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單女孩的通道人生

任月麗，人稱“西單女孩”，在2011年春晚上憑一曲《想家》唱紅之后，漸漸淡出人們視線。但人們對她的關注不曾中斷。幾年后，當“西單女孩落魄回歸地下通道賣唱《天使的翅膀》”的新聞被曝出后，立刻引起激烈討論。

新聞最后被證實是假新聞，回地下通道賣唱只是為某個網站拍視頻。可這也引出了更多的好奇：長相不出眾，也不是音樂專業出身，這四年來，任月麗在紛繁復雜的娛樂圈如何走出自己的路？

16歲開始的通道人生

熟稔地選了一個干凈的角落，任月麗席地而坐，空靈的嗓音伴隨吉他聲再次在西單通道里響起。

有過往的路人認出了她，掏出手機，拍照、錄視頻，發微博、微信朋友圈。她的歸來成了新聞，標題是《西單女孩重回地下通道賣藝，神情落魄》。

同情者有之，謾罵者也有之，“早說了吧，像她那樣的草根明星，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還有更難聽的，直指她平凡的容貌：“長得丑，當然只能靠炒作。”

萬分委屈，她還是在微博中大方作了回應：“不花錢就能起到炒作效果，通道我滴娘家。”

出身在河北涿州貧寒家庭的任月麗，母親智障，父親殘疾。為了減輕家里負擔，她16歲放棄學業，只身闖蕩北京。做了一個月的餐館服務員后，由于老板拖欠工資，她不得不另謀生路。

“就坐公交車，哪站上的人多，我就上；哪站下的人多，我就下。”她迷迷糊糊來到西單，穿過地下通道時看到好幾個歌手在賣唱，有唱得不錯的，行人會往他們的琴箱里扔錢。“嘿，這個‘職業’很適合我！”

任月麗帶著吉他，在西單通道里尋了一塊地，一唱就是4年。賣唱掙錢，父親是執意反對的，她固執著不讓步。她喜歡唱歌，靠賣唱的收入，她能養活家人并負擔自己在北京的吃喝和房租，“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兩全其美的辦法。”

有苦也有樂

每天，任月麗從四環南宮的租賃屋一路騎行到西單，風雨無阻。在人來人往的通道里，好的壞的香的臭的，都會發生。任月麗被醉鬼騷擾過。喝醉酒的男人停在她面前，笑著說些下流挑逗的話，最后施舍般扔了幾分錢到她腳下。沒人為她解圍，她彎腰，撿起錢朝對方以牙還牙扔回去。

更多的還是人與人間的溫暖。通道管理員大姐會在寒冷的冬天招呼小姑娘去她辦公室，那里有暖氣和熱水；北京的風大，有時會吹跑扔進琴箱的錢，路人會停下來幫忙撿；腿腳不方便的老奶奶，為了給自己一塊錢大老遠趕過來；一對自稱欣賞她歌聲的情侶要給她很多錢，被任月麗拒絕：“你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她最怕生病。北京的冬天干冷，裹得再厚關節也會難受。有時連唱七八個小時，啞了嗓子，當晚就發起高燒。打針輸液折騰一個星期，花了七百多塊錢。任月麗心痛，那可是自己大半個月的收入。

她還習慣了低著頭，避開路人們的視線，“怕遇見村里的熟人。”然后被父母知道，讓他們傷心、擔心。數年后，任月麗站在舞臺上唱起《想家》、《天使的翅膀》，有人善意提醒她：“你是不是該把頭抬起來？”她才恍然，回避別人的目光，原來已經成了根深蒂固的本能。

夢想終于開花

任月麗的走紅有必然性。2008年，視頻網站發力，拍客盛行。拍客“非我非非我”拍下她唱歌的視頻掛到網上，空靈的聲音像精靈，直往人心尖兒里鉆。

時長99秒的《天使的翅膀》視頻最終點擊量破三百萬，留言數十萬條，創造了網絡視頻點播史上的奇跡。愛她的人說：“從今天開始，每天都來頂一頂，直到視頻在優酷上消失。”

一夜成名，路人經過西單通道不再步履匆匆，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掏出手機，圍觀、拍照，把通道擠得水泄不通，直到城管出面疏散人群。

任月麗無法適應被圍觀的生活，她離開西單，更換了手機號。可好事的網友將她“人肉”出來，媒體的采訪蜂擁而至。《人民日報·海外版》評價她：“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2009年3月，優酷網圓了她的夢，為她舉辦了一場名為“天使不哭”的聽歌會。第一次站在舞臺上，臺子很小，觀眾有限，她的鼻子卻始終因為高興而酸酸的。身后的大屏幕播放著VCR片段，是她每天騎車風雨無阻去通道唱歌的鏡頭，“那是我嗎？太慘了，這小女孩。”

任月麗從不覺得這樣的自己可憐。她一直拎著自己往前走，為了生活，為了要堅強。可她始終抵觸被這樣包裝的自己。

紅得容易，被利用得更容易。不久，一家經紀公司向她拋來橄欖枝，承諾三個月內出第一張專輯，她簽了約。可是一晃快兩年過去，承諾的東西連一絲影子都沒看到。她想要專心做音樂，對方卻只要她的名氣。與經紀公司“和平分手”小半年后，她意外得知，“西單女孩”四個字已經被對方注冊為商標。

北京一位律師知道她的故事，免費為她打贏了官司。可草根之路越走越艱難。恢復自由身后，她唯一的幾份音樂成績單是2012年推出的一張同名專輯、一張EP、一支單曲。

通道里的愛情

由全民關注到日益暗淡，和任月麗有相似經歷的許多草根明星都難以承受盛衰間的巨大差異。她卻樂呵呵的，一開始就沒把自己放得太高，“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安安穩穩才是生活的常態。”更何況，她從通道那里找到了生活的另一種可能。

她的愛情和婚姻，皆始于此處。最近忙什么？記者問。她嘿嘿一笑，“忙著準備結婚，已經把證扯了。”

接商演，做代言，錄歌曲，上節目，名聲不若巔峰期時的響亮，任月麗的手頭卻漸漸寬裕。2014年，她在北京豐臺成立了一家小公司，連自己在內一共四個人。住處兼做了辦公室，老公是全職員工兼背后的掌權者，“他比我想得多，看得遠。”

接受采訪時她從不掩飾對老公的崇拜。如果不是自己“死纏爛打”，這支“潛力股”很可能與她擦肩而過。

成名前，老公曾主動追求任月麗，她卻不敢答應。彼時的她，和北京城里幾百名通道歌手一樣，為一日三餐房租車費發愁，“自己條件太差了，配不上他。”

春晚結束后任月麗火了，曾有幾個條件不錯的老板追求她，但她怎么也不動心，心里惦記著的還是他。這一次，換她厚著臉皮表白：“要不在一起唄。”不過心里也忐忑，“怕自己出名了，他看自己的眼光會不會也跟從前不一樣。”

事業的紅火沒有帶來感情的順遂。他考慮再三，遲遲沒有答應。犟脾氣的任月麗較真了，追著他“死纏爛打”。她把自己的顧慮拿出來和他溝通，“就像中間隔了一層，說出來，也就沒事了。”

最好的退路

都是愛音樂的人，老公不愛露面，甘愿做她背后的男人，為她做編曲以及后期方面的事。前不久，任月麗被《魯豫有約》請去做客，節目組也邀請了他，卻被婉拒，“我還是不出現了吧，就踏踏實實地給她做歌曲。”

二人世界里的浪漫，可以不是甜言蜜語、情人節的花束。任月麗感受到的愛在無微不至的細節中。“跟朋友在飯店吃飯，會打包我愛吃的帶回來給我，告訴朋友，‘我媳婦喜歡吃’。”任月麗膽小怕黑，即便是起夜，他都會陪她一塊兒上。“不管前一晚他喝了多少酒，都不會埋怨我。”

成名帶來的好處并非物質生活的提高。任月麗依然樸素，老公爆料，“她穿的全是淘寶。”他們更希望能用攢下的錢來孝敬父母。她在家鄉涿州買了婚房，把公婆從東北接來跟他們一起住。

曾經強烈反對女兒在通道賣唱的父親，也適應了從最底層的苦日子到明星老爸的身份轉變。“現在只要有客人來我家，我爸都會拿獎杯給別人看，可自豪了。”

而今，面對“草根明星紅不了多久”的質疑，任月麗非常淡定，“對現在的生活，我很知足。但作為一個歌手，我還是希望將來開一場演唱會。”她清了清嗓子，對未來頗為樂觀，“通道是肯定回不去了。如果在北京實在待不下去，回去種地唄，和他過小日子。”

對于幸運的女孩來說，打拼辛苦，但是幸福的婚姻無疑是條完美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