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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階邊緣的影子

2015-12-26 07:24:07石里龍
文學港 2015年2期

石里龍

臺階邊緣的影子

石里龍

透過潔凈的塑鋼窗,窗外是漸露亮色的黎明。蒙蒙中那條逶迤的甬江像是靜靜地躺著,正是退潮的時候,江面瘦小,深褐色的灘涂裸露著,渾濁的江水幾乎是靜止在江面上,看上去像是一條黃色的帶子纏繞在這個海邊又江邊的小鎮上。

尹建國把視線轉了回來,看到白小米依舊躺在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沉睡著。她的頭側在一旁,頭發已經需要靠不斷地焗油,才能遮掩那如同衰草的枯??;身體的皮膚也略顯松弛,不過一對乳房還飽滿,依舊保持彈性。三十二歲的年紀,女人終究無法阻擋歲月留下一點痕跡。

尹建國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后,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鐘,時間已經指到七點半,該是去上班的時候了。

他穿鞋子弄出的聲音驚醒了她。

又要走了么?

尹建國抬起頭來,看見小米側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是的,你再睡一會兒吧。他勉強地笑了笑,然后站了起來。

小米沒有說什么,只是兩只眼睛依然看著他。她突然從床上跳下來,走到后面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我不想你走。

我還要上班。尹建國拍了拍她的手臂。因為吹了一夜的空調,她的手像蛇一樣清涼而光滑。

白小米重新坐回到了床上,看著尹建國把門慢慢打開,然后又輕輕關上。

尹建國騎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穿行在城市黎明的街道上。

辦公樓是擠在一片新近蓋起來的高樓中間,顯得低矮而破舊。然而作為一個存在了幾十年的國營企業的機關樓,它曾經向無數市民展示過迷人的魅力。曾經有很多人,把能躋身于此視為人生重要目標。只是現在一切都已經風光不再。

辦公室還沒有人。尹建國坐在電腦前打開了電腦,開始完成昨天主任交代的一份材料。然而沒有寫下幾行他就感覺有些不耐煩了。這種公文現在越來越讓他感到煩躁,空話、套話,自欺欺人的勾當。

剛開始尹建國極度反感,但主任告訴他材料就得這么寫,領導們認為這樣的東西是有用的,慢慢地他就習慣了。

尹建國點燃了香煙。

林文走了進來,他走到了尹建國的邊上,把頭低了下來看著尹建國,似乎想要對尹建國說什么,可尹建國不領情,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快走開。

林文算是尹建國的同學。分配那一年尹建國被分到了車間當實習工人,而林文因為在單位有關系,直接分到了辦公室。后來尹建國調到辦公室,兩個人才熱絡起來,成了朋友。

林文是一個對女人充滿興趣的人,至今還沒有結婚,但他經常對尹建國講他與女人之間的故事。

昨晚在酒吧里,一個單身女人喝多了,看她掏出了香煙似乎在找火的時候,我馬上過去給她點上了香煙,然后兩人聊上了,后來越聊越有興致,我幾乎沒有費多少手腳,半夜就把這女人帶上了床。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就算是喝醉了酒,天亮醒過來也許會告你誘奸。

這你就不懂了,女人是有區別的,什么樣的女人我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種放得開的。要不然,你請我上我也不上。再說了,現在的女人啊,寂寞著呢。

尹建國不由得想起了白小米。不知道白小米是不是因為寂寞才會糾纏他不放。而他自己呢?是否也是因為寂寞才一次次去找她?

尹建國住在十平米的小間,南面大一點的一間是母親的臥室,母親帶著五歲的女兒睡在大間,尹建國的小房間在北。

從小房間的窗戶看出去,是緊貼著江面的淤泥灘涂。每當退潮后,江面變得十分狹窄,裸露出來的灘涂一覽無余,江水在黃昏的光澤下波瀾不驚。

尹建國喜歡看黃昏的太陽照耀水面,然后一點點沉下去,沉下去。

尹建國有時候也會想,自己的死亡是否會像這條大河的顏色,有金黃色的光芒在最后一刻黯然收攏,靈魂失去任何顏色,飄在大河上,一點點地沉下去,然后是永遠消失,萬劫不復。

尹建國坐在窗下繼續寫作。他知道自己不是這方面的天才,然而寫作文學作品卻是他的喜好,或者說是他唯一的樂趣,也不僅是因為這是他在工資之外能有外快的唯一途徑,如果一篇小說發表了,即便是極短的篇幅,他也會覺得聊以自慰。

關于業余寫作,尹建國幾乎沒有告訴過其他人,算是在秘密的狀態下進行。在這個商品經濟的年代,一個文學愛好者,肯定會是另類,或許還有善意的嘲笑,而這些不是他所需要的。

年底的時候,尹建國的一篇中篇小說在省級文學雜志發表了。題目《邊鼓》,是迄今為止他寫得最長的小說。

寫的其實也就是司空見慣的婚外情,但沙龍里的文友對他的婚外情描寫做了充分的肯定,說符合當今的潮流,加上充裕的性場面渲染,就構成了成功的關鍵。

小說的發表給尹建國帶來一筆不小的收入,領到稿費的那天夜里,他看著手里五顏六色的紙幣,突然又想起了老婆明菊。

還沒有離婚的時候,明菊勸過尹建國,叫他別寫這些東西了,該多想點辦法去掙錢。她時常望著對面新修的那棟十幾層高的樓房出神,偶爾也會對尹建國說:

我們要是在那兒有一套房子該多好。

這個時候尹建國也會望著高樓,但他說不出話來。每月三四千元的收入,想擁有那樣一套現代住宅,無疑是一個中國夢。

尹建國第一次見到明菊是在聽一個知名教授講座的時候,她坐在尹建國的旁邊。那個時候她就有一頭長發,斜眼看去,遮著半邊臉,白皙的皮膚藏在后面,很是動人。

感情這個東西是很微妙的。那天尹建國發現她也偷偷地在看自己,于是就怦然心動。之后他用詩人般的浪漫開始給她寫情書,而她也欣然接受。沒有多長時間,尹建國判斷自己肯定是愛上她了,于是在一次約會的時候他很小聲地對她說了一句我愛你。她很害羞,臉有些紅,但還是很快地點了點頭。

年輕的時候愛情很簡單,結婚前明菊問尹建國,你會給我幸福嗎?尹建國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我會讓你幸福的。

幸福這個東西有些時候也很簡單,但有些時候很復雜,尹建國并沒有把它弄清楚。但不管如何,許多年以后他明白,在這樣一間小房子里面生活,并不能使明菊感到幸福。

后來讀到托馬斯·哈代在《苔絲》中這樣寫道,每日用面包來維持和拯救自己的軀體依然是一門學問、一種信仰和一種欲望。他開始對她的離去不再心懷怨恨。

然而對生活本身呢?尹建國似乎并不能釋然。

生活本身不是寫作,但寫小說本身卻是件有趣的事情,你創造一些虛幻的人,一些虛幻的事情,把它們放到一個并不真實存在的環境里面,人物的一舉一動,或者事情的好壞發展,都隨了自己的心情,并無定數。

這還有個好處,當你覺得發生的一切不太合適的時候,你可以讓它重新來過,于是寫作總是令人愉悅的。然而現實的人生不能逾越,推倒重來更是一場幻夢,所以人總有那么多的遺憾和后悔。

不過尹建國從來沒有對明菊的離去感到遺憾和后悔,所有的,僅僅是一種失落,小說家用得最多的是“無底的深淵”,而他深感是一種空寂,隱隱還有一絲失敗的感覺,當然不僅僅是對一個女人的失敗。

他曾經很多次臆想把自己的人生之路推倒重來,試圖來證明現狀的多樣性。在臆想里他或許是一名乞丐,坐在城市的街頭,人們用冰涼的眼光打量他,時而會扔給他幾枚硬幣,它們在他面前的破瓷碗里叮當作響。有時候他會想象自己是一名億萬富翁,在城郊那棟空曠的別墅里面只有他一個人,躺在院子里的安樂椅上,失去了任何的夢想。

金錢這個東西很奇怪,少了會有太多的欲望,多了就失去了很多的希望,他不知道這兩樣哪一個更重要一些。

當然這些臆想對于他現實的普通勞動者身份而言,最后只能付之一笑。

自從與妻子明菊離婚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尹建國無法遏止自己的想象。

他明白自己死亡的時候母親早已歸去,就剩下女兒。女兒現在只有五歲,長得非常像她的母親,尹建國不會給她梳頭,給她梳頭是他母親的事情,她常常給她梳出兩個小辮子來,耷拉在兩個瘦小的肩頭上。

看著女兒的小辮子,尹建國常常回想起女兒的母親。

頭發散落在枕頭上是女人最性感的樣子,女兒的母親也仿佛明白這一點,她喜歡將床頭的壁燈調到盡可能暗的程度,讓她白皙的身體在紫色的光影下若隱若現,頭發就隨意的散落在枕頭上面,或許還遮住了面龐,那雙深邃的眼睛藏在黑色的發絲后面,間或閃出欲望的光芒。

爸爸,你在干什么?

孩子的聲音打斷了尹建國的回憶,他轉過頭來,看著女兒依偎在自己的身邊。女兒長得像她母親,唯一像尹建國的地方是她的眼睛,一樣的小。女人的眼睛小了會少一些嫵媚,不知道她長大了會不會怪自己,這是尹建國時常感到遺憾的地方。

尹建國告訴他的女兒他在工作,可是孩子似乎并不理會這個,而是快速地爬到了他的大腿上,眼睛好奇地打量寫字桌上的一切,并拿起鼠標,胡亂地敲了起來。

尹建國沒有制止她,他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孩子薄薄的頭發,尹建國忘記了剛才想象中的死亡,反而露出了淡然的笑來。

奶奶過來,阻止了孩子的胡鬧。

玲玲,爸爸在工作。

奶奶拉起玲玲的小手,孩子極不情愿的離開了父親的房間。

走出門口。母親又轉過身子,她告訴尹建國,五月九號就是玲玲的生日了。

尹建國告訴母親,這次他沒有忘記。

那一天,尹建國向主任請了假,提前一個小時下班,然后去本市最大的商場,買了一個蛋糕和一個最大的卡通洋娃娃。

還沒有到家,尹建國就遠遠看見玲玲獨自站在小區門口,母親今天特意給她穿了那件最漂亮的裙子,紅色的,上身是一件開襟的小馬甲。而且還在她的兩條小辮子上扎了淡藍色的頭花。

女兒站在那兒沒有說話,一個勁地笑著,那笑有些殷勤,甚至還有點狡黠。尹建國知道她在等她的洋娃娃,于是向自行車的后架指了指,便拉開了書包架上的彈簧,玲玲飛快地把它從上面抱了下來,急切地要從袋子里面把它拿出來,然而卻總是不能成功。

來,爸爸幫你。尹建國蹲下了身子。

女兒站在父親的面前,看他把洋娃娃從包裝袋里拿出來,然后遞給女兒,女兒高興地把它抱在懷里,對爸爸說了聲謝謝,然后便滿臉欣喜地跑回去了。

尹建國站了起來,注視著女兒蹦蹦跳跳的身影。

母親站在里屋的門口,一直注視著兒子和孫女。當玲玲跑到她身邊的時候,她便帶著玲玲轉身進屋去了。

母親一直有點憂郁,那是她那個時代留下的傷痕。好在有個孫女,給她帶來快樂。接送孩子,和孩子說話,一起歡笑,很多時候尹建國在背后看著她們倆,覺得生活里滋生出來了好多幸福。

母親這天比平日里更顯得高興,做了很多菜,三個人根本吃不了。吃飯前先吃蛋糕,奶奶把蛋糕放在桌子的當中,打開了蓋子。

尹建國拿出盒子里的小蠟燭,叫玲玲把蠟燭插在蛋糕上。

玲玲,爸爸把蠟燭點燃后,你要一口氣把蠟燭吹滅。

好。玲玲高興的看著色彩鮮艷的蛋糕。

小小的火苗躥動著,紅光映照著玲玲稚嫩的小臉。玲玲鼓起腮幫子,對著紅紅的火苗,噗的吹了出去,可惜沒有全部吹滅。

再來一次。尹建國笑著鼓勵女兒。

吃飯的時候母親的眼睛總是注視著玲玲,嘴角露出輕輕的笑容。很久以來,尹建國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母親這一刻的微笑出自內心,非常的由衷。

奶奶的微笑被玲玲看到了。

奶奶,你為什么笑啊?

因為玲玲長大了,奶奶高興啊。

尹建國放下手里的筷子,看你的小手,怎么全是奶油。

來,讓奶奶給你擦干凈。

不,我要爸爸給我擦干凈。

尹建國拿起毛巾給孩子擦起手來。

我真的長大了嗎?爸爸。

真的。尹建國很肯定的回答女兒。

那媽媽是不是該來看我了啊,奶奶說了,等我長大了,就可以看見媽媽了。

孩子的問題讓他覺得有些突然,看著女兒瞪得大大的眼睛,尹建國覺得有些愧疚,甚至是慌亂。

玲玲,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很遠,爸爸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回來看你。

玲玲一臉沮喪地轉過頭去看著她的奶奶。

奶奶,這是真的嗎?

奶奶看著孫女,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窗外的甬江,常令尹建國聯想起那句“不廢江河”的詞。他不知道這條江河流淌了多少年,但知道將會一直流淌下去,如同生命里有些恒久不變的東西。生命注定是要在這樣的恒久里延續。

尹建國習慣于黃昏時候在江邊散步,迎著夕陽。

雖然江的這邊還沒有像樣的人行道,但到傍晚還會有很多人在這里散步,尹建國并不認識他們,但走在人群里面,尹建國卻會產生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夕陽就要落下去了,橘紅色陽光里面一群孩子在追逐打鬧,聲音很大,惹得一對老夫妻皺起了眉頭。老夫妻的后面跟了個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顯然想加入到前面那群孩子中間去,卻被他的母親緊緊地攥住了手。孩子奮力地想要掙脫,卻換來了母親的一通斥責,于是只好無奈地安靜下來了。

孩子們漸漸地跑遠了,白小米的身影出現在他的不遠處。她穿了件紫色的裙子,頭發挽成一個發髻留在腦后,手里提著一個尹建國熟悉的黃色肩包,人看上去很精神。

尹建國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把包放在了肩上,手很自然地和他的胳臂挽到了一起,然后他們離開了這條小道,向旁邊的小公園走去。

尹建國第一次見到白小米就在這個小公園,也是一個人散步,走到這里的時候感覺到了疲累,便進去到這公園里的石凳上面休息,進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女人,就坐在他常坐的那條石凳上。

記得天不是很熱,還吹了一點風,女人穿了一件鵝黃色的短袖上衣,下身是真絲的裙子。頭發顯然是很隨意地扎著,散落出來的發絲在空氣里面隨意飄揚。

尹建國看見她的時候一團淡藍色的煙霧正從她的嘴里吐出來,不過看情形并不是很熟練。再往上他看見了她的眼睛,眼光里是淡淡的落寞。

后來尹建國相信這就是小說家筆下的艷遇,但當時他僅有的思忖是要不要坐在旁邊的另一條石凳上。這個時候女人把眼光轉到他的身上,但僅僅是瞟了一眼,又望到別處去了。

尹建國決定坐下來,看他手里的小說《不朽》,米蘭·昆德拉的小說。他看了很長時間,但是只看了一小半。這是本晦澀的小說,甚至不太像小說,中間穿插了太多的評論,而且主題松散,情節凌亂,而尹建國堅持要把它看完。

不過今天他的思想集中不到書上,他被身邊的這個女人吸引過去了。

其實她長得算不上美麗,但不丑,重要的是她的那件緊身上衣讓胸部豐滿而別致,使她看上去很性感。還有她的面部表情,憂郁本身會呈現一種美。

自從明菊離開以后,尹建國很少坐在離一個女人這么近的地方,繼而他感覺到自己強烈的生理渴望。有這樣的感覺對他來說是不利的。明菊說他是一個懦弱的男人,一個懦弱的男人沒有一種強權意志要得到面前這個女人,那么僅有的欲望不過是一種痛苦。

于是尹建國強迫自己站起來離開,但是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回過頭看了看這個女人,他看見女人也在看他。

穿過小公園,夕陽已經完全沉下去了,城市的夜空開始了燈紅酒綠的繁榮,大道上的汽車閃耀著刺眼的光芒,在行人身邊呼嘯而過。

白小米依然挽著尹建國的胳臂,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路邊有座叫蘭夢的咖啡館,她提議去坐會兒,尹建國插在褲兜里的手捏了捏今天剛剛領到的工資。

尹建國很少和白小米到這種場合來,不,是從來沒有過。自從認識她以后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是在她的房子里面和她赤裸著身子做愛,他想那是彼此所需要的。明菊離開以后,尹建國幾乎沒有碰過女人的身體,僅有的幾回是林文拉著他一起去舞廳找女人,然而當那些帶著諂媚笑容的女人使勁在他身體下扭動的時候,尹建國會突然意識到她們強烈的欲望不過是他口袋里面的金錢,而自己對女人身體的欲望顯得那么滑稽和可笑,于是他就不再去了。

而白小米給他的感覺是她也需要,不是金錢,而是肉體。于是他的欲望面對相同的索取,仿佛是有了相當的對手,才肆無忌憚的燃燒下去。

然而尹建國常常會有尷尬,白小米會用纖細的手指撫摸著尹建國光滑的后背。

沒什么好尷尬的,我也沒有做好準備,只不過是想知道跟他以外的人上床到底是什么感受;沒離婚的時候他總是和別的女人亂來。

尹建國琢磨著這句話,她是在對前夫進行這樣的報復?這種感覺令人不快。于是他冷冷地對白小米說了自己的不快。

白小米瞪大了眼睛。

你不一樣是利用我的身體滿足自己的欲望嗎?一樣的,而且,如果僅僅是要報復他的話,我也不必等到離婚以后才找到你,離婚了,也無從報復什么了。

那你是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或許僅僅因為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發覺你也一樣空落。第一次見面那天,你走的時候回頭看我,我也在看你,我覺得我們同病相憐。

自以為是的直覺,我老婆可沒有在外面和別人亂來。

那是因為什么?

這與你無關。

不會是因為你剛才在床上的表現吧?

女人說完躺在那兒嘿嘿地笑了起來。她的話讓尹建國有些惱怒,一把扯開了蓋在她身上的毯子,然而他看見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欲望,于是改變了主意,也笑了一笑。

隨你怎么想吧。然后又將毯子蓋在她的身上。

白小米有點失望,但她沒有說什么,只是簡單地說了聲,睡吧。然后把身子轉了過去,真的睡覺了。

后來她有時會給他打電話,他也會主動去找她。然后就在她的房間里面,度過他們的夜晚。

尹建國站在長長的落地窗前,只是抽著煙出神。

白小米總是在身后的大床上很快入睡,有時候尹建國也會長時間的看著她,有些憔悴,但風韻猶存,只是,擁有這樣的房屋,她也沒有什么幸福可言。

在咖啡館昏暗的燈光里面,白小米熟練地要了咖啡和飲料,她把咖啡推給尹建國,自己含著塑料吸管喝起飲料來??Х瑞^里彌漫著輕柔的鋼琴曲,剛好能夠遮擋旁人的說話聲,隨著音樂流動的是淡藍色的燈光,如波浪般在房間里面起伏,滑過白小米面龐的時候,讓她變得朦朧,甚至有點動人。

離開的時候尹建國堅持要付賬,卻最終沒能拗過白小米。

林文看上去很沮喪,當辦公室里面就剩下尹建國和他的時候,他扔給尹建國一根煙,然后告訴尹建國,他上了一個女人的當。

尹建國看了他一眼,問他,誰???咋回事兒?

不知道誰,昨天在舞廳認識的,我當時喝多了。

然后呢?

也不算喝多了,我腦子還清醒著。她讓我去她家,說她離婚了,一個人住。我看她還有點模樣,就和她去了。誰知道我還沒有把她的衣服扒光呢,就不知道從哪兒沖出來倆男的把我摁倒了。

揍了一頓?

沒有,要我拿錢,不然要告我強奸。

林文抽了一口煙,說白了也就是搶錢,我把我身上的一千多錢留下了,然后他們讓我走了。

林文擺弄著手里的打火機。

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突然有種疲倦的感覺,其實也早知道,我在外面這么玩兒,早晚會出事。

算你運氣好,這點事算小的。尹建國這句話說得很真心。

是的,比我曾經預想的要小得多,所以這也真是沒什么??晌腋杏X疲倦了,挺累。我該怎么辦?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該找個女人結婚了?

你不是告訴過我結婚是瘋子的游戲嗎?尹建國開始奚落林文。

當然,但是我覺得現在自己像個傻子,我不知道該去干什么?什么是有意義的?這還不如一個瘋子。

當然,瘋子還可以瘋狂地去愛,傻子卻什么都不會。尹建國接著取笑他。

你知道,上床是人的本性,卻不是特定的對象,不是嗎?但好像我又躲避不開,我試圖不去理會它,而是按照自己喜歡的那樣去做,可是我現在覺得累了。

所以要改變,或者說是遵從?問你個問題,你對某個女人有過特別的感覺沒有,我是說愛情。

愛情?別和我說這個,如果有,那么愛情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我小的時候它或許挺可愛,現在,我的愛情都在床上,穿上衣服我就把它扔在那兒了。我不能帶走它,因為那不是生活,不是我要的生活。

如果你真的要結婚呢?你還能把它扔到哪兒去?

哪兒都不必扔。我要找的是一個和我一樣認同這個規則的女人結婚,不是愛情,這樣會更輕松。也許婚姻才是這個規則下的生活,愛情不是。

生活真的是這么回事兒嗎?結婚,沒有愛情,但是上床。尹建國覺得自己被林文攪亂了,他清楚地知道不是這么簡單,但究竟是什么呢,他又說不出來,所以最后只好對林文說了一句話,那你結婚去吧。

林文聽了微笑著看他,沒有先前那么沮喪。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林文接了以后又把聽筒遞給尹建國,找你的。

是白小米的聲音。建國,晚上有空嗎?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吧?

尹建國猶豫了一下。算了吧,我回家吃完飯再去找你?

我想和你一起吃飯,我們還沒有一起出去吃過飯呢。

好吧。

猶豫了半天,尹建國最后還是同意了,因為他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理由來拒絕,而且對于這個女人,他似乎還不忍心。她說她開始愛上他了,可尹建國知道自己并不愛她,但卻清晰地感覺到和這個女人的關系越滑越深。這讓他有點害怕。

下班的時候他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說自己不回去吃飯了,然后下樓,向飯店的方向慢慢走去。

往東穿過兩條馬路就是飯店的位置,他到的時候白小米已經站在那兒等他了。她穿了件淡色連衣裙,亭亭玉立。

來得這么早啊。尹建國有點不好意思叫她等。

白小米說她早到了,就在飯店里面給他打的電話。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來?

我當然知道。白小米揚了揚頭,樣子看上去有點頑皮,一點不像三十多歲的女人。

白小米定的是一個兩人的雅間,臨窗,可以看見外面的夜色一點一點滑下來。點了菜,她還要了一瓶干紅,說是要和尹建國一醉方休,尹建國笑了笑,告訴她,就這點酒還不行。她說她可以,她一沾酒就醉。尹建國就說那你還喝酒,她說了兩個字:喜歡。然后把酒倒好,沖著尹建國舉起杯子。

來,干杯。

尹建國的擔心是多余的,白小米的酒量恐怕并不比他小,一瓶酒快要喝完了,她看上去沒有絲毫問題。

她沖尹建國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子說,知道為什么今天要請你吃飯嗎?

尹建國搖了搖頭。

今天是我的生日。白小米向他眨眨眼睛。

生日?為什么不早說,我該送你點禮物。

白小米對他笑了笑,你來陪我吃飯就是給我的禮物了,不然我一個人就真夠凄涼的。

不至于吧,別的朋友呢?怎么不和他們一起?

都三十多歲了,哪還有一起過生日的朋友啊。白小米一口氣喝光了杯子里面的酒。

沒結婚的時候還有一些朋友,自從結了婚,就忙著掙錢了,朋友也就漸漸地疏遠不來往了。

她看上去有點傷感,又要了一瓶酒,尹建國沒有阻止她。

從飯店出來,白小米的臉有點微微地發紅,尹建國問她,你沒事兒吧?她笑笑說沒事,然后緊緊挽住尹建國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慢慢往回走去。路過那家最大的商場的時候,她突然對尹建國說。

你不是要送我禮物嗎?進去買吧。

當白小米指著一枚戒指笑著對尹建國說。

就送我這個吧,我不要帶鉆石的,這個最小的就行。

尹建國有點茫然不知所措,他看著白小米,白小米很調皮地沖著他笑。之后卻又不再理他,自個兒招呼服務小姐過來,讓她把戒指包裝好,然后徑直向收款臺走去。

尹建國不知道該說什么,站在那兒半天沒有說話。她走回來,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臂。

怎么了,還當真啊,和你說著玩兒的。不過我是真的要換枚戒指了,以前那個讓我扔了。

白小米就這樣挽著尹建國的胳臂向她的那套房子走去,而尹建國原本打算回家去的,此刻卻不忍心在她生日的時候離她而去。

他對白小米的這套房子越來越熟悉了,房間里的擺設,長長的落地窗,米色的窗簾,以及身下的這張床,一切都稔熟于胸。當他意識到這樣的熟悉以后變得有些害怕,進而在這個女人身上的動作也變得機械起來。

用害怕來形容可能夸張了點,惶惑也許更準確些。熟悉意味著什么呢?是慣性,進而是依賴。如同尹建國熟悉的工作,想擺脫顯得有點欲罷不能。因為肉體的欲望使他接近了白小米,而在這樣的熟悉到來的時候他卻并沒有愛上這個女人,這不能不使尹建國變得惴惴不安。

當然他得承認此刻白小米對于自身,已不僅僅是性欲的載體了,而是因為熟悉產生了一種復雜的感情,他無法用語言準確地描述這種感情的本質,但清楚的確還不能稱之為愛情。

尹建國想起了下午林文和他的對話。結婚,沒有愛情,但是上床。當他想起這句話的時候仔細地看著白小米,她就在他的身體下面,長發如他喜歡的一樣散落在枕頭上,肌膚與他緊密相貼,他甚至可以感覺到細密的汗珠正匯聚在一起,然后向鵝黃色的床單滾落下去。

她依舊閉著眼睛,面部因為興奮而變得潮紅,輕微的呻吟聲也讓尹建國覺得過分的熟悉。她顯然不知道尹建國此刻腦子里面的那句話,而是沉醉于肉體的歡娛里,帶著她曾經告訴過他,她嶄新的愛情。

夏天就要過去的時候,尹建國母親給他說了件事情,就是玲玲讀書的事情,玲玲已經七歲了。

社區附近的小學很糟,場地狹小,設施簡陋,師資缺乏。尹建國的母親不想讓孫女在這里讀書。于是她動用了自己極為可憐的一點社會關系,為孩子找到一所市重點小學,而校長是尹建國母親曾經的學生。

校長滿口答應了她的要求,昂貴的借讀費還減免一半,這自然讓尹建國母親感激不盡。

可還有一半的借讀費也是個不小的數目,對于尹建國那點可憐的工資和母親的退休工資,加起來還是杯水車薪。

壓力歸壓力,女兒去那個學校,是共同的心愿,孩子的成長總歸是第一位。家里生活可以再節省一些,該勒緊褲帶的地方一點也別松開。

不過尹建國還是有些憤懣,“借讀費”這個不知道能不能算作中國特色的東西,讓他感覺被剝奪了選擇的權利,一個方框,圈定了他的生活。但看看母親,似乎沒有任何不滿,她到是習慣了。

尹建國的母親很少出門,也很少說話。她原來在大學里面教西方哲學。在那個年代里,西方哲學沒有地位。加上政治原因吃了不少苦,久而久之,她的大腦開始麻木,對什么事情都習慣了。

有時候生活的壓力,也會擠出一些動力來,此后,尹建國把業余時間的寫作延長,而且也加快了速度。

由于《邊鼓》的發表,提高了尹建國在文學圈子中的知名度,他的稿子明顯要比以前容易發表了。

可是,尹建國所在的企業卻每況愈下。國家完全取消了對他們行業的財政補貼,每月的工資在減少,到了后來工廠產品大量積壓,已處于半停產狀態。上班開始零亂。對于科室人員尹建國來說,盡量抓緊時間多寫點東西。

然而事與愿違,當真正坐下來時卻發現腦子里是一鍋粥。

一天,尹建國和母親商量,要不要將玲玲轉回來,母親沉思了大半天終于說:再等等看吧。

和白小米一起的時候,尹建國時常神情恍惚,這自然沒有逃過白小米的眼睛。

那天她躺在尹建國的懷里,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他。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尹建國伸手到床頭柜上去拿香煙。

沒什么。

你別瞞我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白小米把頭抬了起來,看著尹建國。

尹建國點著了煙,用力地吸了一口,再緩緩地吐出來,淡藍色的煙霧彌漫在兩張臉之間。

我說了沒有什么,一切正常。

你對我還有什么需要隱瞞的嗎?告訴我,也許我可以幫助你。

隱瞞,尹建國覺得這個詞很刺耳,似乎他與這個女人的生活已經緊纏在一起,就像夫妻一樣,這是他目前還不能確定要接受的關系。

尹建國微微皺起了眉頭。我有我自己的生活,無所謂對你隱瞞什么。

白小米琢磨這句她剛剛聽到的話,便沉默了下來,當尹建國手中的香煙快要燃完的時候,她從尹建國的懷里坐了起來,面對著尹建國,用平和的語氣與他說話。

建國,我問你個問題,你覺得我們之間是什么樣的關系。

尹建國考慮了一下說道,是朋友。

什么樣的朋友。

尹建國感覺到白小米的眼睛緊緊盯著自己,他把頭低了下來,再抬起來的時候他詞義模糊地說了句。

算是親密的朋友吧。

僅止于此?

這個問題讓尹建國感覺有些為難,尹建國能感覺到她需要什么樣的回答,可是他還是反問了一句。

你希望是什么樣的朋友?”

這個回答顯然令白小米很失望,甚至變得沮喪,她把頭轉向了一邊。

我想結婚了,希望有一個家。這句話原本不該是一個女人告訴男人,這也許要自取其辱,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并沒有這樣的打算,對不對?

小米,我們都是對婚姻有過失望的人,我很難決定……

你愛我嗎?白小米打斷了他的話。

尹建國感覺在他與白小米短暫的距離里,空氣凝重起來。這真是個艱難的問題,他不想傷害這個女人,他一直以為,有些謊言是善意的。

不過要將并不確定的感情說成是愛情,他感覺到了這種謊言的艱難,于是在最后他還是如實的告訴了白小米。

我不知道。

白小米把頭又轉了過來,尹建國從她的那雙眼神里看出了冰涼來,他想起那天白小米要他送給她戒指,雖然她說是開玩笑,可是他能感覺到那是在提示自己,隱含的意思是她想和他結婚,可是自己能和她結婚嗎?

尹建國感到愛情這個概念已經變得模糊,它不能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準確地定義它,而且重要的是,婚姻的本質是什么?是愛情?

他堅信此刻自己與白小米之間的一切是生活,而不是游戲。但他的生活,卻變得對愛情都無法確定,為什么是這個樣子呢?

沉默了一陣后白小米終于又開口說話了。

如果并不愛我,為什么還和我在一起這么長時間?

我不知道是愛你還是不愛你,愛情本來是單純、清晰的感覺,很簡單,但是現在不是這么回事兒,一種感覺沒有了,我相信永遠也不會再有。

那什么才是必需的,是不是只有和我上床的欲望才是無法擺脫的?白小米變得有些惱怒。

尹建國似乎受到了羞辱,聲音也激動起來。

是我要吃飯穿衣,是要供養我的孩子上學,是要一個大一點的房子,是不要一個女人因為我沒錢而棄我而去,愛情,太微不足道了。

真的是這樣嗎?白小米突然冷笑了一聲。

這間房子足夠大了,你還知道我有很多的錢,可是為什么不和我結婚呢?

我說了我不知道愛不愛你。尹建國把手撫在額頭上,有點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來告訴你,原因是你還有你自以為是的尊嚴,你不想你的生活依靠一個女人。因為這點尊嚴你理所當然地和你的感情保持了距離,甚至讓感情面目全非,是這樣的吧?不過我總算是明白了,你的妻子為什么拋棄了你。

尹建國覺得這個女人尖酸而刻薄,但無言以對。他無法和她說清楚什么,因為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最后白小米對他說,你走吧,真的不愛我們就分手吧。

尹建國離開的時候仰頭看了一眼,看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映出白小米熟悉的身影,然而白小米看見他抬頭卻以極快的速度合上了窗簾。

夜風襲來,尹建國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很長的一段時間,尹建國和白小米真的就斷了聯系。

生活似乎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但尹建國的心情卻非常糟糕,很多次尹建國都有去找白小米的沖動,不是想和她做愛,只是想坐在床邊看她靜靜地熟睡。

他明白自己依賴上了一種感情,卻無法確認是不是愛情,失去這樣的依賴讓生活變得不安。他明白自己失去了判斷力,來判斷愛情的存在,或許真的像小米所言,所謂的尊嚴讓自己的感情面目全非。

他越來越多地想起那天和林文的談話:結婚,沒有愛情,但是上床。

單位的效益每況愈下,尹建國的情緒也愈發容易變得煩躁,業余寫作也完全中止了。

就在這個時候,雜志社發來了一個通知,國內一家知名企業贊助省文聯搞了一個文學獎的評選活動,而在獲得提名的作品表里,尹建國的《邊鼓》名列其中,月底將有一個頒獎典禮,到時候將公布獲獎作品。

但想不到編輯部又打來電話,催討參加頒獎會議的回執,尹建國就把自己不想去的想法告訴了編輯部,想不到編輯部極力鼓勵尹建國。

編輯部提醒尹建國這次許多出版機構的編輯也將參加這次頒獎會,這是與他們結識的良機,而且用了極重的語氣提醒他與編輯的關系對于一個寫作者所具有的重要意義。

最后,編輯部的同志還給尹建國提供了一個信息。

你們城市里還有一位女同志也要去參加,你可以和她同去,免得在火車上無聊。

能告訴我一下她的聯系方式嗎?

可以,她叫葉蓉。

葉蓉,快40歲了的她看上去卻依舊年輕,穿著也非常時髦。名字陌生,但看見就想起來了,在文學沙龍里是個活躍的角色。

她經常穿一件白色的露背連衣裙,光從后面看,背部白皙的皮膚讓人無法知曉她的真實年紀,然后是她的笑聲,她似乎和所有的人都熟悉,大家都非常的尊敬她,似乎都愿意到她身邊去和她聊天。

剛上火車的時候尹建國和她彼此保持著客套的距離,他幫她把那只白色的旅行箱放到行李架上,她微笑著對尹建國說了聲謝謝,說話的時候露出一口潔白而整齊的牙齒,從而把透紅的面部點綴得更加燦爛。

硬臥車廂的人不多,除了列車員偶爾地從旁邊走過去以外,基本上是沒有什么吵鬧聲響。葉蓉在和尹建國略微交談幾句之后,便顯現出了疲憊,很快就躺在鋪位上睡過去了。

尹建國似乎并無倦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把頭轉向了車窗外面,看外面倒退過去的景色。

列車開出城區并沒有多長時間,外面的鄉村郊野卻使他倍感陌生。暮色很快降臨下來,漸漸地就只能看到野外燈火如流螢一般快速穿過,瞬間逃出他的視野,只有耳旁單調重復的車輪壓過鐵軌的聲響了。尹建國慢慢沉湎于過去的回憶里了。

在這之前他有很長時間沒有出過遠門,而在更年輕的時候,尹建國總把一次次外出想象成一次次逃離,逃離讓人厭倦的重復的生活,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很放心那個地方沒有一個人認識自己,而自己也就完全不必有任何偽裝,從而以一種無加修飾的狀態呈現在這個世界中,心安理得的面無表情,或者微笑,或者哭泣。當然,在他哭泣的時候會有人注意到他,但他滿不在乎,沒有絲毫被窺探的壓力。

不過遺憾的是這種狀態總是很快結束,內心里催促回歸,回歸到原來的那座城市——窗外的那條甬江、上學的學校、他的母親、先是戀人后是妻子的明菊、那間讓人厭惡的辦公室。

于是他急急地踏上歸途,當火車開進那座城市的一剎那,他突然就平靜下來,走回到熟悉的生活里去了。這顯然是矛盾的,他厭倦并急于要掙脫的生活卻又是他依戀著不能自拔的狀態,為什么會這樣,尹建國一直都沒有想清楚。

他曾經想過要去向他的母親請教,母親曾經是大學的哲學老師,他希望能從哲學上的解答給他一點幫助。但在與母親面對面的時候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母親離開講臺這么多年了,提出這樣的要求是明顯為難母親。

結婚以后尹建國幾乎遺忘了逃離這個問題,因為失去了使這個問題凸顯出來的條件,他再沒有去過陌生的城市。多年以后當他再坐這輛列車,卻沒有逃離之感,僅留有一種回憶,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對面有一個多少算是認識的女人。

看了一眼對鋪的葉蓉,她也許是真的太疲倦,此刻已經睡熟,身上蓋著的淡藍色毯子輕微起伏,枕頭上的長發被壓迫得有些散亂,但即使這樣,她的睡態依然優雅,這讓尹建國看得有點出神,他想起了在那間熟悉的房子里,自己無數次靜靜地注視過熟睡了的白小米。

不久倦意襲來,腦子里便一片空白,昏昏睡過去了。

當尹建國醒來的時候,葉蓉正坐在鋪位上看書,手里熟練地夾著香煙,而車窗外面依舊一片漆黑??吹揭▏饋恚~蓉主動對他笑了笑,尹建國發現自己非常喜歡她的牙齒,潔白而閃亮。

之后他們開始了交談。她放下手中的書,時不時的轉頭看著尹建國,而他也和葉蓉一樣,目光游移,頷首點頭,并時不時地加上一些得體的肢體語言。

尹建國發現這是個十分健談的女人,而且相當有趣,所說的話也不乏深度,不由讓他另眼相看。后來他們的話題轉到了尹建國的小說《邊鼓》,她說她非常喜歡,尹建國對她的夸獎習慣性地謙虛一番,然而她后面的話卻讓尹建國有點尷尬。

你在小說里面對婚外情的描繪真是美妙,是你的親身體驗嗎?她笑盈盈地看著尹建國。

我提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冒昧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點,不過我還是可以回答你,在我還沒來得及體味婚外情的時候,我就離婚了。尹建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也對她笑了一下。

是不是很失望?

有點。她依然笑著。

有人說過沒有離過婚的人生不是人生,而沒有婚外情就離婚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這不過是一句笑話。

是嗎?不過我有時候感覺回頭看過去的人生真的就像是一個笑話,而且這沒有什么不好,讓人愉快。

葉蓉說話的時候幾乎一直在笑著,給尹建國的感覺是她在一本正經地開玩笑。于是他也問了她一個玩笑的問題。

那你正在進行你的完整人生嗎?

人生是否完整,命運自有安排。

說完這句話他們相互對笑了一下,尹建國覺得這真是一個微妙的女人。

天亮的時候兩個人下了火車,按照邀請函的提示找到組織單位所在的酒店后,才總算結束了一夜的行程。

頒獎會在下午如期舉行,主辦方為了省錢,租下的大廳顯然是有些小了,使整個會場略顯擁擠和混亂。

尹建國坐在后排,身后便是一些電視臺和報社的記者,他能感覺到他們手里的那些攝像器材就抵在他的后背,讓自己倍感壓抑。

主持人終于開始講話了,先是對著麥克風大談特談文學的精神在當今社會豐富物質背后所蘊集的偉大力量,以及現實對精神的召喚。換來一陣噼里啪啦的掌聲。之后主持人開始感謝某某人、某某集團的贊助,于是某某人開始上來致詞,這時尹建國聽見背后相機的快門聲音明顯加快,閃光燈閃爍的頻率也大為增加,這讓他的情緒也平白地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然而公布的獲獎作品里面并沒有他的那篇《邊鼓》,雖然尹建國極力表現出來不以為然,不過情緒多少還是有些低落,使他后面時間就在混亂的煩躁里度過去了。

他唯一認識的那個葉蓉,顯然要比他興奮得多,獲獎名單里面也沒有她的名字,但尹建國總能看見她與不同的人在一起愉快地攀談,時時露出她那潔白醒目的牙齒。

頒獎會在晚宴前終于結束了,尹建國的情緒也好了許多。吃飯的時候葉蓉和他坐在了一起,她給他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她自己的杯子,把頭湊過來小聲地對尹建國說。

來,干一杯,安慰一下我們自己。

尹建國看了她一眼,葉蓉保持著她的微笑。

尹建國覺得這個女人的微笑有些曖昧,產生這樣的感覺是在晚上的時候。當拿到了房間的鑰匙后才知道,是一人一個標間,和會議的場所相比,似乎大方多了。

當葉蓉發現自己的房間就在尹建國的隔壁的時候,她笑著對尹建國說。

我又在你的旁邊,真是奇妙啊。尹建國看著她的微笑,曖昧這個詞在腦海里面浮了起來。然而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尹建國覺得自己有點慌亂,他連忙還以一笑,并且優雅地點了一下頭。

夜里尹建國覺得自己有點失眠了。他在床上躺著,閉上眼睛卻總是想起前一夜在火車上看到的葉蓉睡覺的樣子,淡藍色毯子輕微起伏,枕頭上的長發有些散亂,但睡態優雅。他告訴自己或許真的是太長時間沒有碰過女人了吧。

尹建國點著了煙站了起來,走到窗戶跟前,外面這個在夜色籠罩下的陌生城市,似乎與在白小米的那扇窗戶前看到的并無差別,一樣暗色迷離,卻又一樣的霓虹燈閃爍,不一樣的是什么呢?或許只是自己。尹建國把煙蒂扔進了煙灰缸,對自己苦笑了一下。

尹建國回到了床上,要強迫自己睡下,然而此時門被敲響,他聽到了葉蓉的聲音。

葉蓉穿了件低胸的真絲睡衣,進來坐在了椅子上。尹建國關上門卻有點不知所措,他轉過頭發現葉蓉正微笑地盯著他,依然讓他感覺有點曖昧。

你不是問我是否正在進行我的完整人生嗎?你是個可愛的男人,不過似乎膽子太小。葉蓉盈盈地笑著。

尹建國很快鎮靜了下來,然后從女人的眼睛里琢磨著其中的意味。

你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吧?

是嗎?這樣我很難相信你就是《邊鼓》的作者了。

葉蓉說完呵呵地笑出了聲來。

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兒嗎?

尹建國走了過去,站在了葉蓉的面前,白色的燈光下面他清晰地看到了葉蓉真絲睡衣里面白色的內衣若隱若現,尹建國覺得自己難以把眼光移開,而此時的葉蓉,向他伸出了她柔軟的手。

葉蓉是個講究技巧的女人,這讓尹建國有了全新的體驗,然而就在高潮過去的那一剎那,尹建國卻被一種陌生感包圍了起來。身邊的這個女人臉上是滿足的微笑,她似乎是累得無法說話,散亂的頭發遮住了慢慢閉上的眼睛,她的胸部壓在床上,燈光下袒露的是她白皙的后背。

這就是自己剛才還念念不忘的火車上熟睡的葉蓉嗎?尹建國有點無法確信。

然而可以確信的是這個身體此刻再也沒有誘惑,剛剛還激情扭動著的那圓潤的乳房、光滑的后背、勻稱的大腿,此刻卻如毫無生命的塑像一般靜默在那兒,毫無光彩,甚至讓尹建國產生出有點厭惡的感覺,這種感覺與剛才單純的欲望對比起來讓他感覺非常難受,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體驗。

尹建國突然想起了林文,每次結束的時候,他是否也會有這樣厭惡的感覺。

當宣布單位解散,全體員工下崗重新分配工作的那天,尹建國和林文最后一次坐在辦公室里,林文給他解釋為什么說人生就是一場夢,尹建國聽了并沒有理會,而是問他。

沒有愛情,上床做愛,高潮過后是不是就是厭惡?

林文有點奇怪地看著尹建國。

你有這樣的感覺?

沒有,然后應該是睡覺。

尹建國對他笑了笑,告訴他,我又愛上了一個女人。

新單位在甬江的對岸,每天上班要擺渡過去。尹建國和林文還是在一起,不過他們不在一個辦公室了,林文去了單位的一個三產部門。

聽說那里小少婦很多,我得好好動動腦筋怎么弄到手。

尹建國對林文笑了笑說,你不是厭倦了嗎,怎么又要淫蕩了?

嗨,甜蜜的夢和噩夢都一樣,人生就是一場夢。

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可當心收不了場。

嗨,下次有空說說你愛上的那個女人。

可以。

渡船橫過船身開始靠攏碼頭,渾濁的江水打著漩渦,漩渦翻騰著,攪拌著,似乎要把這艘渡船翻個底朝天。

走進了新單位的大門,火柴殼子似的建筑似曾相識,灰暗的墻面,蜿蜒的圍墻,彎曲的弄堂,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歲月的痕跡。

新單位的房屋比老單位看上去還要破舊,尹建國不由得朝甬江對岸看了看,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漂浮物,是別人隨意扔下來,隨著甬江的潮漲潮落,被拋來顛去,最終被流向看不見的地方。

到了新單位的門口,尹建國整了整衣服。自己告別了十幾年的老單位,跨過了一條江,來到了這里,也許再要十幾年,也許沒有。

但不管怎樣,自己還是要迎接每天的太陽。

(選自《鎮海潮》201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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