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于北京市東城區的一個藝術家庭,兩歲的時候不幸得了小兒麻痹。被人叫成“濮瘸子”;16歲時到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當知青,8年后考進空政話劇團,當上文藝兵,回到了北京,如今擔任話劇演員并涉及影視圈。
我真的很糾結,因為舞臺是我熟悉的,但我們是藏在角色后面,今天當眾孤獨。我要跟大家講什么,我腦子是一片空白。
我干演員這行,今天已經快40年了,而且我已經當姥爺了,我們家的外孫女,現在剛剛滿月,她向著我,我就很感動,一個生命開始,可是我們已經老了。生命有這么長的一個歷程,我是怎么過來的,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打個比方,人生仿佛是一滴水,它的源頭在喜馬拉雅,在高山之巔,然后它開始匯入溪流,進入嘉陵江、金沙江,經過大峽谷,落差很大,飛濺起來的水很清澈,反射了太陽的光輝,經過三峽,出了夔門,到了宜昌,就到了中游,再過武漢、南京。我這把歲數,現在大概應該在南京武漢的樣子,所以人生真的好像一條大江。我快向吳淞口去了,進入汪洋一片,而且我這兩天也很糾結,因為我的父親病重,我看著醫生搶救他時,他的艱難和痛苦。我想:人生其實是排著隊往前走,你們跟在后頭,千萬別加塞,千萬別搶道,千萬不要著急去往前跑,我很害怕耽誤大伙工夫。
“兩歲時得了小兒麻痹。我發誓要成為一個健康的人”
想聽成功的經驗基本沒有,因為我不太喜歡那句話,“絕對不能輸在第一起跑線”,不可能!誰敢說自己在第一起跑線,永遠是一個贏者,哪怕第二起跑線,第十起跑線,我們也不見得就一定要拿下。我從小就遭受了一些人生的不幸。兩歲的時候,我不幸得了小兒麻痹,這是一個病毒性感染,當然馬上就接受了恰當的、及時的治療,經過醫院的治療,40多天能夠站立了。兩歲的時候我還被當年的新聞電影制片廠拍了紀錄片。當時兩歲出鏡,注定我要當演員,但是那時候生病留下后遺癥,就是腳跟不著地。小學的時候,人家管我叫濮瘸子,所以我在9歲的時候,進行了一個非常順利的整形手術,我的后腳跟就能落地了。我開始想學著正常人走路,我覺得干萬不能讓^看出我腿有殘疾,但那個時候要恢復一個殘疾的腿要很長的時間。我有一個深深的記憶,在體育課上其實我已經可以玩、也可以跑了,但就是跑得慢。分四撥接力賽,所有人都不要我,就把我當作另類,讓我坐在操場的臺子上,當時我心里就受刺激,我確實想過,我應該死。我恨我爸我媽,他們為什么讓我得這病?就是這種很糾結的心理,但是我不甘心,我發誓一定要成為一個健健康康的、別人行我也行的一個人。所以一直到50多歲我還在打籃球,4年前我開始學滑雪,終極道滑雪我可以往下滑了,后來我參加了馬術俱樂部,還可以障礙,跳得不算高——六十厘米以上也過去了。其實我想講這一段,就是說每一個人的成功,一定都是從不行開始的。都是經過學習、鍛煉、吃虧上當,經過對自己不放棄、不甘心的心理過程。所以,我覺得第一起跑線有問題一點沒事。
“突然接到北京軍區寄來的信,我的眼淚嘩就流出來了”
其實我的人生仍舊是不成功的。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碰到停課,因為“文革”開始了,一年中學讀完后我就下鄉了。那時候其實我是一個“沒腦子”的孩子,一點沒有覺得痛苦,然后喊著口號,也寫決心書,因為人家說你的腿有問題,你到黑龍江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去,因為我們中國跟當年的蘇聯,有邊境沖突,要保家衛國去,注銷了戶口,興高采烈地去了。但是到了黑龍江,真正碰到生活的時候,有點傻眼了。艱苦的生活使得這個城市的青年開始有點茫然。因為戶口注銷,我們從一個北京人變成了黑龍江邊疆上的人。一邊干著活,一邊看著當地人的生活方式,我們就想,會在這干一輩子嗎?可是我那時候是一個追求進步、想入黨的年輕人。當時已經入團,然后團代會代表也喊口號“扎根邊疆一輩子”,可是這個時候,你的那些革命的口號,突然間覺得口不由心了。于是我偷偷摸摸地利用探親假去考文工團,我先后考總政、戰友、濟南軍區,最后都沒有成功。有一天突然接到一封北京軍區寄來的信,我的眼淚嘩就流出來了,給我寫信的人叫王伍福,是現在扮演朱德的演員。我至今見到王伍福都喊他恩師。他說你別著急,我正在努力給你辦,你能不能把檔案從你們那調出來寄給我,咱們進行政審。可是我喊過口號,我是扎根邊疆一輩子的先進分子,張不開嘴了,怎么能夠敲政委那門讓他批、然后從人事股那把你的檔案拿出來?后來我終于找到一個機會,我說我腿有問題,領導讓我回去吧,領導后來一看,你的腿確實有問題,一個腿粗一個腿細,這我才公布我殘疾的這個事。他們說,那你到醫院去檢查一下。我就到了醫院,把我病退的申請書,放在醫生面前,那醫生說了一句,你怎么早不來。于是我就回來了。
“被看作是很‘蹩腳的演員’,但終于有一天到了人藝”
終于從1977年的夏天,我成為了—個專業演員。可是我起步太晚了,當時我媽說你怎么老那么忙啊,你在家多待一會嘛,可是我總覺得時間不夠了。我要追,我要趕。后來到了空政話劇團,我想有機會了,可是沒有。因為你只是個學員,但其實作為一個演員誰沒有名利心,不是演員的人也有名利心。很多時候,我們奮斗的動力,往往來源于我們對榮譽、對成功的渴望,可是機會就是不給你。那個時候我也不出色,我覺得要去爭取角色,但在導演挑演員的時候,我總覺得我的臉沒有讓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多停一會,一下就過去了,一次的機會都沒有,看著別人或功我自己很著急,我到今天我也沒覺得我成功了。宋丹丹老愛說真話,她說:“小濮,我們從來就沒有看好過你,你哪兒會演戲啊,沒想到這會兒你演得挺好。”她終于夸我了,我當時被很多人看作是“很蹩腳的演員”,但是我終于有一天到了人藝,這是我不懈的努力。當時我們劇院的導演藍天野先生,要導一個戲,終于把我調到了北京人藝,而且是力排眾議。當時劇院有那么多年輕演員,他說這個角色誰不能演,為什么非得找濮存昕呢?于是之院長聽到群眾的意見,他也找天野老師說“天野啊,能不能不請。”天野老師居然在于是之院長的面前說:“那我不排了。”就是在天野老師的堅持下,我終于來了。
仔細回想自己一生,獲得這種成就感的時間很短很短。我覺得我自尊心最滿足的那個時刻是在2001年,我終于獲得了夢寐以求的電視劇金鷹獎。因為作為一個演員,要想獲得觀眾的承認,得獎是一個社會對你的認知。所以說千萬別著急,畢業之后千萬別想一下創業就想當CEO,就想獲得多少社會地位和勞動價值,千萬不能著急,但是不能松汽,不要灰心,要做到永遠努力、享受努力過程的一個人。一定功夫不負有心人,天道酬勤。
李雷源據央視《開講啦》節目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