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敏
莎翁故居的庭院里,常年有一批年輕的演員,他們穿著中世紀的長袍,在固定的時間上演莎翁作品中的經典片段。有時會有小學生團隊加入,甚至邀請游客參與。表演放松極了,哪怕是悲切的腔調也會讓人忍不住發笑。
位于馬雅可夫斯基廣場附近的布爾加科夫故居另出妙招。布爾加科夫故居在市中心,相當小,真人演戲是不可能了。但在樓梯拐角,在書房,在走廊,很觸目地架設了幾部黑色的老式撥號電話機,話機上方的說明文字下面有一串數字,每個數字皆對應一個布爾加科夫劇作里的人物,可能是管家、女仆,或是莫里哀。游客拿起話機,撥出相應的數字,聽筒里就傳來繪聲繪色的表演……我看到有俄國游客靠在那里,瞇著眼睛邊聽邊笑。
契訶夫莊園里有一個不大的湖,湖的一半留有野趣,聽任一條舊船擱淺于枯枝上,可另一半又是木板,又是空中長繩,又是幔布。我們快要離開時,發現有人在岸邊布置活動座椅。呀,原來這是一個湖中舞臺,看那自半空降下的幔布,當是《海鷗》的背景嘛!黃昏臨近,光色半晦半明,簡陋也成了一種趣味。
契訶夫故居還有一個更戲謔的保留節目:每年9月份的第一個星期六,會舉辦臘腸犬競技大賽。典故自然是出于契訶夫生前最心愛的兩只臘腸犬。契訶夫因為一直行醫,故用兩個藥名分別命名了它們,不久覺得這樣不夠尊重,又替兩只狗加上了正式的教名,這的確挺符合契訶夫的風格!我們去的那天,正逢臘腸犬比賽的日子,滿園都是小板凳般肥墩墩的小黑家伙,它們不大叫,只是沉默地四處嗅聞,好像在尋找神秘的啟示。
比賽在契訶夫半身銅像后的大草地上舉行,評委與狗,都來自不同國家,絕對是一等一的國際化賽事。契訶夫莊園里沒有櫻桃,但有許多蘋果樹,蘋果自生自落。
事實上,故居通常都只是作家們的出生地或某個時期的居住地,其墓地往往在別處。托爾斯泰就葬于他的出生地。他死于無名車站之后,人們把他接回了亞斯納亞·波利亞納,并如他的遺囑所要求的:要像埋葬叫花子那樣用最便宜的棺材為我做一個最便宜的墳墓。他的墓地在林子深處,沒有任何標記,哪怕一個木制的小十字架也沒有,只有微微隆出地面的棺形墓,掩于隨意生長的青草中,人們一不小心就會錯過。我們也是發現錯過了,重新回頭才找到的。站定之后,我們,還有另一群游客,一下子都靜默了。
茨威格寫過,這是“世間最美的、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最感人的墳墓”。沒有見過比這更動人的墓了。
(依 依摘自《北京晚報》,董克誠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