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戀》創作于1943年9月,對于這部作品的評論向來褒貶不一,筆者認為,《傾城之戀》成書于作者創作的高峰期和成熟期,這部書是作者傾心寫出來的作品,有其獨特的魅力。
作品創作于四十年代的戰亂時期,文明的毀滅與新生頻繁的發生著的。許多作家的創作與社會的變化和時代的變遷息息相關,而張愛玲的創作依然是關于舊公館里的老事情,所以常有學者認為張愛玲的小說缺少時代意識以及宏大的歷史主題。筆者認為,在如此動蕩的大時代里,張愛玲娓娓道來的舊公館里的老故事依然具有很鮮明的時代意義。
20世紀前期的中國,啟蒙的首要任務是“立人”,將人從幾個世紀以來的綱常名教中解放出來,取得自我意識的解放和自主權,使人的內心獲得真正自由,這是一條漫長而艱難的路,尤其是對女性而言,而《傾城之戀》的自流蘇就是走在這條女性啟蒙道路上的人之一。
本文將從白流蘇對婚姻的放棄與追逐入手,來看白流蘇這一人物形象的自主意識啟蒙。
一、從流蘇的三次出走看她自主意識的啟蒙
白流蘇生活在比別人家都慢半拍的白公館,封建的倫理綱常在這里比在同時代的別人家里更加的森嚴。從這里生長起來的白流蘇被這些倫理制度長期的教化與浸染,自然對這些封建的倫理綱常是比較的恪盡職守而又無比尊崇的。
在流蘇的第一次婚姻中,她的思想意識還未啟蒙。從那個時間幾乎停滯了的白公館,嫁入的夫家卻儼然如另外一個白公館——依然是沒落的封建宗法家庭。在婚姻初期,她認為生活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所以她就踏踏實實的跟著丈夫生活,甚至還跟他學會了跳舞。
但在這毫無生氣的大公館里的幾乎停滯了的毫無生氣的生活,最終還是把流蘇的自主意識一點一點的給激發了出來,她終于無法忍受丈夫的種種作為,選擇了離婚。離婚在那個時代是個怎么樣的字眼,我們從文本中可以略作窺探。
當徐太太來白公館報喪的時候,家里人從不同的角度勸流蘇回去給前夫守喪,然后討個安穩的生活。三爺在與流蘇爭論的時候說:
我這天理人情,三綱五常,可是改不了的!你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樹高千丈,葉落歸根——
當流蘇在哥哥嫂嫂那里受盡了凌辱,想要去母親那里尋找安慰,結果母親卻是一味的避重就輕。
“你跟著我,總不是長久之計。倒是回去是正經。領個孩子過活,熬個十幾年,總有你出頭之日。”
從三爺和白老太太的話中可以看出當時的社會三綱五常的封建倫理道德依然占主導地位。社會上的法律道德規范在倫理道德面前是不堪一擊的。在這樣的社會現實中,流蘇毅然決然的選擇與前夫離婚,可見她是具有相當大的勇氣與強烈的自主意識的。只有認清了自己,而不是把自己作為別人的附庸,才有勇氣做出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決定。
我的小說里,除了《金鎖記》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徹底的人物。
流蘇也正如作者自己描述的那樣,她是一個不徹底的人物。在這次離婚的決定中,她清楚的認識自我。但是離婚之后,她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整個世界都慢半拍的白公館,再次回到封建倫理綱常的束縛中去。這或許是因為那個時代給人的束縛太多,在那個動亂的社會想要謀生幾乎沒有可能,柔弱的女性與整個社會抗爭起來,的確很不容易。
徐太太來白公館報喪以及給她們七妹介紹男朋友之后,流蘇的心理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這一系列的變化,正是流蘇的自我意識,一點一點蘇醒的過程。
自流蘇在她母親床前凄凄涼涼跪著……小聲道:“這屋子里可住不得了!……住不得了!”
首先流蘇認識到自己必須要逃脫這個封建的時間幾乎停滯了的白公館,白公館是封建倫理道德的化身,在這里住下去,必然會被其束縛,不能再在這里住下去了,是對這封建制度的一次抗擊。緊接著她又思索「我又沒念過兩句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能做什么事?」不在這里住下去,在哪里安身立命,在哪里尋求經濟的保障。擺脫了白公館就要與更大的束縛,與整個社會來抗爭,她有勇氣走出這一步嗎?
爲了尋求安身立命的法寶與經濟的保障,流蘇開始思索自己擁有的東西,此刻流蘇的心里一定是緊鑼密鼓的搜尋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一一自己可以用來對抗整個社會的東西。
流蘇突然叫了一聲,掩住自己的眼睛,跌跌沖沖往樓上爬,……上了樓,到了她自己的屋子里,她開了燈,撲在穿衣鏡上,端詳她自己。
這端詳是流蘇對自己的審視,是剛剛那一番緊鑼密鼓的搜尋之后對自己的身體與靈魂的檢閱,是對「自我」的審視。她除了審視自己青春的容貌發生的細微的變化,她更重要的是審視自己的未來,審視自己作為獨立的個體怎么樣來安身立命,她的自主意識更加強烈了,她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外面的胡琴繼續拉下去,可是胡琴訴說的是一些遼遠的忠孝節義的故事,不與她相干了。
她一番審視的結果是那遼遠的忠孝節義的事情都不與她相干了,她對自己的認知有了一個新的高度,她要擺脫這封建倫理綱常的束縛,她要與白公館對抗,與整個社會的封建倫理綱常對抗,所以她與范柳原跳舞,所以她去香港與柳原戀愛,所以她敢于與柳原一起進行一場愛情的博弈。流蘇的自我意識繼她在第一次婚姻中選擇離婚之后,又一次在她的人生中展現了出來,對她的人生產生了影響。
二、結語
流蘇的自我意識與自己的生存狀況是緊密相關的,她所有的叛逆、反抗封建宗法與禮教行為都是源于自我保存的本能。但是雖然是個不徹底的人物,她在當時的社會里做出的舉動就足以驚天動地了。這鮮明的自主意識大概也只有在張愛玲的小說里才有這么好的體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