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負債誤入歧路終不歸

創業負債誤入歧路終不歸

文/馬遠斌 于 飛

夫妻因創業失敗而負債累累，遂起意綁架勒索巨額錢財后移民美國，最終搶劫奔馳車、綁架致人死亡……2014年12月17日上午，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對此案進行公開宣判，裁定維持廣州市中級法院一審判決，祁某、謝某因犯綁架罪、搶劫罪，數罪并罰，分別被判處死刑和死刑、緩期2年執行。對祁某的死刑判決將依法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

網上結緣 碩士情侶步入婚姻殿堂

現年40歲的祁某精干瘦削。1999年起，在某國有銀行工作4年后，祁某考上江西財經大學的管理學專業碩士研究生。2002年畢業后，祁某先后在北京、廣州等多家銀行任部門主管，擁有一份令人羨慕的職業，年薪大概三四十萬元。2009年，祁某還在廣州貸款購買了一套80多平方米的房子。

祁某買房這一年，中山大學畢業的謝某則在廣州某咨詢公司上班，具體負責EMBA的招生、教務工作。為了做好招生工作，謝某還認真學習了EMBA的全部課程。

2010年8月，36歲的祁某在某婚戀網站上看到了25歲的謝某的資料，并打通了她的電話。

見面后，謝某感覺祁某是真的想結婚，于是，就認真地談起了戀愛。

3個月后，兩人步入婚姻殿堂，但卻連一桌酒席都沒擺。“我們想創業，所以能省就省。”謝某解釋道。

在廣州打拼多年，加上之前的積累，到2011年底，整個家庭已經有200多萬元儲蓄，還生了個兒子，過著較為富足的生活。“我之前還開著奔馳車。”祁某追憶著當年的美好生活。

認真“調研”夫妻聯手經營“赴美產子”

2011年底，祁某辭掉銀行工作，與妻子共同創業，投資“赴美產子”等業務。

“當時，我們看到深圳有人從事這項業務很成功。認真研究后，我們覺得廣東有錢人多，市場大。而且，我認識的EMBA學員中大部分都是富人。這個項目問題不大。”謝某覺得二人當時的決定沒有問題。“看著別人成功，覺得自己應該也可以。于是，就辭職了。”

辭職后，夫妻倆到處招攬客戶，在國內租用辦公物業，進行裝修；在美國聯系酒店，雇傭通曉中英文的保姆，照料赴美產子的客戶，這些都用去了不少錢。

為了省錢，祁某二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由于謝某英語口語好，溝通能力強，于是很自然就負責起美國方面的事務和客戶溝通工作。

但創業之路走得并不順。謝某的EMBA學員對他們并不信任。“我們剛起步，公司規模小，裝修也不夠高端。”她說。

為迅速打開市場，兩人做了個大膽的決定。面對客戶的顧慮，祁某夫婦和客戶書面約定：所有費用，包括客戶的往返機票、在美期間的住宿、中英文保姆的工資等全由二人墊付，待孩子出生并獲得美國國籍后再行付費。

而且，雙方還約定，如果不成功，客戶不但不用支付祁某夫婦墊付的費用，還可以主張違約金。

有了合同保障，祁某夫婦的客戶逐漸多了起來。

創業失敗積蓄虧完還欠親朋30萬

天有不測風云。意外發生在2012年。

在帶兩名客戶赴美時，因為謝某懷孕被美國海關發現，經詢問，客戶向海關交代了謝某代理赴美產子一事。“為此，美國海關禁止她入境5年。”祁某對妻子的失誤耿耿于懷。

由于謝某短期內無法再次入境，項目很快陷入停滯。二人想雇人繼續跟進，但卻找不到合適的人手。“沒能力的人我們不能要，有能力的人又懷疑我們是皮包公司。”謝某說。

由于后期服務得不到保障，夫婦倆為幾位準備赴美的客戶提前購買的越洋機票打了水漂；為已經赴美的6名高端客戶投入的巨額費用也化為烏有。“一個客戶，就虧幾十萬。”謝某很痛心。

不僅如此，夫婦倆還要賠償客戶的違約金。“最多的一個，我們賠了40萬元。”謝某顯得很委屈，“不賠的話，他們就打砸辦公室。”

2013年2月，資金鏈斷裂，投資徹底失敗。家庭積蓄虧完不說，還透支信用卡30多萬元，并欠下親朋好友30余萬元。“外債全是我借的，我爸媽20萬元，朋友和同學十來萬元。我老公臉皮薄，一分錢都不愿向別人借。”謝某說。

面對挫折“二次創業”走上不歸路

資金鏈斷裂之時正值春節，祁某的父母和姐姐一家到廣州過年。“在外面吃飯，每次都是我和他姐夫買的單。”祁某的姐姐察覺到了他創業的失利。

面對此情此景，謝某建議老公找份工作從頭再來。“我一個月能掙1萬多元，你賺得就更多了，真不行還回銀行干。”

但個性強又好面子的祁某接受不了。“從銀行出來創業，本想風風光光，現在失敗了，還怎么有臉回去？！”

此時，祁某的姐夫向他推薦了一份在北方老家的工作，擔任財務總監，一年10～15萬元。“但祁某覺得工資太低。”

“創業失敗都是老婆造成的。”一審、二審期間，祁某一直責怪著謝某。自始至終，祁某都沒有從自身找原因。

提起創業失敗的那段時間，謝某禁不住大聲哭了起來。“他好像變了一個人，很悲觀很煩躁。開車剮剮蹭蹭會打我，花錢不經他同意會打我，他家人埋怨我把事情辦砸了，轉過頭他也打我。動輒拳腳相向，有時還用啤酒瓶或碗砸。”法醫鑒定顯示，謝某左上臂、右前臂、左小腿均有皮下出血，符合鈍性暴力所致。

2013年3月，祁某提出“二次創業”：物色有意出售別墅的業主，綁架后勒索巨額錢財，然后移民美國。

反復掙扎下，謝某答應了老公。

“我是為了孩子才走上這條路的。”對于自己的罪行，謝某覺得有些無奈，“祁某經常說要殺死兩個兒子，然后自殺。我想報警又擔心警察不信，反倒刺激他對孩子的傷害；我想帶孩子出走，但身上又沒有錢，能借的之前都借遍了，也不好意思再借；工作吧，又有誰會雇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母親。我想賣房，但房子是老公婚前買的。”

精心策劃下迷藥劫得百萬奔馳車

2013年3月，37歲的黃師傅在58同城發布了租賃奔馳S500同時提供駕駛服務的信息。由于該款車新車的市值達100多萬元，黃師傅將價格標為每小時100元。但他沒想到，這部車之后淪為了他人的作案工具。

4月中旬開始，自稱“王小姐”的謝某多次聯系黃師傅，坐著奔馳車，戴著假發套、太陽鏡，斜挎LV手袋，由中介領著到處看別墅。“我每次給司機500～800元。”

當客戶問謝某為什么老公不過來時，謝某則辯稱老公大自己10歲，是潮汕人，有錢，但也比較忙，先讓自己到處看一下。

在謝某外出看房時，祁某也沒閑著。4月7日，他到廣州市白云區太和鎮租了間出租屋。

4月11日，他赴東莞買了一輛黑色二手奇瑞轎車，并將車停在出租屋旁一條偏僻的巷子里。直到案發，這部車也未辦理上牌手續。

此外，二人還網購了名為“楊珊珊”的假身份證，并以其名義開了手機卡。期間，還買了“速效安眠藥”等物品，并在自己身上做了藥效試驗。

在看過近20座別墅后，祁某夫婦最終將報價2300萬元的番禺區某別墅56歲的女主人阿珍確定為綁架對象。“她比較直爽，有什么說什么。”

5月17日下午1點，謝某依舊租乘黃師傅的奔馳車前往看樓。“上車時，‘王小姐’手拿一杯飲料，說是給我買的豆漿。”黃師傅說，“但她卻一直拿在手里，沒遞給我。”

當來到番禺區大學城某路段時，謝某說時間比較寬松，想練練車。二人交換座位后，黃師傅喝下了對方遞來的“豆漿”。

“喝完不久，我覺得有點暈，看她開得還可以，我就提出下車。”醒來后，黃發現自己倒在大學城的草坪上，但時間已是第二天下午。“我發現車沒了，租車的‘王小姐’也不見了。我雇了個摩的，到處找車和人，但一直沒找到。我擔心她出了事兒，但壓根沒想到她是偷車賊。直到幾天后，我才去報警。”

綁架賣家未及要錢人已亡

黃師傅不清醒，但謝某很清醒。看房當日下午5時許，她駕駛劫得的奔馳車，撇開中介，直接來到阿珍的住處。

由于中途迷路，謝某遲到了半小時。見面后，看到阿珍有些生氣，謝某表示歉意，并請阿珍到酒店吃飯，同時協商“購房”事宜。

餐后，在送阿珍回家的路上，謝某拿出準備好的合同，讓其過目。“她說菜有點咸，我就順手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她一邊看合同，一邊不斷地喝水。”

不到半小時，阿珍就昏倒在車上。

見狀，謝某即駕車搭上祁某來到白云區某停車場，將阿珍轉移到奇瑞車上。接著，祁某將奔馳車開出并丟棄在一牌坊下的空地處。返回后，二人將阿珍拉到出租屋樓下，背進房間，捆在床上，并用封口膠封住阿珍的眼睛和嘴。

18日上午10時，阿珍醒來后掙脫封口膠并大喊“救命”。謝某撲上床，拼命壓住阿珍，并將安眠藥水灌入其口中。“灌的時候，手還被咬傷了。”謝某說。

由于擔心鄰居聽到呼救聲，下午1時許，祁某夫婦駕車帶著阿珍前往謝某的老家江西省贛州市。

途中，為防阿珍再次醒來，每隔六七個小時就喂她一次藥水。“喂了多少記不清了，反正每次覺得她呼吸重了，身體動了，準備醒時，我就喂。”謝某說。

當天深夜，汽車開到于都縣，疲憊不堪的夫婦倆將車停在路邊休息。

19日下午3時許，綁架超過40個小時后，祁某還在到處尋找偏僻合適的出租屋，而謝某卻發現阿珍已沒了呼吸。二人遂到鎮上雜貨店買了鋤頭、鐵鍬，來到附近一座山上，將尸體挖坑掩埋了。

20日晚9時許，由于擔心連日陰雨將坑沖開，致尸體暴露，二人返回埋尸處，重新填埋加固。之后，謝某將看樓時穿的衣服淋上汽油燒掉，奇瑞車的座位也被拆除丟棄。

看望了小兒子后，二人先后返回廣州。

終嘗惡果碩士夫婦同獲刑

購買作案工具、親身試驗藥效、篩選綁架目標、劫車實施作案、埋尸毀滅物證……雖然祁某和妻子精心策劃，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2013年5月27日，警方即在祁某夫婦的住宅內將二人抓獲，現場繳獲手機7部、假發2套、眼鏡2副、白色手套2副。

次日，在謝某的帶領下，警察趕赴江西將阿珍的尸體找到。經鑒定，阿珍系服食過量含有麻醉成分東莨菪堿的藥物中毒死亡。

2014年6月24日，廣州市中級法院對此案進行公開宣判。法院審理認為，祁某夫婦犯綁架罪、搶劫罪。在搶劫的共同犯罪中，被告人謝某起主要作用，是主犯，祁某起次要作用，是從犯。在綁架的共同犯罪中，祁某策劃并具體實施綁架犯罪，謝某雖不排除初始受脅迫，但行為過程中積極主動，亦屬主犯。鑒于二人為夫妻關系，且謝某的主觀惡性相對輕于祁某，對謝某判處死刑，可不立即執行。

綜合全案情況，廣州市中級法院數罪并罰，判處祁某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判處謝某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一審宣判后，祁某夫婦不服，提起上訴。

2014年10月21日，該案二審開庭期間，祁某推翻之前供詞。對于在投資失敗后買二手車，祁某稱是家庭需要；買安眠藥是用于自殺；買假身份證是出于好奇。對于買手機的數量，祁某說不記得了，買手機的用途則想不起來。對于其所犯罪行，祁某稱一切均系妻子指使，自己只是參與，幫忙開車而已。

經二審審理，12月17日，廣東省高級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覺得最對不起兩個兒子，孩子很淘氣，而老人家都已六七十歲了，身體也不好。想讓其他親戚帶，但大家都不容易，也都不愿帶。”謝某痛哭流涕，“直到現在，小兒子的戶口還沒上。”

科技時代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廣東財經大學創業學院前院長劉紅紅教授認為，工商總局數據顯示，2014年3月商事改革到10月份，新登記注冊企業同比增長56%以上，中國儼然已進入創業“黃金時代”。

2014年11月底以來的股市顯示，A股單日成交額不斷改寫，甚至創下逾1.2萬億元的天量。一時間，“賣房炒股”聲不絕于耳。

12月的某媒體調查報告顯示，44.6%的武漢家庭參與了民間借貸。

投資、創業，漸漸成了社會熱點。各種夢紛至沓來。

但過往實踐證明，浪潮過后，不少人可能虧光家產，甚至債臺高筑。面對失敗，躲入深山者有之，走上犯罪道路的亦不鮮見：非法拘禁，故意傷害，故意殺人，自殺，綁架……本案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

因此，面對熱血沸騰的投資和創業誘惑，在邁出腳步之前，給自己先當頭澆一桶冰水顯得尤為重要。

首先，項目要合法。本案中的祁某，由于投資項目違反美國的相關規定，一旦風險來臨，就立刻成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其次，條件要具備。自身能力、人才保障、資金供給、管理技能等，一個都不能少。在此次創業過程中，祁某一缺資金，二缺人才，三缺風險控制的能力，失敗也并非出人意料。

最后，做人要擔當。有贏一定有輸，輸就要輸得起。要有對彩虹的憧憬，也要有面對狂風暴雨的淡定。如果太好面子，過于逞強，不能承受失敗的考驗，那么，就不要太過任性。

廣東警官學院楊敏教授曾在美國法庭科學專業做訪問學者一年，師從“華裔神探”李昌鈺博士，現任廣東警官學院刑事技術系教授、副主任。他對此案進行解讀認為：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死刑等刑罰的設立和執行對欲行不軌者有著強大的威懾力。但司法實踐中，犯罪分子往往心存僥幸，以為只要自己精心準備、刻意偽裝，一定能安然躲過國家公權力的懲罰。

殊不知，一個人做任何事、任何兩物體相接觸，都一定會留下相應的“蛛絲馬跡”。有些犯罪分子自認為高明，在犯罪過程中刻意偽裝和偽造現場，但其實偽裝本身也會留下痕跡。

幾十年來，刑偵領域的進步日新月異。指紋鑒定、聲紋鑒定、圖像鑒定、DNA鑒定、視頻追蹤、微量物證分析（如撞車的油漆痕跡比對）、氣味比對、電子證據分析以及其他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在案件偵破中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在網絡背景下，隨著智能手機和各種監測設備的日益普及，從某種程度上說，一個人每天24小時的溝通過程和活動軌跡也基本被固定和記錄了下來。

大數據、云時代更將這種監控實時化和網絡化。跨地區指紋庫、DNA庫等大型數據庫的建立和信息技術的進步，更使流竄犯罪無所遁逃。

正是基于各種刑事偵查手段和技術的發展，現今的破案率不斷上升。

拿廣州來說，2014年上半年，對于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九成以上案件都可以在72小時內偵破。

小案容易破，大案其實更容易破。拿命案來說，犯罪現場上“痕跡”信息更多，再加上警方投入的資源也多，使用的技術手段更先進，在全國范圍，命案的破案率基本在95%以上，不少地區更是達到了100%。

管理學碩士，銀行前高管，EMBA，這些只能證明在相關領域的技能。雖然夫妻兩人認真準備，精心策劃，雖然看似縝密，但實則疏漏百出、處處留痕。在社會化的大系統里，即便再高的智商，也無法把每一步都估計到，把每一個變化都控制住。

在當今融合各種學科最新發展的刑偵領域，想以個人的綿薄之力挑戰龐大的國家機器，欲借助自己的“高”智商戲弄日新月異的刑事偵查技術，無疑將自取其辱。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責任編輯/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