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管理者心理彈性、積極情緒與工作倦怠的關系*

張 闊，張雯惠，楊 珂，吳 捷

(1.南開大學政府管理學院社會心理學系，天津300071;2.天津師范大學心理與行為研究院，天津300074)

1 引言

工作倦怠是由于長期持續的工作壓力所引發的包含情緒衰竭、消極疏離、低成就感在內的一組負性體驗，它不僅損害個體的身心健康和工作效率，還會影響組織的績效和可持續發展(Maslach，Schaufeli，＆ Leiter，2001)。當前，很多研究者傾向于從資源理論的視角解釋工作倦怠，主要的理論有工作要求-資源模型(Bakker ＆ Demerouti，2007)和資源保存理論(Hobfoll，2001)等。上述理論認為，個體在組織情境中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工作壓力源，要調動各方面的資源加以應對，需要身體和心理上的持續努力和付出;如果個體的應對資源得不到及時補充，長期處于高壓力的狀態，會造成身心資源的持續消耗并最終導致倦怠和耗竭。Nahrgang、Morgeson 和Hofman 等人(2010)對203 個獨立研究樣本的調查結果進行了元分析，證實知識、自主性和支持性環境等工作資源與工作投入有正向關聯，與工作倦怠有負向關聯。此外，還有一些研究證實樂觀、自我效能感、控制感等心理資源也同工作倦怠存在著密切關系(Hayes ＆ Weathington，2007;Schwarzer ＆ Hallum，2008;Schaufeli，Leiter，＆ Maslach，2009);張闊等人(2014)的研究也證實，積極心理資本對工作倦怠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同時心理資本在工作壓力和工作倦怠中起中介作用。

Maslach 等人認為，工作倦怠今后研究的重點在于探討工作倦怠的形成原因和預測變量，以便采取相應的預防和干預措施(Maslach ＆ Leiter，2008)。心理彈性是個體改變自身以適應多變環境的行為傾向和從壓力情境中恢復的能力，它使個體在面對壓力、喪失、困難或逆境時實現有效應對和適應(Tugade ＆ Fredrickson，2004)。已有研究發現，心理彈性能夠有效抵御壓力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對個體的身心健康和社會適應有積極的促進作用，是個體重要的應對資源(Waugh，Fredrickson，＆ Taylor，2008;Leipold ＆ Greve，2009)。已有一些研究具體考察了心理彈性與工作倦怠的關聯性。例如，Lamb(2009)的研究發現，心理彈性是服務業員工工作壓力和工作倦怠的一個有效預測因素;李莎和劉耀中(2011)的研究也發現員工的心理彈性與工作倦怠呈顯著負相關;還有研究證實，心理彈性較高的醫生和護士的工作倦怠水平也比較低(Moon，Park，＆ Jung，2013;Taku，2014)。在文獻分析的基礎上，研究者認為管理者的心理彈性是其工作倦怠的重要預測變量，同時也是干預工作的著力點。同普通員工相比，企業管理者一方面擁有更多的權力和更好的待遇，同時也承擔著更大的壓力與責任，因而也可能出現工作倦怠。更重要的是，管理者的工作倦怠不僅會降低自身的績效和幸福感，還會影響他們下屬和同事的工作態度，進而降低整個組織的士氣和績效。因而管理者的工作倦怠和心理彈性亦值得重視。

此外，盡管一些研究已經證實了心理彈性對工作倦怠的負向預測作用，但心理彈性影響工作倦怠的機制仍不夠明確。Tugade 和Fredrickson(2004)的研究顯示，高心理彈性的個體善于使用積極情緒，同時也能對周圍的人產生積極的情緒感染。由于工作倦怠的核心表現是對工作的消極態度和消極情感，因而研究者認為管理者的心理彈性有助于增強其積極情緒，進而對其工作倦怠起到緩沖作用。做此假設的理論依據是Fredrickson 提出的拓展—建構理論(the Broaden -and -Build Theory)。該理論認為，積極情緒具有拓展和建構的功能，能夠解除或緩沖消極情緒的影響(buffering effect)，因而對個體的適應具有重要意義。其中，拓展功能是指積極情緒能夠拓展個體瞬間的思維行動指令庫集，擴大個體的認知和行動范圍，從而激發個體的思維和創造性，并促進積極的探索行為;建構功能則是指積極情緒能夠促進個體身體、智力和社會資源的建構，例如快樂激發游戲，而游戲的互動和分享過程可增強個體的社會網絡和社會資本，成為日后社會支持的重要來源，從而在積極情緒和有效適應之間形成良性循環(Fredrickson，2001;Fredrickson ＆ Branigan，2005)。基于以上分析，擬以企業管理者為研究對象，考察管理者的心理彈性與其工作倦怠的關聯性，以及積極情緒在管理者的心理彈性與其工作倦怠各維度之間的中介作用。研究的假設如下:(1)企業管理者的心理彈性對其工作倦怠有負向預測作用;(2)企業管理者的心理彈性對其積極情緒有正向預測作用，積極情緒對工作倦怠有負向預測作用;(3)積極情緒在企業管理者的心理彈性與其工作倦怠及其各維度之間起中介作用。

2 研究方法

2.1 被試

在天津、遼寧、山東、廣東四省(市)按方便取樣的方法選取企業管理者進行調查，被試來自于上述4 省市的10 余家企業，以及遼寧師范大學和廣東外語外貿大學的在職企業學員。共發放問卷715 份，回收有效問卷525 份，有效回收率為73%。被調查對象中，基層管理者149 名，中層管理者306 名，高層管理者70 名;來自國有企業的有256 人，來自民營或私營企業的有214 人，來自外資企業的有55人;具有碩士研究生及以上學歷的有113 人，具有本科學歷的有331 人，具有大專及以下學歷的有81人;男性管理者330 人，女性管理者195 人;被調查者的平均年齡為40 歲，標準差為7.3 歲。

2.2 研究工具

2.2.1 心理彈性的測量

由梁寶勇等人編制，包括內控性、樂觀性、接納性、問題解決的應對風格(簡稱問題應對)和運用社會支持的傾向性(簡稱支持運用)等五個維度，共30個條目(梁寶勇，程誠，2012)。各條目采用4 級計分，量表的得分越高表明心理彈性越強。量表和各維度的重測信度在0.63 ～0.88 之間，內部一致性信度和分半信度在0.60 ～0.87 之間。根據本次調查數據計算的量表內部一致性信度為0.89，各維度的內部一致性信度在0.59 ～0.77 之間。

2.2.2 工作倦怠的測量

采用由Maslach 和Schaufei 編制、李超平和時堪修訂的工作倦怠量表(MBI - GS)(李超平，時堪，2003)。量表包括情緒耗竭、玩世不恭和低成就感三個維度，共16 個條目，采用7 級評分，三個分量表的信度系數分別為0.88、0.85、0.87。量表采用7點評分，分數越高表明倦怠程度越嚴重。根據本次調查數據計算的工作倦怠量表的內部一致性信度為0.86，三個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信度分別為0.87、0.81、0.88。

2.2.3 積極情緒的測量

采用由洪煒等人編制的情緒性量表的愉悅性分量表，共11 個條目(洪煒，張嚴，2012)。量表采用1～4 級評分，得分越高代表積極情緒水平越高。愉悅性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信度為0.89，間隔一個月的重測信度為0.89，根據本次調查數據計算的愉悅性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信度為0.84。

2.3 數據統計

采用Spss16.0 進行數據管理和統計分析。

3 研究結果

3.1 管理者工作倦怠的描述統計及其與心理彈性的關聯性分析

描述統計結果顯示，基層管理者的工作倦怠水平最高(1.83 ±0.71)，中層管理者的工作倦怠水平次之(1.69 ±0.77)，高層管理者的工作倦怠水平最低(1.53 ±0.74)。方差分析的結果顯示:不同層級的管理者工作倦怠的差異顯著，F =4.11，p ＜0.05，η2=0.02，其中基層管理者的工作倦怠水平與高層管理者存在顯著差異(p =0.006)，與中層管理者的差異也達到邊緣顯著(p =0.06)，但中層與高層管理者工作倦怠的差異不顯著(p =0.104)。此外，國營企業(1.71 ±0.81)、外資企業(1.84 ±0.69)以及私營和民營企業(2.70 ±0.71)管理者的工作倦怠水平差異不顯著(p =0.489);男性管理者的工作倦怠水平(1.67 ±0.74)與女性管理者(1.77 ±0.79)差異也不顯著(p =0.119)。相關分析的結果顯示(見表1)，心理彈性各維度與工作倦怠的總體水平以及情緒衰竭、玩世不恭、低成就感等維度的得分均呈顯著的負相關，只有心理彈性中的支持運用維度與情緒衰竭的相關未達到顯著性水平。

表1 企業管理者工作倦怠的描述統計及其與心理彈性的相關性

3.2 積極情緒與心理彈性及工作倦怠的關聯性分析

研究者假設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工作倦怠間起中介作用，該假設成立的前提是積極情緒與心理彈性和工作倦怠均存在顯著的關聯性。研究者選取在情緒性量表的愉悅性分量表上得分按次序排定后前后各27%的被試，組成積極情緒的高分組和低分組，并對兩組被試在心理彈性和工作倦怠上的差異進行獨立樣本t 檢驗(見表2)。從表2 中可見，高積極情緒組的企業管理者，在心理彈性以及內控性、問題應對、樂觀性、支持運用、接納性等維度上的得分均高于低積極情緒組;而在工作倦怠以及情緒衰竭、玩世不恭、低成就感等維度上的得分均低于低積極情緒組。這一結果表明積極情緒與心理彈性存在正向關聯，而與工作倦怠存在負向關聯。

表2 積極情緒高分組和低分組心理彈性、工作倦怠的差異顯著性檢驗

續表2

3.3 積極情緒的中介作用檢驗

以往研究顯示工作倦怠的三個維度(情緒衰竭、玩世不恭和低成就感)存在一定的獨立性(Maslach ＆ Leiter，2008)。本研究中也發現，低成就感與玩世不恭的相關為0.30，而與情緒衰竭的相關僅為0.12。為更深入分析管理者的心理彈性與積極情緒對工作倦怠各維度的預測作用，該研究中以心理彈性為預測變量，以積極情緒為中介變量，分別檢驗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與情緒衰竭、玩世不恭及低成就感間的中介作用。

首先檢驗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情緒衰竭之間的中介作用。以心理彈性為預測變量，以工作倦怠為被預測變量，以積極情緒為中介變量，按照三步回歸的方法進行中介作用檢驗，結果見表3。從表中可見，心理彈性對情緒衰竭的預測作用以及積極情緒的中介作用均顯著，但引入積極情緒這一中介變量后，心理彈性對情緒衰竭的路徑系數不顯著，說明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情緒衰竭之間起完全中介作用。

表3 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情緒衰竭間的中介作用分析

其次檢驗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玩世不恭間的中介作用，結果見表4。從表中可見，心理彈性對玩世不恭的預測作用以及積極情緒的中介作用均顯著。在引入積極情緒這一中介變量后，心理彈性對玩世不恭的路徑系數依然顯著，說明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玩世不恭間起部分中介作用，其中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51%。

表4 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玩世不恭間的中介作用分析

最后檢驗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低成就感間的中介作用，結果見表5。從表中可見，心理彈性對低成就感的預測作用以及積極情緒的中介作用均顯著。在引入積極情緒這一中介變量后，心理彈性對低成就感的路徑系數依然顯著，說明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玩世不恭間起部分中介作用，其中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36%。

表5 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和低成就感間的中介作用分析

4 討論

對工作倦怠影響因素的已有研究，更多地集中于工作自主性、組織承諾等組織因素，以及樂觀、自尊、社會支持等個體因素，對心理彈性的涉及較少，這可能是因為早期的心理彈性概念強調兒童發展過程中對逆境的克服。而Masten 等人(2001)基于理論和實證研究指出，心理彈性及其組成要素是在個體的各年齡段和不同環境條件下，都可以發揮作用的日常技能和心理優勢，并且對于提升個體和社會的人力資本具有重要意義。后續研究發現，心理彈性能夠有效抵御壓力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對個體的身心適應有積極的促進作用，是個體重要的應對資源。近年來，一些針對客服人員、醫生、護士等工作倦怠易感群體的調查也已證實心理彈性的確是工作倦怠的有效預測因素(Lamb，2009;Moon，Park，＆Jung，2013;Taku，2014)。

相對于其他職業群體，企業管理者面臨著快速變化的經營環境和較高的工作負荷，并且要承擔較大的工作責任，因而也是工作倦怠的易感人群。企業管理者是企業最重要的戰略性人力資源，他們的工作倦怠不僅會影響自身的身心健康和工作績效，也會在特定的時空中通過情緒感染等途徑發生交錯(crossover)作用(van Emmerik ＆ Peeters，2009)，對其工作團隊和下屬的工作態度產生重要影響，因而企業管理者工作倦怠的預防和干預具有重要的意義。另一方面，由于企業管理者群體的特殊性，難以開展較大規模的調查取樣，使得對企業管理者的心理彈性與工作倦怠的關系缺乏相應研究和評估。該研究的結果顯示，企業管理者心理彈性的各維度與工作倦怠普遍存在顯著的關聯性，相關系數r 介于-0.23 ～-0.45 之間，心理彈性與工作倦怠的總體相關高達-0.45，這顯示心理彈性的確是緩解工作倦怠的重要個體資源，也說明心理彈性的提升是維護企業管理者心理健康，消除其工作倦怠的重要切入點。此外，該研究的結果還顯示:國營企業、外資企業以及私營和民營企業管理者的工作倦怠水平差異不顯著，男性管理者與女性管理者工作倦怠的差異也不顯著，說明企業的資本性質和性別可能不是影響管理者工作倦怠水平的關鍵變量;但基層管理者的工作倦怠水平比中層和高層管理者都要高，這與李莎和劉耀中等人(2004)研究中的發現基本一致，可能是因為基層管理者直接面對工作任務和普通員工，其工作任務更為繁重，因而其職業健康也最需要關注。

關于心理彈性影響壓力反應的機制，Fredrickson 等人強調積極情緒的作用，她提出的拓展建構理論指出，積極情緒能夠幫助個體建構應對資源，對壓力導致的消極情緒具有解除效應，因而是心理彈性與消極情緒之間的重要中介變量(Tugade ＆Fredrickson，2004)。由于工作倦怠是工作情境下的嚴重壓力反應，并且以情緒衰竭和消極疏離的工作態度為主要特征，因而研究者認為積極情緒也是管理者心理彈性與工作倦怠間的重要中介變量，基于分層回歸分析的中介作用檢驗結果也顯示，積極情緒在企業管理者心理彈性與情緒衰竭之間起完全中介作用，在心理彈性與玩世不恭和低成就感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上述結果與崔麗霞等人的研究發現也具有理論上的一致性，她們的研究發現，心理彈性能夠增加大學生的積極情緒，減少其消極情緒(史光遠，崔麗霞，雷靂，2013)，個體的心理彈性水平與壓力情境下的生理恢復時間顯著相關，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與壓力適應間起部分中介作用(崔麗霞，殷樂，雷靂，2012)。

總之，該研究的結果顯示企業管理者的心理彈性和積極情緒是其工作倦怠的重要預測變量，而積極情緒在心理彈性與工作倦怠的各要素間起中介作用。這也顯示基于心理彈性和情緒調節策略的訓練有助于增進企業管理者的職業心理健康。為避免抽樣誤差和共同方法偏差的影響，該研究的調查對象來自多個地區的多家不同行業的企業，但在研究過程中抽樣偏差和測量誤差仍無法完全避免，因而研究結論仍有待后續研究的檢驗。該研究著重考察了心理彈性對工作倦怠的緩解作用及其機制，未來研究可以進一步從團隊以及組織層面考察管理者心理彈性的積極影響，如管理者心理彈性對工作投入和團隊效能的影響等課題。

5 結論

該研究得到如下結論:(1)企業基層管理者的工作倦怠水平要高于中高層管理者;(2)心理彈性對工作倦怠及其情緒衰竭、玩世不恭、低成就感等維度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3)積極情緒對工作倦怠及其各維度也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并且在心理彈性和工作倦怠之間起中介作用。

張必勇、張麗華、吉峰、張金寶、李美華等同志也參加了該研究的數據收集工作，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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