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拉威爾《波萊羅舞曲》的創作風格

戎涓仁

摘要：莫里斯·拉威爾，法國偉大的作曲家，印象主義音樂的杰出代表之一，是世界公認的管弦樂大師、和聲學大師。他在管弦樂創作中有著獨特的配器思維，不僅豐富了管弦樂隊的表現力，在寫作技術上也有很多創新之處?！恫ㄈR羅舞曲》是拉威爾采用了西班牙民間音樂素材所創作的管弦樂作品，在作曲技法上，既采取了對歐洲古典傳統的繼承，又體現出印象主義時期或20世紀音樂的“新”元素。

關鍵詞：拉威爾 《波萊羅舞曲》 作曲技法 創作風格

一、拉威爾創作風格概況

影響一個作曲家創作風格的因素有很多。從外部環境來看，作曲家所處的歷史時期、地理環境、音樂文化環境、社會地位、民族習俗等都會對其創作產生影響。從作曲家本身來看，作曲家的性格、喜好、人生經歷、教育背景等也都會對其創作產生深遠的影響。

對拉威爾的創作風格定位是比較困難的。大部分學者主張，他同德彪西一樣都是印象主義音樂的代表人物，也有部分學者認為，他的創作風格更接近于新古典主義。種種不同的觀點都來自于學者們對于拉威爾作品不同的解讀與認知。在沈旋著的《杰出的管弦樂色彩大師一法國作曲家拉威爾》一書中記載了拉威爾自己對他的創作是這樣說的：“嚴格的說，我不是一個‘現代作曲家，因為我的音樂遠不是一場‘革命，而是一種‘進化，雖然我對音樂中的新思潮一向是虛懷若谷，樂于接受的，但我從未企圖摒棄已為人們公認的和聲作曲原則：相反，我經常廣泛的從一些大師身上吸取靈感（我從未終止過對莫扎特的研究），我的音樂大部分建立在過去時代的傳統上，并且是它的一個自然地結果，我可不是一個擅長于寫那種過激的和聲與亂七八糟的對位的‘現代作曲家：因為，我從來不是任何一種作曲風格的奴隸，我也從未與任何特定的樂派結盟。”

對于拉威爾的創作風格，我在這里也做不出精確的定位，只是通過對拉威爾的作品進行分析后發現，他的作品大致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1.從題材上看，拉威爾的作品大致有三個方面：（1）對“自然”的描述，代表作有《水的嬉戲》、《鏡子》、《夜之幽靈》：（2）對“異國風情”的描述，代表作有《西班牙狂想曲》、《丑姑娘，瓷娃娃》：（3）對“舞蹈元素”的運用也是拉威爾作品的又一個亮點，例如《圓舞曲》、《小步舞曲》等。2.從旋律方面看，他非常重視旋律在音樂表現中的作用，利用主題的貫穿來強化旋律的明朗。拉威爾曾經對他的學生——英國著名的作曲家沃恩，威廉斯說過：“在一切有生命的音樂中，都有一個含蓄的旋律輪廓”。3.和聲方面，常使用不解決的七和弦、九和弦以及二度和弦。4.曲式方面，扎根于傳統古典曲式結構，樂句中常采用對稱的結構。5.調性、調式方面，調性基本明確，不在無調性領域走的太遠。6.節奏方面，在節奏的安排上，基本不脫離節拍。7.配器方面，在傳統的基礎上，發展出自己獨特的管弦樂語言。

通過對拉威爾的創作特征進行分析，并與印象主義音樂的特點比較之后，筆者認為：一方面，拉威爾不墨守陳規，在和聲、配器等方面上，都能體現出他對新的表現手法的不斷探索。另一方面，他也不會為了創新而拋棄古典傳統，極力保持著屬于自己的音樂風格。

二、《波萊羅舞曲》的創作風格

“波萊羅”是西班牙一種民間舞曲的名稱，其典型的特征是：中庸速度、節奏鮮明、情緒歡快。與拉威爾的《波萊羅舞曲》在旋律、節奏、結構、速度等各個方面都有很大的差異，所以，拉威爾的管弦樂作品《波萊羅舞曲》只是借用了西班牙民間舞曲“波萊羅”這個名稱，但是《波萊羅舞曲》確實具有濃郁的西班牙民族風格。

（一）豐富的西班牙音樂素材

在拉威爾的作品中能夠發現，大量的創作材料都來自于西班牙民間音樂素材，例如：管弦樂作品《西班牙狂想曲》中的第三樂章《哈巴涅拉舞曲》；歌劇：《西班牙的時鐘》、《小丑的晨曲》等。這充分說明拉威爾在創作時喜歡從異國民間藝術中吸取養料，為自己的音樂增添民族風情的同時也豐富了自己的作品內容。

管弦樂作品《波萊羅舞曲》就體現出濃郁的西班牙民間音樂風格。首先，“波萊羅”就是西班牙民間舞曲的名稱。其次，B主題的旋律，采用的是西班牙民間調式音階創作出來的，具有典型的西班牙民族風格。最后，兩小節的固定節奏從開始持續到結尾，采用的是放慢一倍的西班牙民間舞蹈的節奏，以上三點足以說明，西班牙音樂元素貫穿于《波萊羅舞曲》的整首作品中。旋律、節奏以及標題的使用，無不體現《波萊羅舞曲》的創作深深扎根于西班牙民間音樂。

（二）獨特的節奏形態

節奏在音樂作品中，一方面是代表主題意義的動機，貫穿于整部作品中，體現作品的邏輯性：另一方面是作為音樂表現的主要成分，彰顯其獨特的音樂特點。在《波萊羅舞曲》中，節奏的設計，對整部作品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首先，在背景節奏方面（參看譜例1）：在整部作品中，兩小節的固定節奏貫穿始終，成為這部作品的一大特點，同時也體現出，在這部作品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此重用它，原因在于，它是放慢一倍的西班牙民間舞蹈的節奏，能夠突出西班牙民間舞蹈的特點。

其次，主題旋律的節奏形態方面：在兩個主題的節奏中，頻繁的使用跨小節的連音線，使得重音移位，從而摧毀了樂譜上標有的3/4拍的強弱規律，形成不規則的律動。這樣的節奏效果，實際上已經打破了小節的界限，體現出印象主義或20世紀音樂的“元素”。

（三）新穎的旋律音調

在音樂作品中，旋律音調通常凝聚了整部作品最重要的素材，概括了音樂最核心的本質，體現了作品最根本的構思。在《波萊羅舞曲》中，旋律音調非常新穎。第一主題的旋律，完全是歐洲古典傳統的規范化創作方式，C大調自然音級上創作的旋律，色彩明亮，兩個方整的8小節樂句再加上終止的屬、主呼應，無不體現出古典精神。第二主題的旋律，采用西班牙民間調式音階而創作，將典型的西班牙音樂風格及特點完全體現出來。這樣，兩個主題旋律體現了古典精神、民族特征的綜合，使作品的旋律音調聽起來別具一格。

（四）巧妙的音色安排

這部作品采用三管編制的管弦樂隊，在打擊樂器組與色彩性樂器組使用了：小軍鼓、定音鼓、大鼓、大鑼、鈸、豎琴、鋼片琴。木管組以各種形式，幾乎擔任了樂曲中每一次主題旋律的演奏，而弦樂組則奠定了這首作品的音響基礎，銅管樂器與打擊樂器的巧妙使用，將音樂一步步推向高潮。所有樂器都被合理的調動起來，比如，在樂曲的第149小節處，主題旋律加入了鋼片琴，與短笛、圓號的音色混合，營造出的效果，就像是在美麗姑娘的頭上戴上了金光閃閃的頭飾。第219小節處，4支圓號忽然同時出現，猶如一幅美麗的風景畫，讓人眼前一亮，記憶猶新。

三、《波萊羅舞曲》音樂風格的形成分析

（一）作品體現出對“古典傳統”的繼承

拉威爾是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的作曲家，這一時期的許多作曲家們，由于美學觀念的改變，在配器法則上進行了許多革命性的創新，并在創作中追求單一的音色、有個性的音色、色彩性強的音色。但是筆者通過對拉威爾管弦樂作品《波萊羅舞曲》的分析，卻從中看到古典主義的種種體現：1.結構上繼承了古典傳統曲式結構——變奏曲式；2.標題選用了古老的西班牙舞曲名；3.旋律線條明晰，具有歌唱性；4.在和聲上，整首作品采用了主和弦與屬和弦的交替；5.調性清晰穩固，為C自然大調；6.節奏方面，有固定的節拍；7.音樂的整體形態。呈現出“固態”，不同于印象主義音樂的“流動性”形態，整首作品，旋律優美，框架嚴謹，遵循了歐洲古典音樂規范化的創作方式。

（二）作品體現出受“印象主義”的影響

1.主題節奏

在《波萊羅舞曲》中，兩個主題的節奏常常用連音線使前一個音延續到后面的強拍或強位，尤其是從弱拍或弱拍的弱位起，跨小節延伸的連音線頻繁使用。這樣的用法，使節奏實際上改變了樂譜上標有3/4拍的強弱規律。眾所周知，傳統音樂的大廈是建立在以小節為框架的結構之上的，在《波萊羅舞曲》的樂譜上雖然標有3/4拍，但是跨小節線的連音線頻繁出現，并且還是從弱拍或弱拍的弱位起，向后延伸的連音線，實際上已經打破了小節線的束縛，這樣的做法摧毀了均勻的強音，使樂句內的節奏律動變成非周期性的。而這種非周期性的節奏律動，恰好與“印象主義音樂”節奏風格相一致。

2.B主題旋律中的調式音階

在19世紀末，歐洲的一些作曲家在創作中就開始大量的引入自然調式音階、民間調式音階，由此可見，這一時期的作曲家在對調式音階方面的刷新已經開始露出端倪。

在《波萊羅舞曲》中，B主題旋律采用的音階，就是西班牙民間調式音階。筆者用20世紀西班牙作曲家埃斯普拉創用的“西班牙八聲音階”對B主題旋律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得出這樣的結論：整個B主題的旋律，是由以E、C為主音的“西班牙八聲音階”混合而成，但是沒有脫離C大調中心。

四、結語

《波萊羅舞曲》是拉威爾體現精湛配器技巧獨樹一幟的經典佳作，作品不但在西班牙民族風格方面有突出表現，更可貴的是，作曲家在作曲技法上一方面采取了對歐洲古典傳統的繼承，另一方面也體現出印象主義時期或20世紀音樂的“新”元素，盡管拉威爾被貼上了印象主義的標簽，但他從未拋棄古典傳統，極力保持著屬于自己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