秘國度。另一方面，這里產生過打進世界杯8強的足球隊伍，也是給一個新婚夫妻免費提供住房的國家。今年10月10日，朝鮮勞動黨舉行建黨70周年慶祝活動，多個國家的記者被允許進入朝鮮，我們跟隨這些記者的報道，走進這個神秘的國度。

如影隨形的監督員、酒店房間很可能被安裝竊聽器、時不時地停電……所有這些，讓朝鮮難以成為旅游的首選地。

話雖如此，每年有多達3500多名西方游客前往朝鮮，這一數字還在不斷增加。朝鮮5日游的價碼約1000英鎊（近一萬元人民幣），價格不菲，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呢？

最古怪的首都成旅游勝地

英國導游卡爾·麥德斯過去8年去了朝鮮15次，他說：游客都是周游列國、思想開放的人，他們聽說了朝鮮的不少事，都想眼見為實。

平壤當然是樣板城，多數游客都想參觀這個世界上最古怪的首都。

外國游客的行程都被精心安排，游客看不到貧窮的蛛絲馬跡、也看不到食品短缺和侵犯人權的行徑。他們在平壤吃得不錯，被尊為國賓，下榻專門酒店，如果生病，還能去專門的外國人醫院診治。

無論是參觀博物館、紀念碑，還是其他景點，所有行程都如軍事部署一樣被安排好；游客一旦離開酒店，導游和司機就形影不離。

旅行社表示，西方游客，只要不是記者，獲得去朝鮮的簽證并不難。

倫敦南部薩里郡的安德魯·杜里是一個冒險家，他和堂弟奈杰爾·格林去了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旅游，比如摩加迪沙、伊拉克等地。

去年，47歲的安德魯去了趟朝鮮。他說：跟很危險的摩加迪沙相比，平壤好比馬爾貝拉（西班牙著名海濱度假地）。

這個國家又破又窮，擔心朝鮮開戰簡直就好笑。他們甚至難以保證連續供電半小時。

安德魯深信他們下榻的酒店房間被安裝了竊聽器。保安待在酒店的某一層，一旦他們想自行出門，乘電梯下樓時，電梯就會停在那一層，然后保安就會跟過來，難逃“魔掌”。

安德魯說：“入關時，他們拿走了我們的手機和電腦，不過他們不認識iPad，所以我把iPad帶進關。沒有互聯網，所以我也不能上網。我把一些視頻給隨同我們保安的一名女士看，她甚至不知道甲殼蟲樂隊?！?/p>

所有的行程包括平壤凱旋門、永垂不朽的金日成和金正日的雕像以及存放二人遺體的紀念堂。

常去朝鮮的導游卡爾·麥德斯說：跟當地人提及金日成和金正日，他們就會掉淚，非常動容，百分之百是真實的。

朝韓非軍事區也是旅游熱點之一。每年去朝鮮的具體游客人數不得而知，不過，自從朝鮮1987年對西方游客開放后，游客逐年增加。

游客通常從北京坐飛機或火車前往平壤。

入關時游客即喪失自由，手機、電腦等現代科技品需要交出。英國游客安德魯幾經周折，終于有了擺脫監督員的幾小時的空隙時間，他說：也沒有什么看的，很多大賓館和建筑里面都是空的，就是個殼子。

有人會說，去一個壓榨自己百姓的國家旅游是不道德的。不過，經營英國赴朝旅游時間最長的高麗旅游公司老板尼古拉斯·博內說：我能理解這種道德上的考慮。我覺得這是非常值得一游的國家，因為這是非常不一樣的社會，也能一睹這個世界上最封閉的一個國家。

這個說法得到了新華網記者的驗證，新華網的報道中稱朝鮮目前正大力發展旅游業，不僅為了發展經濟，同時也表現出朝鮮更為自信的向外界展示發展新面貌的心態。

朝鮮多次舉辦國際旅游區投資說明會，新設十余個經濟特區。新近投入使用的平壤順安國際機場新航站樓將朝鮮民族特色與國際化有機結合，各類服務設施一應俱全，堪稱朝鮮一張靚麗的名片。

記者在朝鮮街頭目睹了當下旅游業的繁盛景象：赴朝游的品種不斷豐富，不少中國游客選擇從丹東等口岸坐旅游大巴或國際列車赴朝；著名景點凱旋門旁和高麗飯店門前經常停著旅游大巴，板門店的旅游用品商店在旅游旺季爆滿；平壤大同江上，由金正恩命名的“彩虹號”游船投入使用，內部裝修豪華，設有民族餐廳、世界料理、咖啡廳、卡拉OK廳等，游客們可以一邊享受稱心的服務，一邊欣賞美麗的江景……

“土地責任制”顯著提振生產效率

驅車進入平壤市區后的第一大切身體驗就是那里的“黑暗”。有一張著名的在太空拍攝的照片比較夜間的朝鮮與韓國，結果朝鮮是一片漆黑而韓國則是燈火通明。

來到這里，人們可以第一時間體會到由于全國電力供應不足所造成夜間的黑暗狀況；汽車途經的一座一座單元樓里，只有星點隱約的光亮。

白天，有些臨街的陽臺上可以看到太陽能光板，顯示普通民眾正在想辦法繞過官方渠道，自行解決缺電問題。

朝鮮民眾如今開始自行解決的已經遠不止太陽能光板。自1990年代爆發大饑荒以來，朝鮮社會和經濟正在悄然發生著許多變化。

9月份，隨著《豐收之歌》的歡快節奏，朝鮮黃海南道的農民們用舞蹈表演歌頌朝鮮農村的條件不斷改善，“如今這里變成一個生活和工作的好地方，多虧了……勞動黨的領導”。

官方通訊社所報道的這些喜慶活動，與朝鮮最高領袖金正恩的公開議程一致。執政近四年來，他強調經濟發展，誓言讓朝鮮民眾永遠不再勒緊褲腰帶，并推行農業政策改革。

但是，就在農民們載歌載舞之際，朝鮮似乎將迎來金正恩掌權期間收成最糟糕的秋收。據聯合國糧農組織預測，朝鮮大米產量將同比下滑12%，較小作物小麥和大麥的產量將減少30%?！敖鹫鲌陶@幾年收成一直不錯，”一名韓國官員稱，“這將是他第一次受到壓力?！?/p>

今年接連遭遇的嚴重旱災和洪水，對朝鮮的農業系統造成嚴重破壞，凸顯該國持續缺乏糧食安全的現實，政府今年夏天將糧食配給下調至不足維持基本營養所需攝入量的一半以下。朝鮮官員向聯合國機構介紹稱，黯淡的前景挫傷了人們對近年農業改革效果的樂觀態度。

2012年6月，即金正恩上臺6個月后，朝鮮公布了指導方針——允許農場組建只有10人的生產小組。兩年后，新的指導方針宣布，生產小組可由僅僅兩個家庭組成，而且他們將被允許在同一塊地連續耕作數年。關鍵是，這些改變伴隨著允許生產小組保留至多70%收成（而不是上繳國家）的改革措施。

官方媒體并未宣布這些變化，但提到了相關做法?！啊恋刎熑沃啤膬瀯菔敲總€農場的勞動力都把小農田當成自己的土地，”平壤農業科學研究院農業管理研究負責人紀明洙6月向官媒《統一新報》表示。他補充稱，在實施新制度的農場中（包含一些4人小組），栽種谷物的速度加快了一倍。

2014年的另一個變化是允許家庭菜園的面積上限戲劇性擴大，從100平方米擴大至3300平方米。聯合國糧農組織負責東亞的官員克里斯蒂娜·科斯利特稱，這將鼓勵更多個人生產食物。“（2012年訪問朝鮮期間）我可以看出農田和家庭菜園的區別——他們小心地照料著（家庭菜園），不忘記澆水?！?/p>

首爾農業智庫——GS & J研究所朝鮮研究主管權泰金稱，訪問過朝鮮的人士的證言似乎表明，大多數農業社區都落實了這些改革，但是不同地區之間存在較大差別。

上世紀90年代中期，朝鮮在糧食生產多年投資不足和前蘇聯突然切斷援助的共同作用下發生饑荒，之后朝鮮開始在其號稱的計劃經濟中推行擴大市場活力的長期舉措，金正恩推行的改革是這項長期努力的一部分。

聯合國糧農組織估計，即使是現在，朝鮮70%的人口仍然主要依賴公共分配系統獲得食物。但是，食物供應得不到保障，就連官方公布的配給標準也遠低于朝鮮政府規定的每日每人573克口糧的名義目標——被廣泛認為是足夠提供2000卡路里以維持健康的最低攝入量。降雨偏少影響今年春收后，朝鮮政府將每日每人配給標準消減至僅僅250克。

此次配給下調絕對是自金正恩執政以來最嚴峻的，預計將加劇朝鮮大片地區的糟糕境況。2012年一項聯合國調查發現，朝鮮5歲以下兒童中，1/4以上存在中度或重度長期營養不良。

首爾國民大學教授安德烈·蘭科夫認為，盡管如此，農業改革對生產率起到了顯著提振效果，有助于緩和今年旱災的影響。他指出2013年是朝鮮25年來收成最好的一年。

不過，蘭科夫稱，通過鼓勵農民保留并銷售自己種植的農產品，朝鮮政府正在繼續與強大的市場機制周旋，后者可能會侵蝕其權威。

不存在離婚的“完美社會”

推行“土地責任制”的結果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家庭在朝鮮社會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

據西班牙《世界報》網站9月21日報道，導游敏小姐向我們介紹朝鮮的婚姻家庭時說，“小學畢業后，紅領巾就該換成光榮的徽章了，別在胸前的徽章代表我們朝鮮所有人民將‘敬愛的領袖’放在心上，然后我們就成為青年團的一員，直到我們結婚……”敏小姐快三十歲了，但還沒有結婚，所以還不是“婦女會”的成員，因此在黨的眼里，她還沒有發揮自己的“作用”，她解釋說，“所有朝鮮婦女的職責是努力工作，組建家庭，以確保我們偉大民族的未來”。敏小姐還住在她父母的家里，因為在朝鮮婦女是不可能擁有自己的住房的，正如她自己所承認的那樣：“當一對新人結婚，政府會給男方提供一個住處，讓他和妻子共同撫養孩子?！?/p>

報道稱，在緊鄰韓國的開城，星期天的陽光燦爛明媚。朝鮮人民對自己在朝鮮戰爭期間“從美帝國主義手中解放開城”感到特別自豪，因為從這里出產的天然人參，讓他們的子孫繁衍昌盛。導游妍小姐已經生了一個孩子，她說，公婆讓她“多多生養，為國爭光”。妍小姐說，“當有人生下雙胞胎或者三胞胎，領袖就會來看望并給家庭帶來禮物：金戒指、銀刀和大房子”。或許正因為如此，朝鮮的新人結婚才會選擇在矗立于開城最高山坡上的金日成、金正日巨型雕像前留影紀念。

報道說，“對領袖的忠誠應該是信念、良知、道德和生活的一部分。”這句名言解釋了為什么朝鮮人要在“永遠的領袖”雕像前許下相愛永遠的誓言。在這個國家，金日成創造的“主體思想”成為官方宗教信仰，但是導游否認朝鮮沒有宗教自由，“我們有信仰佛教和基督教的小團體，每個人都有信仰自由。”在平壤一座最古老的建筑中，確實豎立著一座十字架，但是去教堂是禁止攜帶任何宗教文件的，這讓人很難相信朝鮮真的有宗教自由。

報道稱，無論如何，朝鮮的孩子不過圣誕節，但卻有“冬天的節日”，在這個節假日里，孩子們會收到“敬愛的領袖”寄來的“愛的禮物”。孩子們會把城市的街道打掃得干干凈凈，而他們的爸媽則會利用假期給公共公園里的植物澆水，用畫筆裝飾街道小花園。

細看大街上的行人，大都是男人著亮色襯衫、暗色長褲，女人著亮色襯衫，暗色裙子，發型簡單樸素，沒有任何人在奔跑打鬧、喊叫或者說臟話。導游解釋說，“公民價值觀在朝鮮社會中是非常重要的”。

報道稱，在這個社會中，沒有同性戀，更沒聽說過變性人，嚴格的出入限制使得朝鮮民族成為世界上最純潔統一的民族，這一點得到了美國中央情報局和聯合國不同機構的承認。朝鮮社會不存在離婚，因為“孩子需要爸爸媽媽共同撫養”，單身女人也不能獲得住房，而且朝鮮“完美社會”、“和諧家庭”的形象不容破壞。

悄然而來的“資本主義”

在旅游業和農業得到大力發展的今天，朝鮮可以說正在不知不覺緩慢走向某種形式的“資本主義”。

正因為如此，這里開始有些錢了，特別是一部分人開始有錢了。大量外來商品——主要是來自中國的商品進入了平壤各地的百貨店，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得到。需要指出的是，朝鮮對比起區域其他國家，特別是韓國來說仍然十分貧窮。平壤根本找不到可以與首爾一比的物質富足繁華。

盡管如此，平壤街頭也已經不再是老牛拉破車占主導地位的狀況了；街道上除了有中國出產的車輛之外，也可以看得見德國的寶馬和大眾，并且開始出現以前聞所未聞的交通堵塞現象。

朝鮮百姓的日子也發生著明顯變化。平壤街頭，市民的衣著款式和顏色更為豐富多彩，表情也更為自信、從容。在寬松的政策環境下，銷售果蔬、百貨的市場如雨后春筍般出現。

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朝鮮民眾的生活方式也在悄然發生變化。西餐、漢堡快餐店等開始流行。每到周末，平壤的年輕人三三兩兩聚集到咖啡廳，喝咖啡、吃點心，有時還會即興彈上一首鋼琴曲。

使用手機的平壤民眾越來越多。朝鮮國產品牌“阿里郎”近期推出第三代智能手機，可供下載的各種手機軟件也逐漸增多。今年的平壤秋季國際商品展覽會上，朝鮮國產品牌“藍天”推出最新款平板電腦，吸引了不少民眾駐足。近期，朝鮮還開通首家購物網站“玉流”，暫時只面向朝鮮民眾，可用預付卡結賬。

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多次強調，目前朝鮮面臨的最重要課題是改善人民生活。他在2015年新年致辭中說：“懷著堅定不移的革命信念和必勝的氣魄前進，最后的勝利必定屬于我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