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無千年之壽。由于隋時經籍及文書之類甚少見存,所見書法大都是銘碑,且以楷書為主,因此述及隋朝書法,只囿于楷書范圍。究其結體大抵分作“斜畫緊結”和“平畫寬結”兩類,前者出自北魏、東晉,后者源于北周、北齊。風貌主要有四種,一種平正和美,以智永、丁道護為代表:一種峻嚴方飭,以《董美人》、《蘇孝慈》為典型:一種秀朗細挺,以《龍藏寺》為代表:一種渾厚圓勁,以《曹植廟碑》、《章仇氏造像》為典型。前兩種啟歐、虞之格局,后兩種開褚、顏之門路。
阮元在其研究中強調隋代書法之重要性,康有為則于《廣藝舟雙揖》中更以《取隋》為題,強調隋朝書法之特色及地位云,隨碑內承周、齊峻整之緒,外收梁、陳綿麗之風,故簡要清通,匯成一局,淳要未除,精能不露。譬之駢文之有彥升、休文,詩家元暉、蘭成,皆薈萃六朝之美,成其風會者也。昔人稱中郎書曰:“筆勢洞達”。通觀古碑,得洞達之意,莫若楊隋。蔡中郎承漢之末運,而隨世集六朝之余風也。除前列五碑,隋碑書風之富麗于歷代碑刻中亦堪稱述。又如:《鞏賓暨妻陳氏志》嘉慶年間出土,其書郁穆高爽,段加謨《金石一隅錄》稱:“字體高古,有鐘、羊法,篆蓋亦得漢魏遺意,后人不能及也。”朱士端《宜祿堂收藏金石記》謂:“書法方整跌宕,已開唐初諸賢法門。”
開皇十六年(公元596年)的《賀若誼碑》,書法峻嚴宏爽,《石墨鐫華》卷一有稱“是唐初諸人前茅”。大業十一年(公元615年)的《姬氏志》、《元智志》,嘉慶年間同時出土,書法端麗,世稱雙璧。
此外,大業三年(公元607年)的《常丑奴暨妻宗氏志》,明代出土,著錄首見《石墨鐫華》卷一,至清乾隆二十四年(公元1759年)間佚失。駢文見贍,其書謹嚴雅麗。翁方綱《復初齋文集》以為,“結體遒整,無齊、梁、魏、周之習,而開虞、歐、褚、薜之旅”。又稱:“不著書人名,而實在于道護《啟法寺碑》之上。”于此可窺楊隋無名書家之造詣。而此類無名書家實乃主宰隋代書法發展之主流。隸書碑志,著名者如《梁邕志》、《張儉暨妻胡氏志》或清勁透逸,或遒勁雅麗。其兩碑志實已多楷意,亦可見唐隸整飭風規之雉形。隋代諸多出手,多來南北朝,可稱于唐人著述者,有智永、智果、房彥謙、史陵、釋述、釋特、趙文淵、虞世基……其中智永最為著名。張懷瓘撰《書斷》,評智永之楷、草、章,列為妙品,行書列為能品,并作小傳曰:“師遠祖逸少,歷記專精,攝齊升堂,真、草唯命,夷途良轡,大海安波。微尚有道(張芝)之風,半得右軍之肉。兼能諸體,于草最優,氣調下于歐、虞,精熟過于羊、薄(紹之)。”相傳其曾有真、草《千字文》800本,散諸江東佛寺,各施一本,后世釋門書法多從智永出,其衣缽相傳,沿習而稱之為:“鐵門限家法。”阮元《南北書派論》中,以東晉、宋、齊、梁、陳為南派,而以趙、燕、魏、齊周、隋為北派:自鐘繇、衛瓘始,以索靖、崔悅、盧諶、姚元標、趙文深、丁道護至歐陽詢、褚遂良為“北派”;而以王羲之、王獻之、王僧虔至智永、虞世南為“南派”。由此可知隋代書法并非獨尊“北碑”,實為集碑帖之大成者也。
自24歲至62歲,此期間歐陽詢身在隋朝,是其書風漸自確立成熟之時。歐陽詢少時,養父江總“教以書計”,梁陳書風以大令為主流,由此可知歐始學書當受梁、陳書風所影響。《舊唐書》本傳稱歐陽詢“初學王羲之書,后更變其體”。然宋釋適之《金壺記》所載:“詢因見《右軍教獻之指歸圖》一本,以三百縑購之而歸。賞玩經月,喜而不寐焉。于是始臨其書”,云,歐陽詢初學右軍書始于《指歸圖》,此《右軍教獻之指歸圖》,即張彥遠認為贗品加以刪除的《王羲之教子敬筆論》。孫虔禮《書譜序》早已明言:“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詳其旨趣,殊非右軍。”《金壺記》中所述,當由梁人所偽托之王字。梁陳社會,“比世比高尚子敬……貴斯式略。”其托名王字者,風貌自必近似或即出于大令。而觀歐陽詢行、草書,蹙縮皴節,以收濟放,淵源出自大令。史出所記學右軍者,或系高標時尚而已。
關于歐陽詢學書記載,李眆《太平廣記》、《宜和書譜》中俱載:“率更嘗出行,見古碑索靖所書,駐馬觀之,良久而去。數步,復下馬佇立。疲則布毯坐觀,因宿其傍,三日而后去。”其點畫布置經營,筆勢來去之足跡,該是何其難忘!而唐人張懷瓘《書斷》評歐陽詢書則多用“筆力勁險”“峻于古人”“有龍蛇戰斗之象”“風旋雷激”“森森焉若府庫矛戟”“驚其跳峻,不避危險”。如此殊譽,張懷瓘絕少用于其他書家。
簡而言之,歐陽詢初可梁陳時風,得大令展蹙之秘;復參學章草,領悟索靖用筆三味;其后師北齊劉珉,筆力為之瘦挺;終綜前朝精華,融為楊隋書品。述及此處,為歐陽詢于隋朝書壇置一席地,當無愧也!況歐陽修《集古錄跋尾》卷五亦稱:“隋之晚年,書學尤盛。吾家率更與虞世南,皆當時人也。后顯于唐遂為絕筆。”
(責編: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