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是麻將，混的是圈子

牌桌新人

大學畢業后，喬喬到一家外企干銷售，過試用期后，部門總管張姐設宴歡迎她。酒足飯飽后，部門分成兩撥人，一撥人拿著麥克風唱歌，另一撥人沏好熱茶，開始搓麻。

前半夜，麥霸喬喬，唱個不休。后半夜，有人被老婆叫走，三缺一。

張姐邊搓邊說：“喬喬，你來湊個數。”

喬喬拒絕，大家以為她不會打，又怕輸錢，就給她打氣：“新人運氣好，把把都胡……”

喬喬被“逼”上了牌桌，捏起麻將時，她感到一種久違的氣場。

其實，她從小在奶奶、媽媽的牌局中長大，識數認字前，她已認麻將；從小學到高中，她都在麻將聲中寫作業；大學四年，她把室友們都變成了牌搭子……

進入職場時，媽媽再三囑咐：“女孩子別輕易露牌技，一來你社會經驗淺，會不知不覺得罪人；二來男人不喜歡女人搓麻，小心嫁不掉……”

喬喬一上牌桌，便忘了這些忠告。麻將桌，四方封閉的小空間，瞬間拉近人與人的距離。隨著一粒粒麻將的來來去去，喬喬與張姐間的話題猛然多了起來。

喬喬連胡幾把，令眾人詫異不已。她忘乎所以地說：“我小學二年級，就能贏過大人了……”

張姐說：“在小地方，麻將桌也算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看來你家人際廣……”

張姐的幾句恭維話，讓喬喬得意地講起父親當年做局長時家里的風光。

牌越打越精神，喬喬穩坐不動，賺了小半月的獎金，全然不見他人眼底的不滿。其他同事則輪番上陣。牌局識人，平日里，個個似老好先生，但在牌桌上，性格弱點昭然若揭——有人胡小錢就猴急，一看就小家子氣；有人口無遮攔，專揀公司的八卦講；還有人輸錢輸到作弊，趁著人家接電話，故作天真地湊過去看牌……

喬喬的左手邊，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舟。這個小伙子，業績做得很好，牌技卻一塌糊涂。當大家都因輸錢而慘叫時，他卻樂呵呵地給喬喬遞水果、零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舟對喬喬有意思，但喬喬裝糊涂，贏他錢時毫不手軟。

贏了上司

那次牌局后，張姐常邀喬喬去陪客戶打牌。喬喬因此學到很多。最初，她以為是單純的打牌，后來知道這種牌局的技巧，既要施展自己的牌技，又不能讓客戶輸錢。心機、狹促、算計，好多沒談下來的生意，最后都在客戶贏牌的喜悅之中，被敲定了。

學到這些招數后，喬喬也試著在牌桌上與客戶聯絡感情。她家境好，父母人脈廣，再加上自己聰明、好學，業績做得如魚得水，有兩個月甚至超過張姐成了銷售冠軍。

同事們開始在背后八卦，說什么初生牛犢不怕虎，張姐主管的位置怕是要被取代了。喬喬聽到后，不以為意。只是，張姐邀她陪客戶打牌的次數越來越少，偶爾同事聚餐，兩人被湊到一個牌桌上時，張姐表面大度從容、不徐不疾，輸贏都一笑了之，言語間卻開始跟她針鋒相對。

有一次，大家在牌局上聊起“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話題時，張姐嘆了一口氣說：“依我說，啥都不如生得好。看咱公司的90后，個個好車好房，動不動就出國旅游……命好了，牌怎么會爛呢？”

喬喬的心猛地一揪，搓牌的時候，自己手腕上的阿瑪尼手表顯得特別刺眼。相比而言，張姐的Switch大眾款，就太掉價了。她本想說兩句，小舟卻在牌桌下輕輕踢了她一下，暗示她別聲張。喬喬沒再言語，悶著頭認真打牌，又連著贏了好幾把。

牌桌散去時，小舟送喬喬回家。他支吾半天，對喬喬說：“你怎么跟客戶打牌的，就得怎么跟上司打牌……”

喬喬白他一眼：“你真以為是我男朋友了？打牌的事兒都管……”

盡管小舟常陪著自己打牌，但他的勸告喬喬卻一點不走心。近段時間，喬喬的業績不斷攀升，身邊的同事對她毀譽參半。在銷售分團隊中，喬喬總能感到這種排擠孤立的力量。就算她每一單都是自己賺來的，人家還是不服氣，覺得她靠的是家境。

逃不過的局

年初，公司要參與一個大項目的招標。項目的負責人，恰好是喬喬父親老戰友的兒子。

這事兒，原本跟喬喬毫無關系。但她在同事牌局中無意提了一句，然后張姐向上司力薦了她，于是，一周后，喬喬被通知參與該招標項目。她傻眼了。

喬喬急忙跟張姐說：“我爸的老戰友都去世了，人家怎么會買賬？再說了，這只是牌桌上的笑話，我真沒這能耐。”

張姐冷冷一笑：“小喬，牌桌不比酒桌，每個人的神經自始至終都緊繃著，難道你胡言亂語？我領會錯誤？其實啊，我是為你好，這是你升職的際遇，也是咱們銷售部立功的機會……”

事已至此，喬喬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張姐只在上司面前邀功顯能，具體的事情都是喬喬在執行，累得跟狗一樣，卻絲毫沒有轉機。牌局上，張姐偶爾還戳一戳心力交瘁的喬喬：“你家人真會未雨綢繆，你上小學時就在上海給你買好婚房，那時候啊，我還租在棚戶區的閣樓里呢……”

這些話，喬喬以前沒在意，現在卻聽出了酸味。其他同事也跟著說些不痛不癢的話，明擺著都想看喬喬的笑話。

喬喬只好回家求父親拉下老臉托關系，輾轉到家鄉的中學校長，再托那位負責人的恩師之口，搭起一座關系的橋。不過，無論喬喬怎么努力，那位負責人都不進飯局、不進牌局、不買老鄉的賬。

于是，一通忙碌之后，公司項目組只得灰溜溜地回來苦修內功。沒幫上忙的喬喬，卻落得出力不討好，從“吉祥物”瞬間落地成“掃帚星”。當這個項目最終以投標失敗告終時，喬喬成了眾人眼中的笑柄。

張姐倒是無礙，在銷售部依舊自在。更讓喬喬受傷的是，她為此項目的加班加點托人情，竟沒有絲毫的經濟報償。張姐自有一套邏輯：“吃飯與玩牌，作為娛樂，都不能算入加班……”

真正的牌桌高手

那天，喬喬遞交了辭職報告，張姐假意挽留了幾句，就簽字了。開車回家時，看著充滿疲憊和麻木的車流人群，喬喬滿心凄涼。第一份工作還差兩個月才滿一年，她卻感覺像在那個地方工作了五六年，看透了所有的職場黑幕。

這時，小舟打來電話，約她打牌。喬喬毫無力氣地回答：“你不知道打牌害老娘好慘……”

小舟笑著說：“外企的潛規則是，只有你辭職了，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追你。其實，從第一次打麻將開始，我就知道你有今天了……不要說我沒提醒過你！”

喬喬在公寓樓下泊車時，發現手捧鮮花的小舟早恭候在那里了。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喬喬的挫敗感很快被小舟的愛情攻勢沖淡了。

交往之后，喬喬才發現，小舟的牌技簡直好得出神入化。每當小舟跟親戚朋友上牌桌時，就坦然無懼地斗智斗勇，毫無惺惺作態之感。

“你這么會打麻將，為什么跟同事打，都是你輸？”

小舟說：“你這丫頭涉世不深。你不知道同事間情誼難得，斗賭難看嗎？平日里好不容易攢下的人情，因為牌桌上幾個錢都歸零，多不劃算。還不如我次次都輸，花錢買人家開心……”

說到張姐時，喬喬一門狐疑：“我對她忠心耿耿，她為何設套害我呢？”

小舟說：“你不懂得低調和示弱，動不動就在牌桌上講真話。你的吃穿住用、運氣家境，甚至桃花運和和牌率，都讓她太有受挫感，覺得自己半生的奮斗不如你投胎的技巧……女人好妒，她這么做也不奇怪！”

這么一分析，喬喬恍然開朗。回顧小舟這些年穩健的業績增長、左右逢源的人際關系，喬喬感慨，打麻將哪里論的是輸贏，明明就是做人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