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位于浙江省桐鄉市,是一方古樸、清雅之地。在江南水鄉如珍珠般散落的古鎮中,烏鎮以悠悠飄蕩的歷史文化氣息而與眾不同。可別小看這個小鎮,歷史上這里曾出過64名進士、161名舉人。生于斯長于斯的文壇巨匠茅盾、沈澤民等名人更是為它增添了幾分顯赫。經過千年洗練,烏鎮有著一種從容不迫的淡定。古老與滄桑是它的基調,青石板、小石橋、水上船、馬頭墻、老房子、古街市,都在用黑與白的方式表白和展現著這里的悠悠歲月。一條千年的老街蜿蜒曲折地緩緩向前,悠長悠長地,讓人望不到盡頭;唐代銀杏、六朝遺勝、梁時古寺、清朝戲臺,也都在光陰的流轉中記載著小鎮的年歲。電影《似水年華》中說,烏鎮的美,是讓人迷失又絕望的。
10月,這座古老的東方小鎮將迎來一場戲劇狂歡,來自12個國家和地區的20臺劇目上演,中國與世界、傳統與現代,在這里相遇相融,第三屆烏鎮國際戲劇節即將開幕。為期11天的烏鎮戲劇節,將匯聚世界八大國際名團,來自德國、巴西、瑞士、法國、意大利、荷蘭、波蘭、立陶宛、俄羅斯等12個國家和地區的20臺頂尖劇目共計73場在烏鎮輪番上演。其中不乏《驚奇山谷》《物理學家》《Oleg!Oleg!Oleg!》《尼伯龍根的指環》等等在國內難得一見的戲劇大作,讓烏鎮戲劇節成為國內當之無愧的戲劇盛宴。
當烏鎮與戲劇相遇,煙雨朦朧的烏鎮,不僅僅是一幅飄逸的絹絲水墨畫:小橋、流水、人家。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碰撞,古老小鎮和現代戲劇交融,烏鎮變得越來越美,越來越性感。
戲劇和烏鎮的第一次遇見
2002年,黃磊帶著攝制組到橫店看景,很不滿意,在飛機讀物上看到一篇報道,講“鳥鎮”,立刻被吸引住了,直到真的去了那里,才發現這里叫“烏鎮”。當時公路上甚至沒有指向烏鎮的醒目路標。一行人到達烏鎮東柵的時候,已是傍晚。景區大門關閉,但供景區工作人員出入的小門虛掩未鎖。推開小門,黃磊看見古意盎然的街道,炊煙裊裊,有人洗衣,有人做飯。“我突然覺得我來過這個地方。”黃磊決定,《似水年華》就在烏鎮拍了。
2003年,電視劇《似水年華》播出。恰逢SARS時期,人們躲在家中無處可去。在瘟疫流行的恐慌中,這部講述烏鎮男人和臺灣女人之間纏綿悱惻愛情故事的電視劇收獲了奇高的收視率。劇中人不斷提及“烏鎮”,好事的觀眾一查:中國還真有個地方叫烏鎮。一時烏鎮名聲大振。
回到北京,黃磊對烏鎮念念不忘。一次酒后的突發奇想,黃磊萌生了在烏鎮辦戲劇節的念頭,“本來只是一個拍桌子的想法,回去越想越覺得有意思,看似不合理的反而越有創意。”黃磊說,中國很多城市都在通過舉辦文化節慶,推動文化創意產業、促進經濟發展,但全世界最好的戲劇節都不是在大城市。“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英國愛丁堡藝術節等都是在一個小鎮,我忽然覺得這個想法清晰了。”
當黃磊向烏鎮旅游股份有限公司總裁陳向宏講述這個拍腦門的創意時,陳向宏被打動了。中國當代文學大師木心先生在世的時候對陳向宏說,“向宏,烏鎮要重視文藝復興”。木心說文藝復興就是對生命、對生活、對人的興趣,其實就是一種生活態度。而這正是陳向宏一直想做的事情,烏鎮有很好的“景”,但是有文化才有“境”。一直在尋找烏鎮復興之路的陳向宏,恰好要在古鎮的修復中注入新的、有意思的、有文化的、有態度的元素,而沒有什么比戲劇更符合這些特質。
一個人的想法最終變成了一群人的想法,除了陳向宏, “亞洲劇場之翹楚”賴聲川、先鋒戲劇導演孟京輝和國家話劇院導演田沁鑫都成為讓戲劇節“落地”的重要力量。賴聲川的表演工作坊為烏鎮提供了強力的策劃和執行,他的妻子、也是表演工作坊的行政總監丁乃竺就是第一屆烏鎮戲劇節的總策劃。2010年,賴聲川帶來了8個小時的《如夢之夢》,為第一屆烏鎮戲劇節開幕。
古鎮處處是劇場
2010年3月,導演賴聲川邀請建筑大師姚仁喜在烏鎮設計一個現代劇場,這個劇場2011年11月就要投入使用。姚仁喜嫌工期太短本想推辭,,賴聲川說:這里就是“楚門的世界”。姚仁喜的興趣一下子被調動起來。《楚門的世界》是一部美國電影:楚門從小生活在一個小城里,直到他結婚、生子后才發現,身邊所有的人,包括妻子都是演員,整個城市就是為他建構出來的。
姚仁喜要建造的這座大劇院,要能同時容納1200座和600座的兩個劇場。對姚仁喜來說,挑戰在于如何造一座現代化劇院,而不破壞周邊景觀。大劇院選址在西柵主體街區之外的一片桃樹地上,雖有水系植被的間隔,但現代劇場要求至少26米的挑高,對附近兩層的江南磚木結構建筑來說,仍是龐然大物。
姚仁喜的解決之道是讓“大”回歸“小”。兩個劇場“背靠背”共用一個舞臺。平時,一堵隔音墻把兩個劇場一分為二;如有需要,隔音墻打開,兩個劇場合二為一。這樣做,也讓建筑兩邊低矮下來,更接近周邊其他建筑物的高度。烏鎮是水鄉,陳向宏希望,這兩個背靠背的劇場采用并蒂蓮的造型。姚仁喜把這個要求落實在圖紙上,變成兩個相互依靠的橢圓形水上建筑。
烏鎮大劇院的內外建筑結構,就像蛋黃和蛋殼。蛋黃是兩個橢圓形的劇場。一個外立面涂金箔,一個外立面涂銀箔。兩個蛋殼,一虛一實。虛的用玻璃幕墻,外面飾以木窗花。這些窗花都是業主多年從周邊收集到的老船木。仔細看,上面有蛀孔。實的蛋殼是厚實的京磚砌成的若干片弧形的墻,每兩片墻之間有落地的玻璃窗。近乎矩形的窗框,像一個個巨大的取景框。
工期如約完成,烏鎮大劇院土建成本大約1.3億;室內裝修1億;機電安裝1.7億。在烏鎮大劇院建造過程中,其他5個劇場的改造也緊鑼密鼓地進行。
國樂劇場原是有600年歷史的老戲臺。戲臺有頂,飾以精美木雕,但觀眾需站在露天看戲,它被賴聲川改造成了一個室內劇場。對賴聲川來說,國樂劇場最不可思議之處是它有一排后門,打開來就是一條河。“這對于世界上任何一個導演,都是很大的誘惑。”設想戲在6點半開演,觀眾進場的時候,透過戲劇場的后門看到太陽慢慢下山,余暉籠罩著一條河和河邊的菖蒲。
水廊戲園和蚌灣劇場與國樂劇場隔一條西市河相望。兩個劇場原是倉庫。沈家戲園坐落在一條窄窄的長巷里。
門口一個小小的木頭招牌。賴聲川在烏鎮的“家”與沈家戲園在同一個院落。院落曾是一個烏鎮望族的五進大宅,戲園在第三進,賴聲川的“家”在第四進。其他幾進被開辟為烏鎮戲劇節的大本營,戲劇節的工作人員在那里辦公。蚌灣小劇場則是青年戲劇人打擂臺的地方。烏鎮戲劇節特設“青年競演”環節,主創年齡限定在35周歲以下,演職團隊不得超過5人,參賽劇目時長不得超過40分鐘,且必須使用三樣道具:收音機、水盆、手電筒。
小鎮里的一個甲魚塘,被改建成依水而伴的露天劇場。江南建筑斑駁的山墻是天然的舞臺背景,不遠的水面上有一座殘橋,觀眾席在臨水的小丘上,由一排排順著地勢蜿蜒的防水木條拼成,盡數將煙雨江南的婉轉幽美發揮得淋漓盡致。西柵有很多空房子,也可以任意作為表演場所,表演劇目完全是個人化的狂歡。
涉水而建的宅院樓臺,縱橫交錯的彎曲河道,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古樸濃郁的吳越味道,篷船自橋下穿出,槳櫓輕搖間,帶著目光悠然遠去……烏鎮的美,賦予了戲劇節如夢如幻的意境,而戲劇的魅力,則帶給這座古鎮更當代更深刻的文化內涵。
藝術家辦藝術的事
藝術家辦節,在世界范圍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實,對于一個企業辦節,純粹讓藝術家掌握話語權,也并非易事,某種程度上,需要心胸和遠見。在中國,經濟搭臺文化唱戲,是個普遍的事情,但企業要做文化,難免要插點嘴提點意見,可在烏鎮戲劇節上,投資方烏鎮旅游股份有限公司,除了搭臺之外,完全放手讓藝術家們隨心所欲。
“我們是獨立操作和運營的國際戲劇節,這在全國甚至世界范圍也是少有的。”接棒賴聲川擔任今年藝術總監的孟京輝,對于“藝術家說了算”這件事情頗為自豪,烏鎮戲劇節今年能夠拿出驚人的世界八大名團,也都完全出于孟京輝的個人趣味,他直言:“聯系國外劇團的時候我就說得特明白,能不能來我就能拍板。”
賴聲川和黃磊也多次表達了一種感激,就是陳向宏對于藝術家的信任,以及對于他們要求的盡量滿足。黃磊一直想做青年競演和大師課堂這樣的板塊,今年都已成型。而這種藝術家主導的局面,似乎是從第一屆就打下的基礎。
記得第一年參加烏鎮戲劇節的發布會結束后,賴聲川的夫人、也是他的行政總監丁乃竺悄悄跑來媒體席,看著金碧輝煌的會場對記者感慨說,“這發布會氣派真大,我們戲劇圈很少這樣的,不過我和陳總說,開幕式得讓藝術家先發言,國際上的戲劇節都這樣,因為這是藝術家的節日。”最后她抿嘴笑道:“難得的是,他都接受了”。”
陳向宏則認為烏鎮和藝術家不是甲方、乙方的關系,整個烏鎮都是一個藝術平臺。對于戲劇,藝術家才是專業,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理所當然。 “藝術家們在很多時候是純真單一的,充滿兒童化的思維,而這些想法無所謂對錯,我要做的只是在將哪些有趣的想法率先實現這方面把把關。”陳向宏說。
最好玩的戲劇節
烏鎮戲劇節把自己定位成“最好玩的戲劇節”。孟京輝說:“我的烏鎮就是:起床,玩兒,吃好吃的,看戲,看戲,愣神兒;喝咖啡,吃好吃的,看戲,看戲,吃夜宵;喝酒,混沌,胡侃,暈醉,睡覺,做夢。”對于大多數特地趕去烏鎮的文藝青年而言,烏鎮的生活不是這些詞匯的全部,但至少都能沾上一部分。每天看完戲的夜半時分,滿大街都是需要互相傾訴的人,把酒聊戲,也是戲劇節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也如陳向宏今年自己總結的:“烏鎮戲劇節越來越顯示一個特點,戲劇節不是一個簡單的文藝節慶,戲劇節跟小鎮結合,成了一種生活方式。”
行走在烏鎮的青石板路上,時不時地看到一群人簇擁在一起,走近一瞧,要么是來自于藝術院校學生組成的劇團在進行表演,要么就是來自歐洲的樂手們在快樂地演奏。上一刻還駐足在爛泥戲《寒江關》表演的小廣場,下一秒看的到就有可能是滑稽的人偶戲。當你還沉浸在樊梨花大戰薛丁山的陣前副將相互調情的妙趣編排,突然出現的人形狐貍又讓人眼前一亮。《物理學家》導演赫伯特-弗里茨說:“在這里能夠讓人思考戲劇,思考該如何去做,同時也給予了創作者無窮的力量。”只要街上有動靜,人們立刻圍攏上來。民宿的服務員、商店售貨員端著飯碗追過來,街上閑逛的游客更不用說。這讓藝術家們很興奮:“說明戲劇有很多潛在觀眾。”
看人和看戲同樣有趣,每個巷口轉彎處都可能遇到明星。烏鎮西柵女紅街一個叫似水年華的酒吧,戲劇節期間黃磊老師每天在此坐鎮,酒吧門外每天舉著長焦相機抓拍明星的游客朋友們本身都成了一景。據不完全統計,戲劇節期間造訪烏鎮的明星有宋丹丹、郭濤、吳越、韓童生、張杰等人,香港導演文雋、著名畫家陳丹青也常出沒在烏鎮的街頭巷尾。還有傳聞,周杰倫也曾出現在烏鎮的一家餐館。他們大多是低調而安靜的美男子或美女,安安靜靜地看戲。比如胡歌連續三屆戲劇節全程待在烏鎮,曾一連看了8場青年競演,且跟所有人一樣在簡陋的觀眾席里一坐就是3個鐘頭,堪稱模范觀眾。第二版話劇和電影版《暗戀桃花源》“云之凡”的扮演者林青霞,也專程來為賴聲川的《如夢之夢》捧場,看戲去晚了,也是在劇場門口淋雨等待。
幾乎每一個來烏鎮的人,都挺喜歡這個地方。景區里管理有序、環境優美,志愿者的熱情、嘉年華的驚喜、滿大街戲劇海報的氛圍、格瓦拉購票的便利、和明星近距離接觸等細節元素,構成了一種綜合的體驗。對于大部分人而言,烏鎮戲劇節遠遠不只是劇場看戲的那一部分,而是所有細節堆砌起來的美好感受。“別的不說,這里的廁所是我在全國的景區里見過最干凈的,并且還提供廁紙和擦手紙。”觀眾陳皋說,“吃飯不算便宜,但也能夠接受,所有店鋪都是景區統一管理,不會宰客。這兩點做到,解決了游客最大的后顧之憂。再加上免費的wifi覆蓋,隔不遠就能發現一個直飲水臺,來烏鎮就算什么也不做,在河邊坐著就覺得心情舒暢。”
總之,烏鎮戲劇節就是這樣能給人意外的地方,可以滿足一個人對生活所有的幻想。正如黃磊所描述的一樣,坐在桂花樹下,和摯愛的朋友喝酒、聊天,談談夢想。一切不用太認真,輕松自然、小醉微醺,所有的事情便都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