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 法 視 點
贍養糾紛何以老有所依
文/董學敏
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小時候,父母是子女強大的保護傘,但隨著時間推移,父母慢慢老去,腿腳變得不靈便,甚至根本沒有能力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迫切需要子女承擔起贍養義務。但在現實中,很多子女互相推諉贍養父母的責任,不肯給父母生活費、醫藥費,甚至兄弟姐妹反目,與父母對簿公堂,親情在紛爭中淡漠……
案情回放:
張某與其丈夫郭某共育有三個子女,即:長子,次子,小女兒。1985年4月25日,郭某與長子、次子簽訂了分家協議,就贍養問題做了如下約定:“1、長子扶養母親,次子扶養父親。2、父母在60歲以前,哥倆每人每月給零花錢5元,60歲以后每人每月給10元。”郭某于2010年8月去世后,次子對郭某進行了安葬,此后母親張某獨自生活。2014年10月14日,張某將三名子女起訴至本院,要求隨次子生活,長子給付贍養費1000元,其他二子女給付贍養費各500元。醫藥費由三子女共同承擔。
法庭審理過程中,長子稱自己一直以來贍養母親,并承擔過高贍養費;次子稱分家時約定母親由長子扶養,父親由自己扶養,自己已經按照約定贍養了父親,并對父親進行了安葬,無法接受與長子承擔同樣的責任;小女兒稱自己并未在贍養協議里載明有責任。
法院經審理認為,長子和次子雖然于1985年簽訂了分家協議,兩人也按照分家協議履行著各自的義務,但是并不能完全免除次子、小女兒對母親的贍養義務,原告張某自己每月有1200元收入,故判決原告張某隨次子生活,長子每月給付贍養費300元,長子承擔原告張某醫藥費的二分之一,次子、小女兒各負擔醫藥費的四分之一。
法官釋法:我國《婚姻法》第21條第1款規定:“父母對女子有撫養教育的義務;子女對父母有贍養的義務;”該條第三款規定:“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時,無勞動能力的或生活困難的父母,有要求子女給付贍養費的權利。”原告現已年邁,且體弱多病,喪失了勞動能力,確實需要子女贍養,其子女均有贍養原告的義務。
誠然,在多子女的家庭,在父母不反對的情況下,簽訂贍養協議分工贍養父母是合理合法的,法律上也是允許的。我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20條規定:“經老年人同意,贍養人之間可以就履行贍養義務簽訂協議。贍養協議的內容不得違反法律的規定和老年人的意愿。”但是,如果客觀情況發生變化,比如某位子女明顯沒有能力贍養好父或母,如果父或母提出贍養要求,其他子女無法免除。這也是《婚姻法》第21條第3款規定的題中之義,因為贍養義務是強制性的法定義務。
現實中,很多子女之間簽訂贍養協議時,仍然有封建思想,尤其是農村地區,如“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出嫁女無贍養父母的義務”,女兒對父母的贍養義務被人為地免除。但從法律上講,子女對父母均有贍養義務,女兒不論出嫁與否都與父母存在法律上的贍養關系,不因任何原因而免除。而對于贍養協議中免除次子對母親的贍養義務,屬于約定免除了次子對母親的法定義務,應屬無效約定。故對原告要求三子女均需履行贍養義務的訴訟請求應當支持。就原告的居住和日常照料問題,原告表示愿意隨次子生活,而次子也表示同意,尊重當事人的意見。就贍養費的數額和醫藥費負擔比例問題,考慮到次子已經履行了對父親全部的贍養義務,長子應當多承擔贍養費,體現法律與人情兼顧,也能更好促進家庭關系的和諧。

案情回放:
曹某現年80歲,丈夫去世較早,一直與兒子王某共同生活在一起。2000年,原告曹某以兒子王某未盡贍養義務為由將其訴至法院,要求被告給付贍養費。法院做出民事判決書判決,被告每月給付原告贍養費50元。2011年5月,原告以體弱多病、物價上漲為由將兒子王某訴至本院,要求被告增加贍養費給付數額。法院促成雙方達成調解協議:被告王某自2011年6月1日起每月給付原告曹某贍養費150元。2014年11月27日,原告曹某再次將兒子王某訴至本院,要求被告王某每月給付自己交付給托老所的托老費800元,并承擔原告曹某的醫藥費。
在本案審理中,法官發現,與一般贍養糾紛不同,本案中老人曹某主動要求住敬老院而不愿與兒子共住,其理由為家人較忙,缺乏對其好的照顧,而且去敬老院可以和別的老人共同參加文體活動,有助于身心健康。而本案的被告王某,并不同意曹某去養老院,認為沒必要支付這筆托老費,并表示自己愿意與母親共同生活,并照顧母親的生活起居。
法官釋法:我國《婚姻法》規定,子女對父母有贍養扶助的義務,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時,無勞動能力的或生活困難的父母,有要求子女給付贍養費的權利。我國《老年人權益保護法》第15條規定:“贍養人應當使患病的老年人及時得到治療和護理;對經濟困難的老年人,應當提供醫療費用。對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贍養人應當承擔照料責任;不能親自照料的,可以按照老年人的意愿委托他人或者養老機構等照料。”
本案中,被告王某對原告曹某疏于照顧,忙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曹某無法得到應有的照料。如果堅持讓原告曹某隨被告王某居住,曹某仍然得不到王某盡心的照料,裁判就會失去意義。應當遵循老年人的意愿,支持有利于老年人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真正解決老年人的困難,體現法律判決的有用、有效。因此,對于原告曹某住托老所的請求應當予以支持。經過調解,被告王某自2015年1月開始,每月給付曹某交付托老所的托老費人民幣800元,原告曹某的醫療費憑鎮級以上醫院醫療費單據報銷后的余額由被告王某負擔。
案情回放:
彭某、王某系夫妻關系,二人生有四子二女,長子彭某泉、次子彭某鎮、三子彭某軍、四子彭某政以及長女彭某琳、次女彭某平。關于父母的贍養問題,2012年經懷柔區長哨營滿族鄉某某村委會調解,簽訂了贍養協議,確定由六名子女輪班贍養,彭某鎮、彭某軍、彭某政、彭某琳因沒有時間,委托彭某平照顧彭某和王某,每人每月各給付彭某平400元。彭某泉同意輪班贍養,但因家產問題未達成一致意見,彭某泉就未在協議上簽字。后彭某鎮等人將錢款給付彭某平,現彭某、王某由彭某平照顧,彭某泉未履行贍養義務。故原告彭某、王某將長子彭某泉訴至法院,請求法院判決彭某泉履行贍養義務。
在本案審理中,被告彭某泉堅稱自己不履行贍養義務是有原因的,父母在分配家中的房產和金銀時很不公平,把本應該分給自己的部分給了其他子女。自己沒有得到多少家產,就不應該履行贍養義務,應當由其他五名子女贍養父母。
法官釋法:根據《婚姻法》的規定,父母對女子有撫養教育的義務,子女對父母有贍養的義務。我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19條規定,贍養人不得以放棄繼承權或者其他理由,拒絕履行贍養義務。繼承與贍養是兩個不同的法律關系,雖然在現實中,很多子女認為這兩者有緊密的聯系,誤認為繼承財產多,贍養義務重,繼承財產少,贍養義務輕。但在法律上,這兩者卻是獨立的兩個法律關系。繼承是權利,享受或放棄權利都是法律所允許的;贍養是義務,是必須要負擔的責任,不承擔義務是要被追責的。子女的贍養義務對應的權利是請求父母履行撫養義務的請求權,而不是對父母財產的繼承權。因此,被告對贍養義務的抗辯是無依據的,子女對父母的贍養義務不因財產分配不均而減少或免除,判決被告按月給付原告彭某、王某贍養費400元,并承擔二原告部分醫療費。
案情回放:
趙桂芬和李福林是一對夫妻,雙方均為再婚。孫廷江為趙桂芬與前夫所生,趙桂芬與李福林結婚時,孫廷江僅4歲。兩人結婚后,李福林對孫廷江視為己出,極盡撫養職責。1992年,趙桂芬和李福林將其五名子女起訴至法院,要求其履行贍養義務。法院判決,四名子女(包括孫廷江)對趙桂芬和李福林負有贍養義務。孫廷江提起上訴,經中院調解,孫廷江負擔1992年1月至1997年12月一定數額的贍養費。2014年6月,趙桂芬與李福林又將五名子女起訴至法院,要求履行贍養義務。被告孫廷江辯稱自己與繼父不存在任何關系,無贍養義務,且據中院調解書,孫廷江的義務已經履行完畢。
法官釋法:我國《婚姻法》規定,子女對父母有贍養扶助的義務,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時,無勞動能力的或生活困難的父母,有要求子女給付贍養費的權利。《婚姻法》第27條第二款規定“繼父或繼母和受其撫養教育的繼子女間的權利和義務,適用本法對父母子女關系的有關規定。”被告孫廷江與原告李福林之間形成了撫養關系,在李福林成為孫廷江繼父時,孫廷江年齡很小,僅4歲,無獨立生活能力,更有大量事實佐證原告李福林履行了對其撫養義務。因此,孫廷江也負有贍養李福林的義務。對于中院的調解,認為是孫廷江在一定期間給付李福林一定數額贍養費的規定,并不能得出“排除孫廷江履行贍養義務”的結論,也不能得出在一定期間之后,孫廷江不再負有贍養義務的結論。再者,子女對父母的贍養扶助義務,是一種法定義務,屬于法律的強制性規定,當事人不得約定排除之。因此,對于被告孫廷江以調解書內容作為抗辯理由不成立。在法律上,已經承擔繼子女撫養義務的繼父,享有與親生父親同樣的被贍養的權利。法院最終判決被告孫廷江負擔原告李福林贍養費及部分醫療費。
責任編輯/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