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少府監初探

【歷史研究】

唐代少府監初探

姚 江 波

摘要：唐代少府為九卿之一，少府監主要職能是管理組織手工業者及各種手工業生產，少府監轄中尚署、左尚署、右尚署、織染署、掌冶署五署，執掌各有不同。唐代統治者根據統治的需要對少府監的職掌不斷地進行調整，涉及諸多行業，其職能有時與其他部門職能重疊，但并不常見。政治機構的流變實現了國家職能的變遷，反映出經濟的變遷，唐代少府監職能的調整對于唐代手工業的影響舉足輕重。

關鍵詞：唐代；少府；職掌

中圖分類號：K2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5)11-0124-04

收稿日期：2015-06-24

作者簡介：姚江波，男，武漢大學歷史學院博士生(武漢 430072)。

少府之職出現較早，據《宋書》卷三九《百官志上》：“秦世置將作少府，漢因之。”①可見，早在秦代，少府就已作為行政管理機構，對國家手工業等進行管理。有關唐代少府監，學界亦有相當關注②，但尚無專門研究。本文擬從唐代少府監的流變、建制及職能等問題入手，對唐代少府監進行全面論述。

一、唐以前少府的演變

漢代少府在《通典》卷二五《總論諸卿少卿附》有所記載：“漢以太常、光祿勛、衛尉、太仆、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謂之九寺大卿。后漢九卿而分屬三司，太常、光祿勛、衛尉三卿并太尉所部；太仆、廷尉、大鴻臚三卿并司徒所部；宗正、大司農、少府三卿并司空所部。多進為三公，各有署曹掾史，隨事為員。”③這則文獻十分詳細地記載了少府為九卿之一，形式上延續秦代。晉代少府亦皆列為卿，如《晉書》卷二四《職官志》云：“太常、光祿勛、衛尉、太仆、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將作大匠、太后三卿、大長秋，皆為列卿，各置丞、功曹、主簿、五官等員”④。南北朝時期少府也在不斷變化，“宋、齊及梁初，皆因舊制”，“梁武帝天監七年，以太常為太常卿，加置宗正卿，以大司農為司農卿，三卿是為春卿，加置太府卿，以少府為少府卿，加置太仆卿，三卿是為夏卿。以衛尉為衛尉卿，廷尉為廷尉卿，將作大匠為大匠卿，三卿是為秋卿。凡十二卿，皆置丞及功曹、主簿。后魏又以太常、光祿勛、衛尉謂之三卿。太仆、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為六卿，各有少卿”。“北齊以太常、光祿、衛尉、宗正、太仆、大理、鴻臚、司農、太府是為九寺。”⑤此時期的少府主要職掌還是以手工業及鑄造貨幣等為主，北齊不設少府，而設太府寺。“隋九寺與北齊同。”“大唐九寺與北齊同，卿各一人，少卿各二人，丞以下有差。龍朔二年，改九寺之名，凡卿皆加正，若太常卿為奉常正卿，他皆如此。后各復舊。”⑥

綜上所述，唐以前少府基本是國家的管理機構，承擔著諸如征收賦稅、手工業管理以及管理官府作場等繁雜任務，不同歷史時期少府的歸屬不同，具體的職掌內容也有異同，但基本的職掌沒有改變。

二、唐代少府監的建制

唐代少府監基本延續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建制，部門隸屬關系更為清晰，《唐六典》卷二二《少府軍器監》載：“少府監：監一人，從三品；少監二人，從四品下。少府監之職，掌百工位巧之政令，總中尚、左尚、右尚、織染、掌冶五署之官屬，庀其工徒，謹其繕作；少監為之貳。凡天子之服御，百官之儀制，展采備物，率其屬以供焉。毛革等，所出方土以時支送。”⑦由這則文獻可見，唐代少府監組織體系完備，機構人員、職數清晰，工作內容明確。

少府監為一正兩副，少府監為從三品，少監只是從四品下，按照唐代官階，中間隔了正四品上、正四品下、從四品上，可見少府監與少監雖然是正副職關系，但職務級別還有一定差距；同樣，丞的級別是從六品下，與少監之間的官階也有差距，需要經過從六品上、正六品下、正六品上、從五品下、從五品上、正五品下、正五品上等官階才能達到少監；錄事的級別就更低了，為從九品上，中間需要經過從八品下、從八品上、正八品下、正八品上、從七品下、從七品上、正七品下、正七品上才能達到丞的從六品下。這種層級差別，目的顯然是為了拉開級別便于管理。少府監轄五署，管理皇帝的禮服、用度、所需之物的供給及百官的禮儀之用等，同時對國家手工業進行管理，組織工匠進行生產。其五署人員構成和具體職能如下。

其一，中尚署，“令一人，從六品上；丞四人，從八品下；監作四人，從九品下”⑧。中尚署沒有設置副職，最高長官為令，一人，級別為從六品上，下面的職掌機構為丞四人，級別為從八品下，與中尚署最高行政長官令級別相差較大，中間隔過了從八品上、正八品下、正八品上、從七品下、從七品上、正七品下、正七品上、從六品下等八個職務級別；監作四人為從九品下，與中尚署丞的級別有一定的差距，但差距不是特別大，中間僅隔了從九品上、正九品下、正九品上等三個級別。可見中尚署在官階設置上基本上延續了少府監的做法，級別差距較大。其執掌“中尚署令掌供郊祀之圭璧，及歲時乘輿器玩，中宮服飾，雕文錯彩，珍麗之制，皆供焉；丞為之貳。其所用金木、齒革、羽毛之屬。任所出州土以時而供送焉”⑨。中尚署主要管理郊祀時期的供器，涉及國家禮儀用器的圭、璧之類，但同時負責中宮的服飾及珍麗的供給，而且其內部分工明確，職掌向細致化發展。

其二，左尚署，“令一人，正七品下；丞五人，從八品下；監作六人，從九品下”⑩。左尚署設置令，為正七品下，是其最高官階，之下丞為從八品下，丞與令的級別之差為從八品上、正八品下、正八品上三個職級；監作是從九品下，與丞之間的級別之差為從九品上、正九品下、正九品上三個職級。由此可見，左尚署隸屬關系之間的官階差距相對較小。其執掌為“左尚署令掌供天子之五輅、五副、七輦、三舉、十有二車，大小方圓華蓋一百五十有六，諸翟尾及大小傘翰，辨其名數而頒其制度；丞為之貳。凡皇太后、皇后、內命婦之重翟、厭翟、翟車、安車、四望、金根等車，皇太子之金輅、軺車、四望車，王公以下象輅、革輅、木輅、軺車，公主、王妃、外命婦一品厭翟車，二品、三品犢車，其制各有差。其用金帛、膠漆、材竹之屬，所出方土以時支送。”左尚署的職掌，充分體現出了其主要為皇家服務的本質特征，同時它還對金帛、膠漆、材竹等物品進行管理。

其三，右尚署，“令一人，正七品下；丞四人，從八品下；監作六人，從九品下”。右尚署設置令一人，為正七品下，之下丞為從八品下，丞與令的級別之差為從八品上、正八品下、正八品上三個職級；監作是從九品下，與丞之間的基本之差為從九品上、正九品下、正九品上三個職級。由此可見，右尚署隸屬關系之間的官階差距亦相對較小。其執掌為“右尚署令掌供天子十有二閑馬之鞍轡，及五品三部之帳，備其材革，而修其制度；丞為之貳。凡刀劍、斧鉞、甲胄、紙筆、茵席、履舄之物，靡不畢供。其用綾絹、金鐵、毛革等，所出方土以時支送。”右尚署主要職掌是為天子管理馬之鞍轡，管理御府之寶，各種寶物、用度均由其調度。

其四，織染署，“令一人，正八品上；監作六人，從九品下”。染織署設令一人，為正八品上，其下為監作，級別為從九品下，二者之間的職級差別是從九品上、正九品下、正九品上、從八品下、從八品上、正八品下六個級別，可見染織署官階差距較大，這可能與其中間沒有設置丞有關。織染署職掌為“織染署令掌供天子、皇太子及群臣之冠冕，辨其制度，而供其職務；丞為之貳。”織染署的職掌是管理帝王將相之冠冕，所有職官冠冕都需要織染署一一進行調配，進行制作。

其五，掌冶署，“令一人，正八品上；監作二人，從九品下”。由這則文獻可見，掌冶署官階當中最高為令，是正八品上，其下未設置丞，只有監作為從九品下，二者之間的官階相差了從九品上、正九品下、正九品上、從八品下、從八品上、正八品下六個等級，職級相差還是比較大的。掌冶署職掌為“掌冶署令掌鑄銅鐵器物之事；丞為之貳。凡天下諸州出銅鐵之所，聽人私采，官收其稅。若白鐵蠟，則官為市之。其西邊、北邊諸州禁人無置鐵冶及采礦，若器用所須，則具名數，移于所由官供之；私者私市之。凡諸冶所造器物，皆上于少府監，然后給之。其興農冶監所造者，唯供隴右諸牧監及諸牧使。”掌冶署職掌多為銅鐵交易，從手工工業的管理到對市場的調控，都是其執掌。也可見掌冶署對于手工業的管理極為具體，而且涉及的都是一些重要的手工業制品，如，銅、鐵等。

三、唐代少府監的職能

唐代少府的職掌較多，在綜合史料記載的基礎上，本文得出唐代少府至少有以下幾個方面的職能。

1．管理御府器物

少府具有管理御府器物的職能，即：“掌供郊祀之圭璧，及歲時乘輿器玩，中宮服飾，雕文錯彩，珍麗之制，皆供焉。”“掌供天子之五輅、五副、七輦、三舉、十有二車，大小方圓華蓋一百五十有六，諸翟尾及大小傘翰。”“凡皇太后、皇后、內命婦之重翟、厭翟、翟車、安車、四望、金根等車，皇太子之金輅、軺車、四望車，王公以下象輅、革輅、木輅、軺車，公主、王妃、外命婦一品厭翟車，二品、三品犢車。由上述記載可見，唐代少府有管理內務的職能，不僅管理御用之器物，而且也對宮廷珍藏進行管理。由于涉及到皇家收藏，管理著眾多國寶器物，特別是涉及到皇帝本人，所以這一職能雖然小，但卻很重要，為少府眾多職能的首要職能。少府在收藏管理御府器物的基礎上其職掌最終擴展到了土木工程上，如監營工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2．監營工程

唐代營建工程應該是將作監的職能，“秦置將作，掌營繕宮室，歷代不改”。但在皇帝看來無論是少府、還是將作區別并不大，如，“按《春秋》：‘新宮災，三日哭。’《傳》曰：‘新宮，宣公廟也。三日哭，禮也。’按《國史》，開元五年正月二日，太廟四室摧毀，時神主皆存，迎奉于太極殿安置，玄宗素服避正殿。寶應元年，肅宗還京師，以宗廟為賊所焚，于光順門外設次，向廟哭。歷檢故事，不見百官奉慰之儀。然上既素服避殿，百官奉慰，亦合情禮。竊循故事，比附參詳，恐須宗正寺具宗廟焚毀及神主失墜事由奏，皇帝素服避殿，受慰訖，輟朝三日，下詔委少府監擇日依禮新造列圣神主。如此方似合宜。”這種情況所造成的結果很明顯，它直接導致和加深了少府和將作這兩個機構在職掌上的重疊和不明確性。當然這一現象實際上很多人也都看到了，在大臣們看來不同機構之間應該分工明確，如有大臣建議：“營繕歸之將作，木炭歸之司農，染練歸之少府。”顯然這一上奏意在抑制皇帝隨意性指派所導致的少府、將作職掌的重疊，但上奏的效果實際上并不明顯。《新唐書》卷三《高宗皇帝紀》云：“甲子，停南北中尚、梨園、作坊，減少府雜匠。”可見皇帝還是委派給了少府關于梨園、作坊等工程，但最終唐高宗意識到了這一點，將工程停了下來。這也說明兼營工程對于少府而言是雜役，并非其分內職掌。

3．管理手工業

少府諸監對于手工業的管理是其最基本的職能，如“凡天下諸州出銅鐵之所，聽人私采，官收其稅”。“凡諸冶所造器物，皆上于少府監，然后給之。”由此可見，少府對于手工業的管理非常細，可以細致到具體的物品。像這樣的史料并非很稀見，《新唐書》卷四九上《百官志四上》云：“凡床幾、茵席、器物，非取于將作、少府者，皆供焉。”但顯然這并不是少府對于手工業管理的全部內容，少府對于手工業的管理最重要的是對工匠的管理，《新唐書》卷五六《刑法志》云：“居作者著鉗若校，京師隸將作，女子隸少府縫作。”總的來看，唐代少府對于手工業的管理基本上是以一條全產業鏈的形式進行，而且這一職能在整個唐代變化不大，比較穩定。

當然少府對于手工業的管理涉及一些重要的手工業制品，如，兵器、錢幣、食鹽、藥品等，這些都是涉及民生、甚至是國家命脈的手工業制品，如“凡諸冶成器，上數于少府監，然后給之。”“于是權停少府監鑄錢，尋而復舊”“開元以前，軍器皆出右尚署，三年置軍器監，十一年復廢為甲弩坊，隸少府，十六年復為監。”“獻藥者，鴻臚寺驗覆，少府監定價之高下。”

5．對工匠和財賦的管理

唐代少府對于工匠的管理很清楚，一般是征調民間勞動力到官府作場中充當勞動力，或者是讓刑徒進行無償的勞動，動輒就是成千上萬人的規模，《唐六典》卷七《尚書工部》稱“凡興建修筑，材木、工匠，則下少府、將作，以供其事”。下有注云：“少府監匠一萬九千八百五十人，將作監匠一萬五千人，散出諸州，皆取材力強壯、伎能工巧者，不得隱巧補拙，避重就輕。其驅役不盡及別有和雇者，征資市輕貨，納于少府、將作監。其巧手供內者，不得納資，有闕則先補工巧業作之子弟。一入工匠后，不得別入諸色。其和雇鑄匠有名解鑄者，則補正之。”由這段史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大量的工匠被征去勞役，但是如果交上一筆錢，還可以免除勞役，既納資代役。事實上這段納資代役的史料說明，少府還是收取財賦的國家機構，《舊唐書》卷四四《職官三》云：“秦、漢以后，財賦屬司農少府”。

此外，唐代少府監一方面是國家機構，另外一個方面也是專為皇室服務的工具。如上文所列“右尚署令掌供天子十有二閑馬之鞍轡，及五品三部之帳”，“凡刀劍、斧鉞、甲胄、紙筆、茵席、履舄之物，靡不畢供”，“織染署令掌供天子、皇太子及群臣之冠冕。”《舊唐書》卷一七九《孔緯傳》云：“所司申前例，中貴人無例朝服助祭之禮，少府監亦無素制冠服”，以上史料明晰了少府職掌雖然有多樣化的特征，但為皇家服務是其本質特征，諸如宮廷衣服的管理這樣的小事，依然還是少府的主要職掌之一。

從以上來看，我們清晰地理清了少府自秦漢以來的流變，以及唐代少府監的建制、職掌的脈絡。一是政治機構的流變與國家職能的變遷，秦漢以來少府就是一個國家機構，其職掌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斷地變遷，如，梁加置少府卿，少府主要職掌還是以手工業及鑄造貨幣等為主。其建制也是不斷變化，如，北齊沒有少府的建制，歸太府寺。唐代少府監在功能上進一步完善。二是家產——官僚制的發展，即無論少府有多么廣泛的職能，但皇家穿衣服的小事，依然還是少府的主要職掌之一。政治機構的流變向兩個方面發展，一方面是家產——官僚制的發展，另一方面，作為政府機構，其功能逐步加強，職能范圍逐漸擴大，從管理御府之寶到監營工程的職掌以及對工匠和財賦的管理，等等，都成為其主要的職掌，官僚制度趨于完備。

注釋

①《宋書》卷三九《百官志上》，中華書局，1974年，第1233頁。②主要成果有唐長孺：《魏晉至唐官府作場及官府工程的工匠》，《魏晉南北朝史論叢》，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471—484頁；嚴耕望：《論唐代尚書省之職權與地位》，《嚴耕望史學論文集(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61頁；劉嘯：《家國分離視野下的漢唐間少府職能變遷》，《史林》2013年第2期。③⑤⑥《通典》卷二五《總論諸卿少卿附》，中華書局，1988年，第690—691頁。④《晉書》卷二四《職官志》，中華書局，1974年，第735頁。⑦⑧⑨⑩《唐六典》卷二二《少府軍器監》，中華書局，1992年，第572、572—573、572—573、573—574、573—574、574—575、574—575、575—576、575—576、576—577、576—577、572—573、573—574、576—577頁。《舊唐書》卷四四《職官三》，中華書局，1975年，第1895、1889頁。《舊唐書》卷二五《禮儀五》，中華書局，1975年，第963頁。《舊唐書》卷一四七《杜佑傳》，中華書局，1975年，第3979頁。《新唐書》卷三《高宗皇帝紀》，中華書局，1975年，第73頁。《新唐書》卷四九上《百官志四上》，中華書局，1975年，第1294頁。《新唐書》卷五六《刑法志》，中華書局，1975年，第1408頁。《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中華書局，1975年，第1268、1272頁。《舊唐書》卷四八《食貨上》，中華書局，1975年，第2096頁。《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中華書局，1975年，第1255頁。《唐六典》卷七《尚書工部》，中華書局，1992年，第222頁。《舊唐書》卷一七九《孔緯傳》，中華書局，1975年，第4650頁。

責任編輯：王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