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燕

●杜良振

小時候，我家的老宅里經常住家燕。我很羨慕，盼望著能有一個燕蛋掉下來，或小燕子試飛時能讓我抓住，我做夢都想。奶奶看透了我的“野心”，就教訓我說：就是掉下來你也不能禍害它，家燕是咱家的“信使”，你知道嗎！

后來，奶奶給我講了一個關于家燕的故事。奶奶說這是她婆婆（我老奶奶）給她講的，并不是自己經歷的。說在很早很早以前，家燕秋走春來，家里人鬧不清今春來的是不是去年的“老客戶”。秋后它們返程時，就用絲線在家燕的腿部箍上個記號，看來年還是不是此燕。第二年春天，燕子飛回來了，腿上還帶著記號。連續試驗幾次，年年如此。家里人一下對燕子有了感情，加倍呵護它們。雨天給它們喂食，熱天給它們喂水。在房梁和墻角處為它們制造筑巢的地方，讓它們繁衍生息、“生兒育女”，過著無憂無慮的小康生活。

那時醫學落后，南方炎熱北方寒冷，各種疾病困擾著黎民百姓。有一年春天，返回的燕子腿上帶來個小布袋，結開一看，里邊裝的是胡椒，一家人驚呆了，這分明是南方人的一片心意和友好的方式，當時咱們這里普遍患一種疾病，這種病的醫治離不開胡椒。胡椒是南方的產物，信息不通、交通不便的年代，胡椒奇缺。一小袋胡椒雖然不多，可這是一種友誼和同情的表示。

于是，我家的老奶奶或是老奶奶的什么奶奶，突發奇想，裝一袋綠豆讓燕子回贈過去了。綠豆到南方是稀有物產，有解暑排毒之功效，很靈。第二年春天，那邊以同樣的方式又捎回了多袋胡椒。就這樣，一來二往地南北雙方架起了一座友誼的燕子之橋。

據說，胡椒原產于印度、阿拉伯及東南亞一帶，我國“海南島”也有。我家的燕子冬天究竟歸于何處？是我國的海島還是出了國境？和我們“攀親”的是一些什么人呢？至今都是個謎。那些人的奶奶也給他們講這些故事嗎？我的思緒展開想像的翅膀，產生一種特別的電波，穿過千山萬水，去搜尋燕子“傳遞友誼”的相關信息。有時在地圖前徜徉凝思，有時在書店里翻閱資料，查詢胡椒的功效及產地，尋找一些微妙的感受，企圖給這美好的回憶增色添彩。

記得奶奶還講了一個激動人心的故事：一年春天，到了燕子回歸的時候了，可遲遲不見我家燕子歸來，奶奶早晚都要上房頂觀看，她多么盼望天際飄來燕子的影子啊！那年風多雨多，天災頻頻。一天的黃昏，一只燕子迎風飛來，無力地落在院子里的擱條（搭衣物的繩索）上，它那極度疲乏的身影被奶奶發現了。奇怪的是，燕子嘴里銜著一個小布袋。奶奶上前把燕子捧在手里，這時發現，布袋的口繩緊緊系著另外一只燕子的半截小腿。這腿骨瘦嶙峋，血跡斑斑。怎么回事？分明是途中遭遇不測！不是遇見歹人就是什么利器斬掉了腿，那只燕子性命未卜。也不知伴侶費盡多少周折、冒多大風險才把布袋銜回，可敬！

奶奶說，這只家燕沒等天明就氣死了。奶奶把它埋進院中的樹坑里，傷心得幾天睡不著覺。一晃幾十年過去了，這個故事一直在我心里占據著重要位置。我查閱過相關資料，了解家燕的生活習性，但我更知道家燕是對“愛情”忠貞不渝的典范，缺點是感情脆弱、經受不住一點打擊。能把“愛人”的意愿完成，在動物界除了人類，恐怕就屬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