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軾之前,詞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發展,從敦煌曲子詞到花間詞、南唐詞、西蜀詞都有著華麗的詞藻和婉約的構思,內容大多描寫女性的美貌、情愛、和她們的離愁別緒。宋初開始,文壇上出現了晏殊、歐陽修等文學家,他們的作品在風格上看也無外乎是花前月下的作品,但總體已經從男歡女愛轉為了感慨人生。直到柳永的出現,詞才脫離之前詞風的影響,“宋詞”這二字才開始有了意義。柳永的詞雖也以女性的情愛有關,但是他“走向民間、還其俚俗”的詞在當時掀起了一番熱潮。以至于人們評價他說“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葉夢得《避暑錄話》)當然柳永的詞有缺點,他始終沒有脫離之前詞的基本內容,纏綿有余,缺乏理性的思考。這種“拓寬而未向上”的柳詞正待著蘇東坡的大展身手。
最早把詞分為豪放和婉約的是在明代張鋌的《詩余圖譜》中。所以蘇軾在作詞時并沒有刻意地想哪首詞是應該歸屬于豪放的,哪首詞是應該歸屬于婉約的。我們對蘇軾的一大誤解就是認為他只寫豪放詞,其實并不是這樣,蘇軾在寫詞之初,是沿襲著傳統的。蘇軾最開始寫的就是婉約詞,但是他在婉約詞中加以創新,注入了他自己的風格,他婉約但不輕糜,他的婉約也有著前人未及的精神境界。隨著他的不同時期不同經歷對生命的感悟,他的視野逐漸開闊,技巧也逐漸成熟,對音律的琢磨也更為透徹。他慢慢地開創出了一個新的風格,一種新的詞風。這種詞風就是廣為人知的豪放詞。
起初,詞只是一種從民間興起的文學樣式,且不能與詩歌站在一個平臺上,它僅僅是一個抒發男女之情的發泄工具,但是蘇軾以詩入詞,將詩的境界引入了詞里,提高了詞的品格,蘇軾將“詞人緣情”和“詩人言志”合二為一,解除了詞在內容上的束縛,也有了更多的社會功能。蘇軾在后期一直高度自覺地矯正流俗,他把宋詩好議論追求理趣的特點引入詞中,最有名的便是那一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本是他對思念家人的發泄,但是他卻將宇宙真理與人生哲理并在一起,告訴大家對待離別要豁達。所以說蘇軾是自覺地在主觀意識上把詞提升為士大夫主流文化之內,他把封建士大夫意識與市民意識加以調和,堂堂正正地讓詞成為抒情言志的一種體裁。
蘇東坡以前的詞壇是婉約派的天下,那時候的詞內容狹窄,且充斥了靡靡之氣。蘇東坡開拓了詞的內容,在他的詞中,我們可以看到詠史,看到宴賞,看到送別,看到悼亡。但無論是哪一種,我們都可以從他的詞中看到龐大的氣勢和男人的偉岸。他詩中的隨遇而安,坦蕩胸懷讓我們讀著讀著就猶如濤濤江水流過,讓人過目不忘。
蘇軾在當時有著很大的創新之意,所以世人一定會褒貶不一,他在當時逆流而上,一反詞之大宗,除了他的創新之外,他還需要有強大的內心去面對別人對他的批評。陳師道在《后山詩話》中說,“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累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從中可以看出他并不為當時人所認同。蘇軾是在南宋逐漸得到人們的認可的,辛棄疾沿襲了蘇軾的風格,并且繼續發揚光大,人們將他們并稱為“蘇辛”。造成辛棄疾成為豪放派的原因之一是南宋國家危難,他的愛國主義和英雄主義促使他成為一代豪放派的文豪。蘇辛二人身處不同的時代,而詞也在這一階段中經歷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發展蛻化地越來越輕松得體。后輩們也紛紛效仿蘇辛,使豪放詞光彩奪目,例如劉過等。蘇詞的影響不止南宋,此外蘇詞北行,對金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元好問就是其一。劉克莊,劉辰翁繼承了辛棄疾的詞風,他們的詞依舊雄豪,但由于南宋衰微,豪放詞在文人的筆下日趨灰暗。
如果說辛棄疾的詞傾注了他對國家的擔憂,而我更喜歡充滿了人生哲理的蘇詞。世人對蘇軾的詞有著無限的崇高,我也同樣。每讀蘇詞,我最愛的就是詞前的小序。“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簡短幾字就描述了這首詞的創作背景。而“大醉”這兩個字尤為好,毫無累贅地寫出了他當時的狀態。蘇軾的詞總是給人希望,讀完之后蕩氣回腸,在流淚之后也會昂揚斗志繼續前行。當然也有人說蘇東坡有些詞有“率意之筆,游戲之作”的意思,我認為人們大可不必如此苛刻,也不必長篇地去批評他的過失,雖然蘇軾的詞大多數都是曠達的,但是他也有權利去把詞當作游戲隨便寫寫。詞不如詩嚴肅,可以自由地去表達自己的感情,蘇軾的詞只要表達自己的感情就可以了,認真嚴肅與否無關重要。無論如何,他帶領大家將曲子詞這種民間流行的文藝樣式納入主流文化之中,蘇東坡無可厚非地成為中國最優秀的詞人。
而至于豪放派,從它們橫空出世之后就在人們眼中浮浮沉沉,地位也一直大起大落。公道的說,豪放派影響著中國人的審美品格,它的飄逸之美到現在都根深蒂固地在我們心中扎根。中國的詩詞無非兩種內容,一抒情二敘事。豪放派的詞人們將這兩者融會貫通寫出氣勢磅礴的豪放佳作,他們把他們對生命的感發一一記錄在案,留給后人無限深讀。同時我們也要學習他們敢于創新的精神,有開創的眼光和勇氣。一個人不可能一生都處在順境,豪放派的詞人們就是在逆境之中尋求突破點,而詩詞最大的魅力無非就是給人一個生活的方法論,豪放詞將它獨特的曠達給予了真正懂它的讀者。而當我們這些普通人有一天遇到了挫折,翻開書本讀到了古人們萬馬奔騰的氣魄,學會了釋懷與感恩,這就夠了,這對豪放詞來說就是成功的,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是文學家,不是每個人都是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