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傳統發展特色 打造全方位開放型大學

楊云　劉琦　朱婷婷

編者按：筑波大學（University of Tsukuba）成立于1973年10月，其前身為東京教育大學。筑波大學致力于全方位打造“開放型大學”，不拘泥于固有觀念，以率先實現“靈活教育研究組織”和“新型大學機構”為基本理念，引領著日本的大學改革。在采訪中，永田恭介校長指出，日本大學的校長和理事長合二為一，校長要竭力處理大學科研、教育、經營事務；法人化改革使得學校的自主權有所擴大，學校能夠較為自主地分配其資金；學科建設需要開發多樣化課程，為學生發展提供更多選擇；國際化發展需要擴大教師和生源規模，以優勢學科帶動學校國際排名提升。此外，永田恭介校長就近幾年日本教育領域的“寬松教育”等話題發表了自己的見解。此次采訪得到了華東師范大學彭利平、屠曉明老師的大力支持和幫助，特此感謝。

一、日本大學校長任重道遠

《世界教育信息》：近幾年，日本一些大學就內部治理問題進行改革，如國立大學法人化改革等。由此，教授會的權限問題也被廣泛議論，貴校在這些方面的情況如何？

永田恭介：從2015年4月1日開始，日本的大學在新的法律制度下運行。變化最大的地方是大學校長的決定權得到了大幅擴張和增強。雖然保留了教授會等組織，但是他們只能為校長提供咨詢，最終的決定權還是由校長掌握。另一個變化是校長不再通過學校選舉產生，而是由學校委員會和相關外部委員會成員選舉產生。以筑波大學為例，其校長選舉由筑波大學學校委員會的10名成員和外部委員的11名成員作為代表投票選出。外部委員會成員一般包括海外委員會人員、政府相關負責人、其他大學相關人員、研究機構人員，以及經濟界人士等。

《世界教育信息》：與之前相比，現在的大學校長選拔是否變得更加嚴格了？

永田恭介：是的。大約40年前，筑波大學沒有教授會，只有一個行使教授會職能的委員會，主要負責信息交流。大學的權力集中于校長手中，校長再把權力下放給相關副校長。現在，校長沒有這樣的權力了，當然，這是一種好現象。日本大學的副校長制度就是從筑波大學開始實行的，在這之前沒有大學實行過該制度。2015年4月1日開始執行的改革和筑波大學之前的制度比較相似，當然這次改革也為筑波大學帶來了活力。

《世界教育信息》：目前，校長領導力備受關注，對于大學的發展也至關重要。在您看來，在當今時代如何才能成為一名出色的大學校長？

永田恭介：在日本，大學的校長和理事長是合二為一的。校長是教育和研究方面的最高領導，理事長則是大學經營方面的最高領導。從校長的角度來說，努力在自己的研究領域成為一名優秀的研究者，認真進行教育研究是十分重要的；從理事長的角度來說，我們可以用公司內部的職務進行說明，理事長是一位營業者，類似于第一營業課長，需要處理大學經營方面的事務。合二為一的校長要設身處地處理好學校的相關事務。在與政府進行交涉和經營遇到困難的時候，校長必須要與相關人員商議，提出合理的解決方案。此外，遇到緊急事項時，校長必須能夠做出科學的判斷。校長要及時發現問題，不能像一尊雕像一樣一直坐在辦公室，要用眼睛去觀察、用心去解決事情，當今時代尤其如此。

二、法人化改革擴大了學校的自主權

《世界教育信息》：日本國立大學法人化改革已將近10年，在人事任用上也進行了一些新的制度改革，比如說非終生雇傭的形式不斷增多。請問，筑波大學在這方面是如何進行改革的？

永田恭介：關于非終生雇傭形式，我們稱之為流動名額或戰略名額。由于筑波大學是研究型大學，在科研方面可以自由開展具有競爭力的研究。同時，考慮到剛才提及的校長領導力和學校競爭力，筑波大學每年會從約占全體教師3%的退休或離職教師名額中拿出1%的名額由校長決定其崗位。這種雇傭形式是最近剛開始實行的。在進行教師任用時，我還會盡可能多考慮年輕人、女性和外國人。

《世界教育信息》：經過法人化改革，筑波大學是否已經具備了自主權？

永田恭介：目前，學校確實擁有自主權，但是在某些問題的具體操作上還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國家需要進一步修正法律，明確規定大學在法人化改革之后的具體義務和權限等。此外，該法律應規定公共團體和公職人員不應該做的事項。在這方面，日本的法律有些滯后，但是我相信幾年之后會有所改善。

《世界教育信息》：筑波大學的某些學部已經開始市場化，這些學部的資金是如何引進的？有沒有具體的案例？

永田恭介：有的。數理學部與豐田汽車公司、電通公司合作，吸引他們的大量資金，同時，為他們提供先進的技術支持。當然，筑波大學也會為數理學部提供資金，但是該學部的大部分資金都來自于上述兩個公司。能夠為全球性的大企業進行技術研發，學生也感到非常開心。市場化改革后，大學與企業、地方自治團體、醫院等的合作也在不斷增加。比如，日本有個叫做農協的組織，也會負責組織各個醫院的醫生為民眾開展診療活動。以前，該機構召集的醫生數量不足，為了改善農村地區的診療條件，就把錢捐贈給大學，讓大學幫助其改善農村的診療條件。

《世界教育信息》：對于引進的資金，筑波大學能自主使用嗎？

永田恭介：總體來說，筑波大學可以自主使用引進的資金，盡管這部分資金比較龐大，但是在可控的范疇之內是可以自主使用的。如果這些資金不能自主使用的話，會為大學經營造成困難。

《世界教育信息》：據我們了解，日本國立大學的基礎配套科研經費在不斷減少，筑波大學在這方面的情況如何？

永田恭介：從10年前開始，基本上所有國立大學每年的科研經費都會減少；到現在，國立大學的科研經費下降了11%。基于此，很多學校提出了改良方案，并向文部科學省提議。但是，筑波大學幾乎沒有減少科研經費，雖然今年減少了2億日元，但在百分比上只減少了0.3%～0.5%，而且通過努力，目前我校取得的科研成效與沒有減少科研經費時是一樣的。

總之，在改革范圍擴大的時候，學校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與政府進行交涉。當大部分學校都在減少研究經費的時候，筑波大學能做到這一點也實屬不易。

三、“寬松教育”有待改革，

職業教育應與世界接軌

《世界教育信息》：從1998年開始，日本的教育開始過渡到“寬松教育”階段，并一直進行著“寬松教育”方面的改革，到目前為止已經有10多年了。在您看來，這對學生產生了什么影響？

永田恭介：“寬松教育”的實行導致學生的學力水平較低。雖然在中學學習了很多東西，但是由于學力水平較低，學生通常一進大學就會感到非常困惑。大學的教育水平比較高，在“寬松教育”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很難跟上大學的進度，畢業生踏入社會也出現了很多問題。我認為，教育內容不應該簡單化。就目前而言，我認為“寬松教育”改革是有些失敗的，教育應該回到以前的狀態。

《世界教育信息》：日本還有一項重要的職業教育改革正在進行，即擬定成立實施實踐性職業教育的高等教育機構。您能向我們介紹一下嗎？

永田恭介：文部科學省在12～13年前，就討論籌建實施相當于大學水準的職業教育的高等教育機構。但是當時沒有進行充分的論證，計劃被迫擱淺。直到2014年前后，文部科學省察覺到在新形勢下不得不重新討論這一提案。當今時代，隨著產業結構的變化，高中畢業生的水準無法滿足職業結構對人才的需求，需要培養更高水平的職業教育人才。比如，眾所周知，日本的動漫非常有名，為了使動漫更好地向世界推廣，需要教授動漫理論，在語言方面還要借助英語，所以需要設立動漫大學。但是，上述更高水準的實施高等職業教育的機構是設立在現存大學之內還是在現存大學之外，還需要進一步探討。重新設立大學的負擔會很重，同時也會更復雜。此外，關鍵還要選好專業，不是任何職業教育專業都適合提升到大學教育層面來的。

《世界教育信息》：從2014年開始，專門學校開始開設實施實踐性職業教育的專業課程。隨著實施實踐性職業教育的專業課程的設置，您認為專門學校是否會升格為“一條校”①呢？

永田恭介：專門學校設置的實施實踐性職業教育的專業課程是日本文部省對專門學校教育質量提升的舉措。我也是日本中央教育審議會促進實踐性職業教育和高等教育機關制度化部會的會長，對于這件事情，我們正在討論。我認為，專門學校不會升格為“一條校”。

四、開發多樣化跨學科課程，

提供廣闊的發展空間

《世界教育信息》：據悉，日本在重新定位大學的使命。政府提出取消或合并一些弱勢學校的人文社會學科，如教師教育等。請您介紹一下這方面的情況。

永田恭介：2014年9月，文部科學省發出通知，要求大學改革人文社會學科。消息傳出的次日，我就表示，如果連人文社會學科都沒有了，那么大學就不能稱其為大學了。如果師范大學因為教師教育專業的缺失而不能培養教師人才，我會感到非常遺憾。當然，目前的人文社會學科確實需要進行改革，但是我不希望它們全部被撤銷。

我們學校實力比較強，人文社會學科能夠得以保存。真的很難想象如果沒有了這些學科，日本的大學應該怎么辦。如果這樣下去，20年之后，日本可能就沒有能夠制定法律的人了，這讓人非常困惑。筑波大學會對人文社會學科進行一定改革，但是絕對不會完全撤銷這些學科。

《世界教育信息》：人文社會學科實力較弱的學校是否有可能被兼并？這對于這些學校的發展會有什么影響？

永田恭介：規模較小的大學的某些學科比較容易被兼并。10年前，我校兼并了圖書信息大學并將其作為我校的圖書館信息學專業。我認為，日本政府正在打算減少86所國立大學的人文社會學科，讓學生在私立大學學習人文社會學，而將理工學科放在國立大學中。有些地方大學是專門性的，只有人文社會學科，所以沒法撤銷這些學科。此外，還需要注意的是，私立大學應該將人文社會學科做強，同時注重多樣化發展。

《世界教育信息》：目前，大學學科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無法適應技術發展的需求，大學亟需開發跨學科課程，許多國家也十分重視應用型大學發展。貴校在這方面有什么舉措？

永田恭介：42年前，筑波大學在創立之初就開始進行相關嘗試。新入學的學生會被分到不同類型的班級。第一類班級吸納了學習成績非常好的學生，他們學習數學、哲學、倫理學、物理學等課程；第二類班級的學生學習的是偏應用性的科目，如生物學、社會學等；第三類班級的學生學習的是與社會發展相適應的純應用性科目，如國際社會綜合學、信息學等。這樣一來，第一類班級的學生涉獵的課程范圍就很廣。10年之前，情況發生了變化，研究生院設置了重點專業，本科階段學生的專業選擇范圍變小了，無法自由地進行跨學科學習。通過反思，我認為我們應該多設置一些學科，擴大學生的選擇范圍。當然，我們也在醞釀入學考試、教養教育等方面的配套改革。筑波大學正朝著為學生提供更多樣、更廣闊選擇的方向進行改革。

五、擴大師資和生源規模，

以領先專業帶動國際排名

《世界教育信息》：筑波大學在加強國際交流方面有什么規劃？

永田恭介：筑波大學正在加強設立海外的大學辦事處，例如，在華東師范大學就有常駐人員。主要工作是介紹筑波大學以及吸引海外學生。我們也在和法國的一所知名大學合作推出這一做法，且收效很好。

筑波大學是國立大學中留學生比例最高的大學。我們歡迎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學生前來留學。同時，我們希望輸送更多的學生到國外學習，通過建立友好學校，讓我校學生到國外名校接受良好的教育。

師資建設方面，筑波大學引進了很多外教。大約2年前，我們只有95名外教，而現在已經有140名外教。10年之后，我們計劃將外教人數擴充到300人。

生源地拓展方面，在亞洲地區，筑波大學招收最多的是中國學生，大概占全部留學生半數的比例。此外，我們還計劃按照1/10的比例招收教育不發達地區的學生，如非洲、南美洲等地區的學生。或許中國的大學也是如此，努力均衡分配教育資源。我們不僅是為了筑波大學，也不僅是為了日本，還為世界各地想要進行學習和研究的學生提供學習機會，若非如此，很難成為一所真正意義上的國際化大學。我們也一直在為此不懈地努力。

《世界教育信息》：筑波大學在世界大學排名方面有什么目標？

永田恭介：文部科學省曾指示筑波大學進入世界前100名。現在，世界范圍內的高等教育排名有《泰晤士高等教育》大學排名、QS大學排名等。日本的大學也在這些排名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如東京大學、京都大學、大阪大學、東京工業大學、東北大學。在日本國內，筑波大學大致排名第六。接下來，我們的目標是進入國內前5名，到那時在世界范圍內可能會勉強擠入前100名。幾年前，筑波大學排在270名左右；目前，筑波大學排在190名。雖然學校進入世界前100名有些困難，但是我們的許多專業如果能進入世界前100名也是不錯的。目前，我校物理學專業排在世界110名左右，生命科學專業排在130名左右，如果這兩門專業發展勢頭良好，就有可能進入世界前100名。在我看來，與其盯著排名不放，不如更加扎實地推進學校的教學和研究工作。慶應義塾大學現在在世界上的排名是230～250名，而該校的就業率居世界第五。如果從就業率來看的話，慶應義塾大學是非常不錯的，因為即使世界排名前100名的大學也未必有這么高的就業率。如果從大學培養的教師質量來看，筑波大學、華東師范大學肯定能進入世界前100名。

六、靈活使用慕課，注重學生個性發展

《世界教育信息》：目前，很多大學都在進行教學改革，如推行慕課（MOOC）等。對此，貴校是否也采取了一些改革措施？

永田恭介：關于慕課，我認為它有利也有弊。好的方面是，很多人能夠通過慕課打破時空局限，與世界接軌，了解事情的本來面貌。但是，慕課不能完全替代教師授課。當學生在學校生活中遇到困難時，教師能夠從學生的心理和精神層面給予其鼓勵；當學生的學業不能順利進行時，教師可以為其解答疑惑，幫助他們完成學業。然而，慕課無法做到這些。因此，在我們學校，我認為要有一些實際的教育測試，以區分不同學生的不同情況，明確不同學生必須要做的事情，尤其是在對學生的學術指導方面，做到因材施教。在學習慕課時，學生雖然能跟上視頻中出現的知識點，但是當被問及該知識點的意思時，很多學生可能就不是非常清楚其含義，單憑“看”去理解知識是十分困難的。我們應該靈活地使用慕課，并重視學生的個體差異，對其因材施教。

七、基于傳統特色，不斷開拓創新

《世界教育信息》：請為我們介紹貴校的教師教育。

永田恭介：筑波大學培養的師范生致力于輔導各國學生參加高中畢業會考。我們準備從2015年9月份開始開設課程培養方面的課程，該課程也招收外國學生。我們培養的師范生畢業后，在世界范圍內設有高中畢業會考的國家都可以任教，也可以成為研究人員。

筑波大學也有教師教育研究院，我們希望將其建設成培養特色教師的研究院，培養能在不同領域任職的特色教師。

《世界教育信息》：請問，筑波大學的就業率如何？

永田恭介：本科階段，除去讀研究生的學生，畢業率為98%～99%；碩士畢業生就業率大概是100%；博士畢業生就業率大概是90%，包括一些在職的哲學博士。因此，筑波大學畢業生在就業方面完全不必擔心。

《世界教育信息》：目前，中國的大學也在進行改革，您對此有何建議？

永田恭介：大學發展不能忽視傳統，因為這是學校自身的財富，應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不斷創新。中國的學生非常多，不可能所有大學都變成頂尖大學。因此，各大學要發揮自身特色，發揚各自的歷史文化，將自身建設成特色大學。筑波大學的目標是建設綜合性大學，比如，建校當初我們就設置了體育科學、藝術學等專業。日本其他的大學都沒有同時設置醫學部和藝術部。這是筑波大學的特色，我們會在保持這些特征的基礎上繼續進步。

注釋：

①“一條校”是指日本《學校教育法》第一條所規定的學校。

編輯 吳婷 校對 呂伊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