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魚鷹

賀清華

老汪在耒河靠捕魚為生，他馴養了八只魚鷹（鸕鶿），最厲害的當屬那只叫“水里紅”的魚鷹。這只魚鷹外形像老鷹，眼睛綠如翡翠，除了嘴和頸部外，通體漆黑，閃現綠色光澤。

“水里紅”總是悄悄靠近獵物，突然伸長脖子，用嘴發出致命一擊，百發百中，然后浮出水面，將逮到的魚向老汪展示。它最耀目的功績是曾率領另外七只魚鷹潛進水底，制服了一條幾十斤重的大鯉魚。不過，“水里紅”桀驁不馴，它不像其它魚鷹那樣老老實實聽從老汪的指揮，偶爾它會立在船舷上一動不動，直到老汪拿起竹篙向它橫掃過來時，它才會慢吞吞地鉆進水里去捕魚。

魚鷹有高低優劣之分，以它的嘴來衡量，尖嘴直勾，長得如鐵鉤一般的，就是上等品了。“水里紅”就屬上等品。

一天中午，天空萬里無云，微風送爽，老汪的小船停泊在一個小小的水巖洞邊。水巖洞一大半在水里，只有不到半人高的巖洞露在水面上，從外往里看進去，里面黑乎乎的。據說水巖洞里躲著不少大魚，但沒有船只能夠進去。

老汪的小船很特別，頭尾微翹，船身狹長，他把槳和竹篙并用，操作起來輕松自如，但就是這樣的一只小船也進不了水巖洞。船舷兩邊各立著四只魚鷹，它們時而展翅撲騰幾下，時而用嘴理一理羽毛，乖巧可愛，與捕魚時那兇狠的模樣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忽然，船舷上的“水里紅”發出一聲警報，眼睛死死盯著水面。

老汪知道“水里紅”肯定是發現了河里的大魚，他湊過去一看，不由呆住了。只見兩條水桶般粗的鲇魚不聲不響地浮到了水面，每條魚都有幾十斤重。這兩條鲇魚應該是從水巖洞里游出來的。

不用攆，“水里紅”撲展一下翅膀就飛了過去。另外七只魚鷹見了，也紛紛躍入水里。

魚鷹和鲇魚的一場混戰開始了，水面一片沸騰，兩條鲇魚在水里亂游亂撞。魚鷹們有的啄魚眼，有的咬魚尾，有的叼魚鰭，配合得非常默契。

老汪也操起竹篙拍打鯰魚。

很快，一條鲇魚被魚鷹們制服了，并被它們齊心協力拖到了船邊。老汪把鲇魚撈上船，魚鷹們又都飛到船舷上立好，開始梳理自己濕漉漉的羽毛。

老汪用眼一掃，發現“水里紅”不見了，船舷上只有七只魚鷹。他知道還有一條鲇魚在水里，趕緊又往水里看去。此時的水面一片平靜，剛才魚鷹和鲇魚搏斗時留下的、魚血也隨水流走了。

“水里紅”哪去了？莫不是趁剛才混戰之時從水里逃走了？

老汪在水巖洞邊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見“水里紅”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老汪又撐著船來到了水巖洞邊，他盼著“水里紅”能從水里鉆出來，畢竟這是一只上等品的魚鷹。一天過去了，“水里紅”沒有出現。

老汪很是氣惱，他想這家伙真是忘恩負義，下次逮到它一定親手宰了它，不能讓它壞了規矩。

第三天中午，老汪的船又來到了水巖洞邊，他一邊用竹篙攆魚鷹下水捕魚，一邊四處張望。他心里已對“水里紅”不抱希望，只是希望魚鷹能像前天那樣再捕一條大魚，讓自己賣個好價錢。

驀地，從水巖洞里飛出一只魚鷹，一下飛到了老汪的船舷上。老汪扭頭一看，正是兩天不見的“水里紅”。老汪氣不打一處來，操起船上的一把殺魚刀走過去，一把抓住“水里紅”，把它按在船板上，一刀就砍下了它的腦袋。

“要你這種忘恩負義、貪生怕死的鳥有何用？”老汪狠狠罵道。

須臾，從水巖洞里漂出一條碩大的死鲇魚，死鲇魚慢慢漂到了老汪的船邊。老汪一見，趕緊費力地把死鲇魚撈到船上。這條死鲇魚足有六、七十斤重，兩只眼睛被啄傷，腦袋被啄破，身上的胸鰭、腹鰭、背鰭、尾鰭全都不見了，身上到處是傷。

老汪傻了，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條死鲇魚是被魚鷹啄死的。一瞬間，他明白過來，“水里紅”從前天中午就一直在水里和這條大鲇魚搏斗，以致游進了水巖洞里，所以不見了蹤影。“水里紅”和這條大鲇魚在水巖洞里搏斗了兩天兩夜，終于啄死了大鲇魚，可一出洞就被他一刀宰了……

老汪痛徹心扉，淚流滿面，他跪倒在船板上，沖著已被砍去腦袋的魚鷹悲痛地叫了一聲：“水里紅，我錯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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