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塘
鳧塘是湘南永興的一個村子,很美,很傳奇。
春雨瀟瀟的時節,我走近了鳧塘。偌大的一個村莊,居舍緊湊有序地排列在一起,火磚、青瓦、馬頭墻。古老而又新鮮。就是新做的小樓房屋,都必定是掩蓋在鱗次櫛比的古老山墻內。從村外看,就像一個滄桑千年的古村落。的確,這個村莊包容了新的因子,卻又延續了舊的傳承,顯得特別的厚重與深邃。盡管它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村莊,就像它的先祖一樣。
哦,鳧塘。單憑一個“鳧”字就可讓人浮想翩翩。大約一千年前,南宋南渡之際,一個叫劉富道的普通人從江西泰和縣鵝頸塘來到郴州永興,他的動機與目的現在都無法考據了,但他發了一個誓,這個誓言卻讓后人生出了無限的想像。他走呵走,走呵走,可能是累了,可能是渴了,可能是迷失了方向,也可能是隨意找個理由讓自己停下來。于是他發誓說:“我就這么亂七八糟地往前走,碰到第一口塘后就不再走了。就在那里住下來?!彼纱喟炎约旱男谐探唤o了不可捉摸的命運,就像一個賭徒。于是就有了流傳千年的記載:“始祖富道公,自泰和宦游郴州,誓云逢塘則止,適遇金陵鄉四都之鳧塘,樂其風土,因家焉?!?/p>
他很幸運,他碰到了一千年前的鳧塘。一千年后,池塘還在,就在村前的中心。麻石條砌邊,梧桐垂岸,灰色的馬頭墻倒映在池水里搖曳多姿。塘很豐滿,水意蔥蘢。沒有經過的河流,估計是地下的泉水。塘,讓這個古老的村落顯得水光瀲滟,生氣盎然。就像麗人善睞的明眸。唯一遺憾的是,只是塘中己沒了“鳧”,沒了那群游弋的野鴨。
離開鳧塘的時候,我無意中聽到了一則傳說。說鳧塘的先祖與一個叫梅干的著名堪輿師非常要好,梅干看中了兩塊陰宅的風水寶地,一塊為龍虎之穴,一塊卻恰似一個睡美人的陰部。梅干說,選擇前者會出帝王將相,后者則普普通通。據說,鳧塘的這位先祖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安睡在那睡美人的生命之門里,不再醒來……
白鷺塘
白鷺塘是湘南的一個村莊。很詩意,很美麗。“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就心動了。
村莊很遼闊,樸素的房屋緊密地靠在一座矮矮的小山腳下,呈月牙形,又像一個少婦溫存的臂彎,深情地懷抱著村前中心處的一口水平如鏡的池塘。這塘可能就是白鷺塘了。初春時節,池塘晶瑩閃亮,水面活潑,像一個略顯頑皮的孩子的明眸。水是從地下的泉眼中涌流而出的,在池塘里迂回縈繞著,然后從出口處漫進村前平整的田野,像乳汁一樣滋潤著一片片的蔥綠。村中沒見小河,可能白鷺塘就是她的水源。浣洗的村姑少女,踏著塘邊的青石條臨水而立,倩影依依,十分可人。
白鷺塘是一個很舊的村莊了,將近有一千年的歷史。整個村子的人都姓劉,沒有一戶雜姓,從這個村莊開派出去的劉氏族人大約有八萬余眾,他們全都是“墨莊”劉式的后裔。關于“墨莊”,那是一個充滿著人文與詩意的典故。他們的始祖劉式,是江西豫章袁州府新喻縣擢秀鄉獲斜人。本為南唐進士,宋初官任刑部員外郎,為人酷好讀書,藏書豐富。劉式死后,夫人陳氏召集諸子說:“你們的父親為官清廉,死后沒什么莊園田產,只有遺書數千卷傳給你們,這可稱之為‘墨莊’,希望你們在墨莊里辛勤耕耘,好好繼承這份珍貴的祖業?!贝撕?,劉式的五個兒子遵從母訓,刻苦攻讀,均學有所成。其后裔人才輩出。此事在當地民間和士大夫之間傳為美談,朱熹先生還為此寫了一篇《墨莊記》。
天塘
車子在湘南那片春意盎的土地上奔馳著,繞過一片碧綠的林子時,我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聲:??!馬頭墻,美麗的馬頭墻。“青磚小瓦馬頭墻,回廊掛落花格窗。夢里水鄉芳綠野,玉謫伯虎慰蘇杭。”
我們停了車,向村莊里走去。這是一個聚族而居的古老村落,房屋密集地擁擠在一起,所以才有那一片錯落有致,黑白交輝,高低起伏,萬馬奔騰似的馬頭墻。馬頭墻又稱風火墻或封火墻,指高于兩山墻屋面的墻垣,也就是山墻的墻頂部分,因形狀酷似馬頭,故稱“馬頭墻”。它高出屋面,并循屋頂坡度迭落呈水平階梯形,明朗素雅,層次分明;而不像一般所見的山墻,上面是等腰三角形,下面是長方形。據說,馬頭墻的設計主要是為了防火,但它給人的感覺卻是那樣的美麗。據說,這里的男子十二三歲便背井離鄉踏上商路,馬頭墻是家人們望遠盼歸的物化象征。
我問村中的老人,這地方叫什么名字。老人說,這村子叫天塘,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了,先祖是清康熙年間遷移過來的。哦,天塘!多么氣勢雄偉的名字。天塘應該是有塘的。我回過頭來,才發現村前那一片浩蕩的池水,而先前的目光是被那片馬頭墻吸引過去了。青石鑲邊,池水清澈,波光粼粼,倒映著起伏的馬頭墻,徘徊著天光云影,實在是美不勝收。這是一塊滋潤豐盈的土地。隨便掘開一層地皮,便會現出盈盈的水來,就是像一個妙齡少女的肌膚。那塘里的水應該是從地底下升上來的,才那么生氣勃勃,流動輕盈,耀人的眼,醉人的心。
塘邊有一棵大樹,樹身兩人合抱不過,枝繁葉茂,郁郁蒼蒼。它有好幾百年歷史了,是天塘里最古老的居民,就像這個村落的先祖。無一例外,這個村子里的人全部姓劉,是同一個先祖繁衍下來的。至于在村外開基定居的族人就難以統計了。后來,我們的車子一路在田野、山丘與村落里穿過,司機說,這沿路幾十里的村莊,全部姓劉,幾乎沒有雜姓。小姓小戶在這個大宗族的勢力范圍內,如不改姓依附的話,一口唾沫就可以讓他們飄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