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匠老汪

劉震云

老汪的私塾

老汪的私塾，設在東家老范的牛屋。

由于老汪講文講不清楚，徒兒們十有八個與他作對。但老汪是個認真的人。他對《論語》理解之深，與徒兒們對《論語》理解之淺形成對比，使老汪又平添了許多煩惱。如講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徒兒們以為遠道來了朋友，孔子高興。而老汪說高興個啥呀，恰恰是圣人傷了心，如果身邊有朋友，心里的話都說完了，遠道來個人，不是添堵嗎？恰恰是身邊沒朋友，才把這個遠道來的人當朋友呢;這個遠道來的人，是不是朋友，還兩說著呢;只不過借著這話兒，拐著彎罵人罷了。

徒兒們都說孔子不是東西，老汪一個人傷心地流下了眼淚。

還養不起一個賊？

老汪的老婆叫銀瓶。銀瓶不識字，見到人，嘴像刮風似的，想起什么說什么。人勸老汪：“老汪，你是個有學問的人，你老婆那個嘴，你也勸勸她?！?/p>

老汪一聲嘆息：“一個人說正經話，說得不對可以勸他;一個人在胡言亂語，何勸之有？”

銀瓶除了嘴能說，還愛占人便宜。逛一趟集市，買人幾棵蔥，非拿人兩頭蒜不可;買人二尺布，非搭兩綹線不可。夏秋兩季，還愛到地里拾莊稼。

一次老范到后院新蓋的牲口棚看牲口，管家老季跟了過來，說：“東家，把老汪辭了吧。”

老范：“為啥？”

老季：“為他老婆，愛偷莊稼，是個賊?！?/p>

老范揮揮手：“賊就賊吧，我五十頃地，還養不起一個賊？”

這話被喂牲口的老宋聽到了。喂牲口的老宋也有一個娃跟著老汪學《論語》，老宋便把這話又學給了老汪。沒想到老汪潸然淚下：“啥叫有朋自遠方來呢？這就叫有朋自遠方來。”

（選自《小小說選刊》2013年第11期，有刪節）

1.你認為對“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一句是徒兒們說得對，還是老師說得對？從此事中可看出老師怎樣的性格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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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從“賊就賊吧，我五十頃地，還養不起一個賊？”一句中可看出老范是個怎樣的人？從此人身上你受到什么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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