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伏鱒二《山椒魚》中的動物意象研究

摘要：本論文試圖通過文本分析和作家研究相結合的方法，解析《山椒魚》中出現的隱喻式動物意象，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井伏鱒二在歷史語境下表現“自我”的方式，揭示井伏鱒二早期文學的藝術特色。

關鍵詞：井伏鱒二；動物意象；自我；歷史語境

1929年，井伏鱒二發表了短篇小說《山椒魚》，主要描寫被堵在洞口的一只山椒魚的苦悶、彷徨與孤獨。井伏鱒二通過對當時社會現狀和一條山椒魚的架構與想象，巧妙滑稽的塑造了可悲又可愛的山椒魚形象，象征性地表現出作者對表現出井伏鱒二對人間社會的真實認識和內心世界的感情認識。

一、山椒魚：困境中掙扎的自我

“山椒魚很傷心，他試著從他的棲身之地一那個巖洞一游到外面去，卻發現他再也出不去了。對他來說，這個洞口未免太小了。這里將成為他終身的棲息之地。而且還那么昏暗。”以上就是井伏鱒二以山椒魚自嘲自喻的自我形象。“狼狽”“傷心”“不自由”的山椒魚意象背后蘊藏著豐富的內涵，也就是說說山椒魚熔鑄了井伏鱒二自身的情感意蘊。

山椒魚怎么被禁錮在了巖洞中，我們不妨回看下井伏鱒二所面臨的時代環境。1923年關東大地震之后，日本國內的矛盾尖銳化，無產階級運動以壓倒一切的絕對優勢高漲起來，并開辟了無產階級的文學陣地。在當時它占領了整個文壇，震撼了許多文學創作者，致使部分作家走向了共產主義文學創作。在軍國主義發起的“舉國一致”“盡忠報國”的巨大社會主流意識下，部分作家轉向成無產階級文學的同盟軍，為創作生涯選擇了進行與社會現實、與自己理念相悖的文學創作，但井伏鱒二本人卻為探尋自己的創作道路，經歷著苦痛與掙扎。巖洞中掙扎中的“山椒魚”可以視為井伏鱒二自身。“巖洞”暗喻了當時帝國主義、國家主義本土思潮對普通民眾藝術創作的阻礙。“終身的棲息之地”暗喻了井伏鱒二對當時社會主流意識的無力抵抗與屈從。“那么昏暗”“山椒魚很傷心”暗示著井伏鱒二面對社會主流意識形態的掙扎，是沖出“洞口”還是在“巖洞”中沉默一輩子成了他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困境。

山椒魚曾多次嘗試從棲身的巖洞游到外面去。但兩年來他的成長，讓他只能在巖洞中擺動身體。山椒魚受到小蝦困在巖壁的觸動，決心逃出洞口，然而他使出渾身力氣撞向洞口時頭卻被卡住了，沒辦法他又使出渾身的勁兒把頭拔出來，洞里的水被他攪得上下翻滾渾濁不堪。山椒魚的努力又白費了，他不禁感嘆道“我干了件多么愚蠢的事啊”。這情不自禁的一聲嘆息代表了井伏鱒二面對當時左翼主流意識控制下的文壇內心的掙扎和無奈。無產階級文學以迅猛之勢占領文壇，震撼了許多文學創作者，廣大文學家、作家積極踴躍的投身于這場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學運動。井伏鱒二的友人也紛紛轉向左翼文學。社會的動蕩不安，所有文學同人的轉向使得井伏鱒二十分困惑，他一個人獨立于這場聲勢浩大的文學運動。盡管井伏鱒二本人沒有參與左翼文學運動，內心卻不知所措、無能無力。井伏鱒二像山椒魚一樣不甘心沉淪、自我封閉，所以他極力與外界抗爭，想要掙脫出這片“窄小昏暗”的“巖洞”，然而井伏無計可施只能開始嘲笑身邊“鰹魚”的愚蠢、不自由。在重重困境下，井伏鱒二唯一的“自由”和“可能”只能是閉上眼睛，逃避現實，讓一切黑暗去掩蓋現實的矛盾、悲涼和恐懼。

二、青蛙：鏡中的自我像

《山椒魚》是井伏鱒二在原作《幽閉》的基礎上作了重大修改而寫就的。其中最大的改動便是增加了青蛙的部分。井伏鱒二為什么在《山椒魚》中塑造青蛙這個意象，我們不妨先來看下他筆下的青蛙。青蛙是無意闖入巖洞被山椒魚堵住了出口而被困的。一條失去自由的山椒魚，面對一只之前還精神抖擻地來回游動而現在卻誤入巖洞的青蛙，最終選擇了把洞口堵住，讓青蛙陷入與自己相同的處境，聲稱要關青蛙一輩子。當氣人有，笑人無的自我安慰帶有了攻擊性，山椒魚在自己陷入不幸的同時又讓他人也陷入同樣的不幸。山椒魚讓青蛙復制了自己在巖洞中的遭遇，把青蛙變成了另一個山椒魚。

長期陷入不幸深淵的山椒魚對青蛙做了惡作劇，隨后兩年的對峙中二者一樣“無數次重復著攻擊性言辭”“用相同的話貫徹著自己的主張”來指責對方的“愚蠢”。仔細想想，互相嘲笑的他們何償不是同樣的遭遇。文本中和山椒魚一樣沉默的青蛙在面對自己無比討厭的杉苔蘚的花粉掉落時的嘆息讓山椒魚意識到自己和青蛙本屬于同類人，對社會雜流意識形態的厭惡和無奈讓他們越來越近直到和解。青蛙作為山椒魚觀察中的他者，在更重要的意義上，其實是作為山椒魚的分身而存在的。青蛙成為另一個山椒魚，是井伏鱒二在鏡中看到的自我像。與青蛙的對峙，讓山椒魚更認真的審視自我。山椒魚和青蛙的際遇隱喻著井伏鱒二對環境、對社會的懷疑，凸顯了井伏本人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三、歷史語境下的和解

山椒魚和青蛙，一開始是互相埋怨、咒罵對方的絕望處境，之后二者是無奈的、沉默的屈從暗無天日的現實，然而最后二者卻互相理解并和解了。井伏鱒二塑造了另一個“自我”一青蛙一的意象，來暗示面臨絕境的自己坦然接受了自己所處的環境，而這也是《山椒魚》中井伏鱒二想要表達的積極的一面。“我，現在已經不那么生你的氣了”，井伏借青蛙之口表現自己內心的矛盾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已經由固執、滑稽、充滿敵意轉化為溫和、友善、富有理性。井伏鱒二通過對他者青蛙的想象，重新構建了一個嶄新的自我，要表達的不是對現實的忍受和屈從，也不是對現實的吶喊和不滿，而是通過山椒魚的一言一行來表現無奈現實下對未來抱有的美好向往。寺田透曾就此評論“作者沒有從正面與現實抗爭，而是旁觀認識現實”。井伏鱒二借青蛙意象的塑造以旁觀認識的態度講述了作為主人公的山椒魚的命運變化。也就是說井伏鱒二在青蛙那里打開了獨特寬敞的想象空間，將山椒魚對現實困境、對宿命的認識的改變展現到了讀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