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不起的“帶孫費”

風揚

編者按：有償帶孫，既是對兒女們善意的提醒，更是對老人們自身權益的保障。此案中，楊金美狀告兒子、前兒媳追索“帶孫費”，挑戰了傳統觀念，是老人對自我價值的肯定，更是對子女啃老行為的糾偏。

老人成了免費保姆

2004年8月22日，廣西陸川縣45歲的楊金美喜得孫女。未過五十歲，就三代同堂，楊金美別提多高興了，可很快難題就擺在了全家人面前：孩子誰來帶？老兩口和小兩口各自都有工作，最終，楊金美決定提前退休在家帶孫女，讓兒子兒媳安心工作。

孫女慧慧剛滿月不久，兒媳方晴便去上班了。一開始，小夫妻倆下班后還幫著帶帶孩子，但時間久了，他們嫌煩，下了班就鉆進房間玩手機打游戲，任由孩子哭鬧都不管不問。楊金美晚上要給孩子喂奶、換尿布，還得早起買菜做飯，一天到晚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她便跟兒媳商量，白天由她照看孩子，晚上則由小夫妻倆帶著睡。方晴聽后并不樂意。楊金美不好說什么，她只盼著等孫女上了幼兒園，自己就可以輕松一些了。

楊金美盼著慧慧長大，可還沒有等她喘口氣，如山的重負再次壓來。2006年2月，兒子潘帆欣喜地告訴楊金美，妻子懷上了二胎。楊金美聽后心情很復雜，她不是不喜歡孩子，只是一想到孩子出生后又得她負責照顧，心里便發怵。

很快，她的擔憂變成了現實。2006年11月26日，小孫女敏敏出世，方晴堅持要給孩子喂奶粉，兩個小時喂一次，吃完奶要拍嗝，楊金美夜里根本沒法睡。她曾不止一次地對丈夫說：“我真想好好睡一覺，哪怕安安穩穩睡上一個小時也好。”丈夫聽后既心疼又無奈。

一天中午，兒子兒媳在家休息，楊金美實在太困了，便把兩個孩子交到兒媳手上：“我頭暈，瞇一會，你們倆把孩子看好。”楊金美沾上枕頭就睡著了，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將她驚醒。她一睜眼，看到兒媳正抱著哇哇大哭的小孫女站在自己床前……楊金美接過敏敏，氣不打一處來：“人家的爸爸媽媽下班了，都搶著抱孩子。可你們倒好，偶爾帶個十分鐘都嫌煩，我們做父母的只是幫幫你們，照顧孩子的擔子可不能全壓在我們身上。”面對婆婆的指責，方晴臉上掛不住了：“我不想生，你們非讓我生，現在生了你又不管，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說完摔門回自己房間去了。

楊金美氣得渾身發抖，眼淚直往下掉。她傷心地對丈夫說：“這孩子哪里是她生的，簡直就跟我生的一樣。我們辛苦了一輩子，把兒子折騰大，給他成家立業，難道還沒有盡到責任嗎？現在，好像我們不帶孫子就跟犯了多大錯似的。”楊金美想等兒媳冷靜下來，再跟他們小兩口好好談談。

養孫重擔苦了老人

沒等楊金美跟兒子兒媳好好聊聊，兒子潘帆就因為操作不當被工廠解雇。為了緩解經濟壓力，2007年元旦，潘帆和方晴向楊金美提出要去廣州打工賺錢，兩人信誓旦旦地承諾每個月寄1000元生活費。楊金美沒有多想，她讓小兩口放心去打工，答應照顧好兩個孩子。

起初，兒子兒媳偶爾還給兩個女兒寄些吃的和用的。雖然兩人沒有兌現每月支付1000元生活費的承諾，但楊金美始終毫無怨言，畢竟兒子兒媳知道疼孩子了，只要小夫妻倆過得和和美美，自己苦點算什么。可遠在異鄉的潘帆和方晴沒了父母幫襯，日子過得一團糟。潘帆白天工作，回到家什么事也不做，只顧上網，他說：“掙錢養家是我的責任，其他事情不要讓我費神。”方晴也不甘示弱：“你把家養起來了嗎？”兩人常常為此吵得天翻地覆。

2012年9月，慧慧和敏敏先后上了小學，生活開銷加上孫女的學費，使得支出驟增。一開始楊金美用退休金貼補，但很快，退休金就不夠用了。老伴潘珂只好在下班后到附近的一家超市干點保潔工作。楊金美想向兒子要點生活費，可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2013年，潘帆和方晴從廣東回到陸川準備過春節。楊金美找到兒媳方晴，跟她商量每月能不能給一些生活費，以減輕他們的經濟負擔，也承擔一點父母的責任。楊金美哪里會想到，方晴因為經常跟丈夫吵架，早已起了離婚的念頭，她一口拒絕了。

2014年9月1日，方晴正式向法院起訴離婚。當晚楊金美得知這一消息，急得直跺腳，指著兒子罵道：“我這么多年沒日沒夜的忙，不就是希望你們好好過日子，結果你們要離婚。”潘帆激動地數落起老婆的種種不是，方晴也是一肚子火，兩個人又吵了起來。

楊金美氣得猛拍桌子，憤怒地問：“你們有沒有想過，分開了孩子怎么辦？誰來帶？”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小夫妻倆迅速達成了一致，同時抬手指向了楊金美：“你帶！”楊金美激動地站了起來，憤怒地盯著小夫妻倆，劈頭蓋臉一頓痛罵：“你們配做父母嗎？從孩子出生起，你們就沒管過一天，打預防針、體檢、上學都是我們老兩口一起帶的。你們知道孩子現在多重？我看連她們是哪天出生的你們都不記得了吧！”方晴白了楊金美一眼：“不管你說啥，這婚我離定了，孩子給潘帆吧，我月薪才兩千多點，自己都不夠花，也沒錢付撫養費，等以后有錢了我會補償孩子的。”

潘帆一聽，急得直擺手：“你把孩子給我，我又沒錢養。如果你堅持不要孩子，我媽可以接著帶，但你每個月必須得出2000塊錢撫養費。”眼見兒子兒媳鬧得不可開交，楊金美撂下一句狠話：“孩子是你倆的，你們要離婚，孩子自己帶！”

2015年2月13日，潘帆和方晴最終離婚，兩個孩子由潘帆撫養，方晴每月支付1000元生活費。楊金美窩在家中的沙發上，抱著兩個孫女號啕大哭。

“帶孫費”，要得合法！

兩人離婚后不久，方晴便和孩子中斷了聯系，沒有支付過撫養費。眼看兩個孩子大了，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楊金美實在無力承擔，她多次聯系兒子和前兒媳，希望他們給些生活費，可兩人都找借口推脫了。

2015年5月初，潘帆從外地回家辦事，順道看了一下兩個孩子。那段時間流感嚴重，兩個孩子都得了重感冒。見女兒流著鼻涕發著高燒，潘帆有些心疼，指責母親怎么把孩子搞成這樣。楊金美很委屈：“以前沒錢買奶粉的時候你咋不管？現在孩子病了，你反倒怪我們，有你這樣當兒子的嗎？”說著說著，楊金美大哭起來。潘帆見狀，拿起衣服就出了門，此后再也沒回來，連個電話都沒打。

楊金美越想越氣，憑什么自己出錢出力帶孫子，還得忍受兒子的埋怨。2015年5月5日，她一怒之下將兒子潘帆、前兒媳方晴告上了陸川縣人民法院，要求他們支付2013年1月至2015年4月她撫養兩個孫女所支出的33600元“帶孫費”。

2015年6月3日，法院正式開庭審理了此案。在法庭上，楊金美向法官闡述了她訴訟的原因：“我雖然是兩個孩子的奶奶，但沒有撫養兩個孩子的義務，也不是他們的監護人，我只希望通過這場官司，讓兒子和前兒媳知道撫養子女是他們應盡的義務和責任。”

最終，法院審理認為，撫養教育未成年子女是父母的法定義務。在父母有撫養能力的情況下，小孩的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對自己的孫子女或外孫子女并沒有法定撫養教育義務。法院還認為，老人向子女收取“帶孫費”是合法的。依照《民法通則》第93條規定：“沒有法定的或者約定的義務，為避免他人利益受損失進行管理或者服務的，有權要求受益人償付由此而支出的必要費用。”因此，被告潘帆、方晴對兩個孩子負有法定撫養義務，而作為奶奶的楊金美對兩個孫女沒有法定或約定的撫養義務，其為維護潘帆、方晴對兩個孩子的撫養權，在兩人外出期間代為撫養且支付了必要的撫養費，有權要求潘帆、方晴償還為此而支付的“帶孫費”。

2015年7月14日，陸川縣人民法院依法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酌情判定潘帆、方晴每月共負擔兩個孩子的撫養費1000元，兩年共計24000元，每人承擔12000元。

如今，潘帆一個人過，因為要工作，不可能照顧兩個女兒，楊金美老兩口還要繼續當“保姆”。不過楊金美還是很欣慰，至少她給兒子和前兒媳上了一課，教會了他們責任與擔當，前兒媳也表示，以后會多關心孩子。

編輯 吳忞忞 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