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救少年致殘，榮譽遲到28年無悔

正裕

1985年，武漢市民方俊明為救一個假裝落水的少年，躍入河中，造成頸椎骨折，高位截癱。直到2013年11月，方俊明終于獲得了遲到28年的見義勇為榮譽稱號。其間，方俊明不僅沒有責怪“少年”，還用泣血善良呵護他的成長。28年后，英雄的義舉真切地救贖了一位不惑男人的愧疚之心。他說出那句姍姍來遲的“方叔叔，對不起！”

勇救少年致殘

1985年8月26日傍晚，武漢武昌車輛廠職工方俊明和同伴回家路過東湖時，突然聽到湖中傳來“救命”聲，只見一個小男孩在水里上下掙扎著，方俊明立即甩掉自行車沖過去，一躍跳入水中。誰知，這只是12歲的少年的惡作劇，他假裝溺水來逗岸上的妹妹玩。其實，事發地的水深僅1米左右。方俊明撞到水下的水泥臺，頭部受到重創，中樞神經受損。

那個少年呆立在水中，看著旁邊泛起的一大片紅色的血液嚇得不知所措，慌忙跑上岸拉著妹妹一路跑回家。方俊明的兩位同事迅速把他送到醫院。在醫院，方俊明連續高燒40多天，病情十分嚴重，妻子也在醫院照顧他5個月后不辭而別。眼看著自己將癱瘓臥床，生活起居要靠年邁的母親照顧……巨大的反差和殘酷的現實，讓方俊明精神幾近崩潰，一度想以死解脫。

一天，他趁母親不在，掙扎著從床上滾下，隨后用頭撞柜子。這時，母親姜春梅剛好從外面進來，看到兒子在尋死，她大吃一驚，趕緊將兒子扶起：“你年紀輕輕，就想死？這么不爭氣！”在母親苦心勸導下，方俊明逐漸放棄輕生念頭：“母親的堅強與樂觀，感染我一定要挺下去。”

癱瘓兩年多后，方俊明終于坐著輪椅出了家門。看到身邊城市的變化，街坊鄰居的關心，雜亂的心緒逐漸舒暢，久違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臉上：“想到廠里幫我落實工傷政策，自己還有女兒，就覺得沒什么難關過不去！”

榮譽遲到28年

喊“救命”的少年叫胡立功（化名），是東湖漁場一名職工的孩子。當時，胡立功的父親胡金海（化名）得知兒子的惡作劇闖下了大禍，他既氣惱又害怕，操起木棍狠狠揍了兒子一頓。胡金海擔心對方要求他家賠償治療費，那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啊！不久，胡立功和父親得知，方俊明因頸部壓縮性骨折，神經受損導致高位截癱，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一天，胡家緊閉的大門被敲開。不過，不是方家人上門索賠，而是方俊明單位的工作人員核實他受傷的原因，以便研究其傷后待遇。他們要求胡家寫一份書面證明。胡立功此時已上小學五年級，他正準備拿出筆寫證明，可胡金海擔心留下書面證據，日后會引來方家索賠，只同意讓他口述事情經過。

由于缺少胡家的證明書，方俊明所在單位無法向地方政府申請獎勵和扶助，只好比照工傷待遇，每月發給他38元基本工資和51元護理費。

幾個月后，胡金海打聽到方俊明受傷的醫療費用全部由所在單位承擔，他如釋重負，也為自己的自私感到自責。一天，他帶上一條魚和一袋水果，領著兒子到醫院看望方俊明。胡金海握住病床上方俊明的雙手，真誠地說：“兄弟，你受苦了，都是我那不懂事的兒子害了你！太對不起你了！”可方俊明大度地說：“你不要過多地責怪孩子，他也是無意的，我從沒有怪過他。聽說你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今后千萬不要再打了，不要讓孩子為一時的過失自責一輩子啊！”方俊明以德報怨，讓胡金海大感意外，一瞬間紅了眼眶。

見方俊明康復無望，1990年妻子與他正式離婚。方俊明和女兒依靠年邁的母親照顧，一家三代相依為命，生活十分凄涼。

因胡立功家庭一直沒有為方俊明出具書面證明，方俊明也無法被認定為見義勇為者。一些親友主張方俊明到孩子家里討個說法，方俊明卻始終不肯。“小孩當時年紀小，不是有意要害誰，都怪自己救人心急，沒考慮周全，要是慢慢蹚水下去，也就不會出事。”很長一段時間，方俊明一直默默無聞地生活。

1995年3月5日“學雷鋒紀念日”，方俊明原所在車間來了幾名共青團員慰問他，武昌車輛廠廠報做了報道。3月15日，武漢晚報以《十年臥床心不倒， 仍是頂天立地人》為題，對方俊明的故事首次報道，這在武漢三鎮引起了強烈反響。晚報記者又幾經周折，找到了胡立功的家。此時，22歲的胡立功已是一名大學生。讀完晚報的報道，他熱淚盈眶又羞愧難當，終于鼓起勇氣來到方俊明家，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2013年6月，由著名劇作家霍秉全編劇、西安話劇院演出的話劇《明天》，在武漢湖北劇院上演。《明天》主人公的原型，正是方俊明。而開演之前的捐贈儀式上，演出方把18萬余元現金支票交到方俊明手中，方俊明當即表示將此款全數捐出，去幫助那些更需要幫助的朋友。

6月14日～16日，《明天》在武漢演出三場，場場爆滿，觀眾流著眼淚為節目鼓掌。第一場演出時，武漢市見義勇為基金會的副會長鄧斌在臺下觀看。第二天，鄧斌懷著激動的心情代表市見義勇為基金會登門看望了方俊明，后又專門找到胡立功核實情況，迅速將方俊明的相關材料上報。10月31日，武漢市“見義勇為基金會”召開表彰大會，對方俊明做出表彰。由于行動不便，女兒代替方俊明出席，并領回了見義勇為先進分子榮譽證書。

兩家一家親

“這是武漢市政府發給我的證書！還有3萬元獎金。”抱著鮮紅的見義勇為證書，57歲的方俊明笑得像個孩子。

話劇《明天》的上演和方俊明見義勇為證書的獲得，在江城武漢引起轟動，方俊明一下子成了人們心目中的大英雄，而胡立功再次成為媒體追逐的熱點。那天，當胡立功在報上得知話劇《明天》是根據當年方俊明救假裝落水的少年而改編時，他百感交集。他買了票偷偷來到劇院，坐在最后一排觀看，被感動得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胡立功說，這些年來壓力很大，不愿自己的孩子得知自己的經歷，希望能獲得公眾的理解。但這次他面對媒體沒有回避：“見義勇為的榮譽，方叔叔是應得的。”胡立功說，當年他頑皮不懂事，造成這樣的后果，非常愧疚，心里覺得很抱歉。

2013年11月5日，在一家游船公司當駕駛員的胡立功再次敲開方俊明的家。一進門，他撲通一聲跪下：“對不起，方叔叔！我那時太不懂事，毀了您的一輩子，真是不應該，我讓您受苦了！”方俊明趕緊揮揮手：“起來，起來，小胡你這是干啥啊！”胡立功的來訪讓他很高興。

胡立功含著熱淚坐到床邊，握著方俊明的手，久久沒有松開。“方叔叔，實在對不起您！作為父親，我更覺得我那時的惡作劇太荒唐了，今后我就是您的兒子，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像對待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經常來看望您，孝敬您！”說著他從口袋里摸出500元錢，放在桌子上。方俊明連忙推托：“小胡啊，我現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苦日子已經過去了，你用不著這樣。”

兩人正“推搡”著，方俊明的女兒方麗玲一陣風似的進來。胡立功第一次見方俊明的女兒，他馬上站起來，愣怔了一刻遲疑地說：“方麗玲？以前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過你，現在長這么大了。”同樣第一次見到胡立功的方麗玲，卻顯得熱情和大方。

臨別時，令胡立功出乎意料的是，方麗玲輕聲說：“莫想太多了，我們早已原諒你了，來，抱一下！”方麗玲給了胡立功一個緊緊的擁抱。胡立功怔怔地呆了幾秒，雙眼變得濕潤。他哆嗦著伸手握住方麗玲的手說：“小妹，謝謝你，我已經認下了方叔叔這個父親，我以后一定會報答他，報答你們全家！”方麗玲笑著說：“報答什么呀，今后咱兩家多走走吧。”

2014年春節，胡立功帶著妻子來到方家，手提鮮花和禮品給方俊明全家拜年。胡立功的妻子還為方俊明買了一套保暖內衣和一臺豆漿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