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幸獲讀著名詩人魯若迪基的詩集《時間的糧食》,書中的文字令人倍感震撼,崇敬之心油然而生。捧讀《時間的糧食》仿如置身于瀘沽湖畔,行走小涼山中,焦躁的心竟然逐漸靜了下來。瀘沽湖上的愛戀是怎樣的情長?小涼山上的情懷是怎樣的寬廣?對家鄉的思念是怎樣的真切?這塊土地孕育的詩人魯若迪基會給每一個讀者帶來生動的詮釋?!稌r間的糧食》一書是魯若迪基的詩集(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收錄于云南作家精品文庫),全書共收入他洋溢著濃郁鄉土氣息和民族特色的詩歌184首。
云南這個叫魯若迪基的著名詩人,如傳說般神奇,他的作品曾獲第五、七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首屆漢語詩歌雙年十佳獎,《人民文學》優秀詩歌獎,云南省報紙副刊好作品一等獎,《邊疆文學》獎,第三屆徐志摩詩歌獎等等佳績。在他的詩歌中,“愛”是最恒久與最鮮明的主題?!稌r間的糧食》精選了魯若迪基從1988年到2014年創作的詩作,這不僅是他在詩歌創作道路上探索與思考的結晶,更是他對民族的高度關注,對故土的無限熱愛,對愛的浪漫表達。在魯若迪基的世界里,小村莊果流、山神斯布炯、瀘沽湖女兒國,以及那片土地上生長的苦蕎、羊群、樹木等,長期以來始終承載著他作為一個普米族詩人的詩歌創作指引。那里的一草一木、飛鳥走獸、行者旅人,都強烈而持久的吸引著他。有人說,魯若迪基是一個民族文化的守護者,如一位寫詩的格薩爾王,是他的詩歌讓世界知道他的民族——普米族。
在商業化、大眾化、世俗化、消費主義和功利主義的沖擊下,如今的社會到處都是浮華、焦躁。固然,文字成為了宣泄孤獨、苦悶、寂寞、焦躁情緒的手段。當世界的喧囂浪潮逐漸沖擊到瀘沽湖畔小涼山一隅,在魯若迪基的詩歌中,我們讀到的是別樣的清新、優美、高雅與沉靜的情思。他說:“我從很遠的地方來/我知道一個叫和國生的兄長/在一個叫德勝的村莊/等著我/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那里的村莊就等著我……”詩歌如大地上的小草,讓人心曠神怡,而詩人只有把詩歌種植在適合它生長的土地上,它才能夠茁壯成長。正因為魯若迪基有這種想法,才能寫出“在這個世上,沒有比淚水更干凈的水了”這般雅致的詩句。一方水土育一方詩人,在魯若迪基身上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小涼山深處的神性。
一個獨特而被肯定的詩人,必定有一顆走在常人之外的心靈,因為這顆獨一無二的心靈,瀘沽湖畔的日常生活在魯若迪基的眼里都幻化成詩意的存在,成為他表現美好心靈和真摯情感的依托。在兩性倫理已經固定成型的今天,瀘沽湖是一個美麗的異數,一個文化的另類。魯若迪基在《花樓》中描繪了富于神奇色彩和民族特色的花樓:“花樓是一朵美麗的花/開在瀘沽湖這片神奇的土地/夜色吞沒了山莊/花樓一線溫馨的光/照著門前的小路/湖水涌上來又輕輕退回/沒有狗的狂吠/寧靜的夜里/我不過是一株醒著的樹/我不知道涌向花樓的路有多遠/也不知道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當一個黑影踏上小徑/我全身的骨頭被踩得吱吱作響/無法言說的痛/就這樣/面對花樓/我切割自己的心/下酒”。在這里詩人把花樓比作開在瀘沽湖上一朵美麗的花,用浪漫的方式生動地傳達出了花樓的溫馨,花樓是一個盛滿愛情和溫情的家。在夜色中,花樓前那一線溫柔的光和門前的小路,無形中把讀者帶進了一個詩意而浪漫的境地。“湖水涌上來又輕輕退回”,既是實寫更是虛寫,通過湖水的微瀾來隱喻內心的情感起伏,不動聲色地刻畫出一顆被感情折磨著的心靈,優美、溫柔卻有力。同時,以全身的骨頭被踩得吱吱作響來暗示無法言說的痛,感情在這里通過可見、聲音的意象傳達,生動、貼切更傳神。
提到“情”,必然少不了“愛情”。關于瀘沽湖的愛情和走婚習俗,魯若迪基在《走婚》里作出了精彩的描述。但詩人并非闡述走婚的奇異和獨特,而是集中筆力描述走婚這種獨特的婚姻出現前,男女的愛情長旅,《走婚》一詩中說道:“牧羊的地方走/豬槽船上走/瀘沽湖邊走/歌聲里走/鍋莊舞中走/一天一天地走/一月一月地走/一年一年地走”。這里通過對生活不同層面中,所謂“走”進行了描述,實際上說的是在生活中誕生的愛情、營造的愛情。同時,也道出了摩梭人對于愛情的謹慎和執著,這里的愛情并不是輕而易舉和隨心所欲,只有經過重重“走”的考驗,情的醞釀,才能“最終走進姑娘的心房里/千百年來/只有摩梭人/能穿越死沉的婚姻/走進愛情里”。《走婚》里詩人重復使用了10個“走”,把“走婚”習俗放在愛情觀中加熱沸騰再闡釋,讓讀者獲得對“走婚”習俗的深刻認識和理解,對讀者而言,這難道不是一場獨特的閱讀盛宴嗎?
樸素的話語與合情合理的表達,以及毫無造作的痕跡,是魯若迪基詩歌的一大特色。詩人總是能將普通的意象經過情感的處理升華到新意,讓人為之一震。就如《小涼山很小》一詩,在平常的話語表達中隱藏了深刻的哲理:“小涼山很小/只有我的眼睛那么大/我閉上眼/它就天黑了/小涼山很小/只有我的聲音那么大/剛好可以翻過山去/應答母親的那聲呼喚/小涼山很小/只有針眼那么大/我的詩常穿過它去/縫補一件件母親的衣裳/小涼山很小/只有我的拇指那么大/在外的時候/我總是把它豎在別人的眼前/”這里詩人采用復沓、對比的手法,將詩歌分四節的方式,把小涼山的小,很巧妙地表現出來,小涼山只有眼睛那么大,可是閉了眼天就黑了,隱喻小涼山就是詩人的天;小涼山只有“我的聲音那么大”,可這個聲音可以去應和母親的呼喚,小涼山是充滿大愛的地方;小涼山只有針眼那么大,可是詩人的詩能穿過它去為母親縫補衣服,這是不可估量的母子之愛;對小涼山的愛和敬仰在“我總是把它豎在別人的眼前”生動顯示出來?!缎錾胶苄 氛Z言質樸,構思卻巧,想象合乎情理,把詩歌語言的樸素和構思之精巧非常逼真地表現出來,可稱為魯若迪基詩歌的經典之作。對于小小的故鄉,魯若迪基始終有著赤子般的情懷。
在當下,很多詩作已淪落為私己生活的日記式記錄,而魯若迪基的詩歌始終具有深刻的生命意識和關注愛情的情懷,這是非常令人嘆服的格局與欽佩的作品。詩歌批評家奚密曾說:“當現代詩在更大程度上具有個人意義和美學意涵的同時,它卻失去了過去公認的社會道德意義”。如很多評論家所言,魯若迪基的詩歌在某種程度上克服了這一弊病。
魯若迪基的詩沒有撕裂疼痛的喧囂與瘋狂,它是關于一個民族的生命與自然的用心之作,是沒有神話的“神話”,不是史詩的“史詩”,純凈和諧如他的普米民族。不論是瀘沽湖、瀘沽湖水、豬槽船,還是花樓、走婚等等,凡是與瀘沽湖相關的景物或習俗,在魯若迪基的詩中經過情感的浸潤都成為了愛的象征,在世人皆懂愛的表達中,這些原本可能充滿異質文化特色的習俗風物都順其自然的換化為對愛的闡釋,成為詩人情感的寄托。讀《時間的糧食》,不得不說,魯若迪基這位民族文化的守護者,這位寫詩的格薩爾王,是他用詩歌的方式打開了少數民族文化之光照向世界的一扇窗口。
責任編輯:李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