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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城引

2016-01-08 23:18:19戴明賢
滇池 2015年11期

戴明賢

石城引

敝鄉是一座瑩白的石頭城。小城居民一生一世、每時每刻,沒有離開過石頭。此城名喚安順。

住是住在石礎石階石院的木屋里,臨街往往有一座石柜臺。口腹之需,鹽巴用石缽擂。米面用石碓舂。糍粑用石臼打。小石磨不緊不慢地旋轉,四面流下潔白豆糊,在大鍋里點豆腐。身上穿的,新布用石磙砑,浣衣放在大石板上搗。

出門走石街,過石巷,穿越城中央的鐘鼓樓石洞門。東西南北十字交叉的石甬道,永遠被挑水夫們濺得濕漉漉的。成人們寧愿繞樓而過,小孩卻特意“得得得”踩過陰涼沁人、石壁長滿厚苔的門洞,還要冷不防大叫一聲,讓整個門洞嗡嗡震響。顫巍巍的賣水扁擔挑來的水,汲自城內的大龍井、雙眼井、五眼井等十多個石井,井們都罩著石蓋,刻著精粗不一的圖案花紋,石沿上滿是深深淺淺的數百年磨出來的繩槽。甜水叫大井水,供飲用;苦水叫小井水,供浣洗雜用,每擔要便宜一個銅板。最甘甜沁人的好水出在東郊一個窄而長的石罅里,名如其形,叫馬槽龍井。或認為應作馬場龍井,但東門只趕牛場,叫牛場壩;西門才趕馬場。講究美食的人家推豆腐待貴客,讓水夫專門去挑馬槽龍井的水,要多給一倍的腳力錢。

城里城外的石牌坊,多得數不過來。我家所住的東大街,短短里許長,據府志記載就有三座石牌坊。但在我出生前就因擴建馬路拆去了。府文廟的牌坊、龍柱、泮池、小橋、院子,全是瑩白的石雕。大成殿前的那對透雕龍柱,至今是鎮城之寶,傳說鏨刻此柱的潘石匠,其報酬是按鑿下來的石屑石粉重量,一兩石屑一兩銀子計算的。

小城的標志性建筑,是西秀山的石塔。老媼鄧羅氏逼童養媳為娼不遂,殺媳碎尸,是小城空前的大案,縣官將她處以唯古書有載的凌遲之刑,又是銘刻石碑,以警后世。

出城必經東西南北四座城門洞。出了城門,就見環城皆山也。金鐘山、鳳凰山、飛虹山、盔甲山、小金山、觀音山、武當山,等等,多為一座座小巧玲瓏的孤山,所以俗話說石城有桂林的山,無桂林的水。甚至有金斗不移,天鵝抱蛋、交椅大坡等奇怪的山名。金鐘觀音二山,高林蓊郁,遮天蔽日;其余諸山多是淺草灌木,露出斑駁的石骨,好像滿天星斗。有一座螺螄山,滿山是青色的田螺化石,小學的男孩們大多要邀約朝拜一次,帶上小釘錘,把石螺亂敲一氣。絕難得到一枚完整的。稍稍成形者,就帶回學校向儕輩炫耀。

石山多洞。常年游客不斷的是城南近郊的華嚴洞。端午玩此洞,是一項傳統。洞口幾只長滿綠苔的大石缸,長年貯著巖漿水,供和尚食用,平時無人一顧,端午節就要論杯賣了。玩家們租用殿堂打圍鼓唱川戲,辦酒席。城東二十里的清涼洞“天開一竅,前后通明,中有古剎,下有內外二城。”老百姓叫它糧倉洞,說是被諸葛亮七擒七縱的孟獲屯糧的洞窟。城南五十里有兩個洞合稱二仙洞,傳說當地山民辦紅白喜事,可以去洞口求借仙家的鍋瓢碗盞,后來一戶貪心人家沒有全數歸還,仙家生氣,從此再也借不出來了。我沒去過此洞,傳說卻聽母親說過。此外無數的山洞,多是山民躲避兵災匪亂的處所;太平年月,則在洞里熬硝。

小城的居民們,就在這個石窟窿、石世界里,經歷每人一份的生老病死,苦辣酸甜。到得“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就退居一塊石碑之后,銷聲匿跡。環城眾山,密布層層匝匝的墓碑。記得第一次排隊出東門,一走出城門洞,隔著低洼的牛場壩,撞到眼前是滿天星斗般的白石墓碑。一位高班同學脫口得句:“一出東門墳摞(讀如糯)墳,老遠看見擺家屯。”

小城計時,沿古習定時放炮。正午的“午時炮”最重要,像棋盤上的楚河漢界,把一天平分兩半。經常是我放學走近城中央的鐘鼓樓,就聽得北兵營的午時炮響起來。晚上母親催寢,總是說:二炮過半天了,二炮即二更。小城打更,只用鑼,沒有柝。一更不打,二更是“當當”連打,三更是“當,當當”,四更是“當、當、當當”,五更時睡得正酣,沒聽見過。正是蘇東坡說的:“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三更前后,市聲俱寂,獨有“炒米糖開水——”的叫賣聲,不時響起,格外凄涼。我奇怪半夜三更喝什么炒米糖開水,母親告訴我,這是幌子,實際上賣的是“膏精”。膏精又稱“梭梭”,白面,學名海洛因。當然,深夜寒風中,神出鬼沒的癮君子們,肯定也樂意喝一碗滾燙的炒米糖開水,添些溫暖。深夜還常有貓頭鷹啼叫:“嗚吳——”一聲,隔許久又一聲,冷冰冰的,聽得人發毛。小城人認為這是鬼叫。一聽見,就會說:又在催哪家老人上路了。

北兵營還不時傳來軍號聲。石城墻上,黃昏時分常見小號兵練習吹號。號聲單調悠遠,拖多長也不帶顫聲,蒼勁寥廓。身后襯著火燒云。這似乎是所有小城的一道風景。沈從文先生筆下和不少電影里都描寫過。電影《小城春秋》中的主婦在城墻上來來去去,我看了很覺親切。號聲一傳到街上,把什么都當玩具的小孩們就來勁了,跟著那調子,拖聲曳氣地、參差不齊地合唱:“死豬起床!起床死豬!豬在——床上——”(末句又作“天麻麻——亮”)。青春年少的一代,學逃難來的“下江人”榜樣,偷偷談自由戀愛,幽會也往往選擇最偏僻的廢城墻上。罵人臉皮厚,則曰“賽過城墻轉角!”

那年月,石城上空若有若無地飄浮著一縷藥味。深夜分外清晰。有人聞著是異香,有人聞著是奇臭。這是鴉片的氣味。一次,隨大人觀夜戲回家,路過東街大十字,撲鼻一陣濃郁的奇異藥味。大人們說:哪家在熬煙!當時雖上距鴉片戰爭已百余年,清末民國又屢次禁煙,但在民間從來是禁而不絕。一九三五年紅軍長征過黔北,就看到連挑夫腳力都靠吸鴉片提神服役,大為駭異。到了抗戰結束后,解放戰爭期間,安順人谷正倫主黔政,又正式開放煙禁,石城外的菜地谷田,開遍了妖艷無比的罌粟花,煙農用小竹籃提著“洋煙菜”即罌粟嫩葉尖進城賣給市民吃火鍋。又香又嫩又脆,下火鍋比桐蒿菜還好吃。

癮君子人數雖少,卻多是一家之主。幾代人百余年的煙榻生涯,影響了整個小城的生活方式甚至思維方式。

例如晚睡晚起。中午飯叫早飯,吃晚飯已掌燈,午后和深夜吃點心叫“過午”和“宵夜”。

例如重吃不重穿。煙客胃口不佳,非美食難以激發食欲。流風所被,雖小戶人家也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凡玩過黃果樹景區的外地人,無不知道一路用餐,安順味道最好。傳統的舊時風味小吃如蕎涼粉、新包谷粑、賊蜘粑等等,尤稱獨步。但石城人士只管自享,從不宣傳。許多外地名點傳到石城,或石城人士出門嘗到,夷然一笑之外,決不會想起運用傳媒手段,奮起競爭。

石城人重人情,講禮儀。老親老戚老街坊,幾代人交往不絕。雖貧家小戶,也恪守“忍嘴待客”的傳統。大躍進運動后的饑饉年份,家庭里都每餐按量用秤了,安順人家來了遠客仍要留飯。至少要以不限量的芡粉調冰果露以餉客。重禮儀當然就顧臉面,有“愿輸腦殼不輸耳朵”之諺,也就是可殺而不可辱。有一商人到廣州進貨,因衣著土氣,店員警告他勿湊近貨柜看貨,如碰破玻磚,價錢是很貴的。他乃問,一塊玻磚值多少錢,店員說了,他就舉腳亂踢,把店中玻柜全踢破了,然后叫老板出來收費。抗戰期間,難民們把共同進餐各人付款的“AA制”帶到石城,無不嗤之以鼻,嘲之為“新生活,各開各”。說是“舍不得請人,各人陰倒(悄悄)去吃。約起人去各開各,成何體統!”連中學生也不興此風。

數百年自足自樂的生活方式,涵養出大量聰明人,超脫者,幽默家。百藝一學就會,淺嘗輒止。世事洞察于胸,僅供談助。月旦人物,繩尺從嚴;自我解嘲,言辭尖利。最善于將境外的新玩藝改造為漫畫。例如當著英文教師的面對學生作吃驚狀:“這寫的是什么雞腸子?橫起爬?”或背誦一封杜撰的家信:“發惹媽惹(父母)敬稟者:兒在校中讀簸克(書),門門功課都古得(好),只有英格里昔(英文)不及格。先生揮起司的克(手杖),我罵先生是朵格(狗)”。對燙了發型的女士寒暄:“買包包萵苣菜回來?”隨之而來的是處事從容日月長。半天可辦之事,無妨置之半月;一周可成之事,何不放它一年。終于不了了之,最為息事寧人;實在一旦提起,“忙,搞忘了!”便是天大理由。誰若再較真,就是不會做人,大眾嫌棄了。最大樂事,莫過于良朋四五人,清談徹夜。如哪個倦了,想退席歇著,眾人不許道:“早死三年,夠得你睡!”如有人早早告辭,要去赴飯約,眾人就勸阻:“飯天天吃著的,少吃一頓餓不死!”如果一聽東道主是熟人,就干脆一起去赴約。

富余的聰明才智,用于言語機鋒。妙語雋句,碰嘴即來。諸如“人敬有錢人,狗敬多屎漢,”“冬瓜有毛,茄子有刺,漢子有錢,婆娘有勢”之類,大都洞察世事。坐而言,起而行者,則做些無傷大雅的游戲。有一位此中大師,姓洪。買瓦缸還價太低,賣缸人出言不遜,他建議論斤賣,雙方不吃虧。缸主以為有大利可圖,同意論斤計費,并隨口喊個天價。他一口應允,摸出錢說:“敲四兩來!”他買雞蛋,也是還價太低被貨主譏諷。他和顏悅色,帶貨主到家里一張因地面不平而傾斜的大桌前,叫貨主伸雙臂護住桌沿,把上百個蛋一一揀放桌上。然后打他一耳光,痛斥他狗眼看人低,不知和氣生財。貨主怕雞蛋滾下摔破,伸長雙臂一動不敢動,任他打

罵。最后認了錯求了饒,他才幫著把蛋揀回筐里。這類故事,婦孺皆知,成為地方掌故。并對其人的生卒年代發生學術論爭。其實這是徐文長傳說的翻版。

鬼神在石城人的生活中,像油鹽柴米一樣普通。三姑六婆不用說了,讀書人也抱著“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的態度。某家某家有時常惡作劇的“小神菩薩”(類似蒲松齡筆下的狐仙宅神),是眾所周知,主人也坦然承認的。一位知書達理,沉著穩重的老輩夫人鄭重告訴我一件親歷之事:夜闌客去,她獨自坐在客室里,眼看著身邊的茶幾向前傾斜如鞠躬狀,幾乎成直角了,幾上的茶杯兀自放得穩穩的。家母有一位表弟媳,一度“冤魂纏身”,在我家說了許多費解而又可怕的話,母親與“它”對談很久,威脅說如不速速退去,要去園子里折桃樹棒棒來打它。過一陣,表舅母忽然清醒,又說笑如常了。當時我就在一邊站著看這個奇怪的場面。這類奇談怪事,是小城日常生活的組成部分,一如油鹽柴米。所以多年以后讀《百年孤獨》,自然就明白,馬爾克斯為什么不認為“魔幻現實主義”是一種創作方法,再三說那就是如實寫下來的生活現象。

石城政治文化中心,是城中央的大十字鐘鼓樓。三層飛檐,塔形,寶頂,一層比一層大,底下是幾丈高的石門洞。

據府志記載,此樓元時建,明末毀,乾隆三十三年知府呂正清重建。道光元年副榜楊春發等補修。光緒中,知府汪仙圃更名為“鼎甲樓”。樓上中間兩層祀文昌、魁星像。我小時候,石階上站著荷槍的兵,想是作了軍政機關了。高石墻上經常滿布招貼,從政府公告到京戲海報:“青衣花衫劈紡皇后曹麗君蒞安露演”,乃至“天黃地綠,小兒夜哭,君子念過,睡到日出”的小黃紙條。門洞上掛過被裊首的土匪頭的腦袋。有一次掛,我已上學,路過樓前,早已把頭扭向一側,避免眼光接觸。然而走近時,終于抑制不住誘惑,匆匆瞟了一眼,看見的是黑、白、紫三段混作一團的東西。蓬亂的黑發,煞白的臉,血肉模糊的脖子。后來聽說,有個小孩跟著大孩子們去看了一眼,嚇得哭叫不能入睡,鬧了一夜。他奶奶老年人有經驗,次日帶他再去鐘鼓樓下,押著他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至熟視無睹,再不害怕,這才好了。有一次,我大姐剛上初中,放學回家對父親說,縣政府的朱縣長是假的,鐘鼓樓貼告示了。父親很覺奇怪,詢問半天放聲大笑起來。原來布告上寫的是 ×月×日,“假縣府大禮堂”舉行什么活動。她們幾個女生對著布告上這個奇怪的“假”字,不知是借的意思,推敲來推敲去,作出上述判斷。石門洞正上方,有一段時間掛出一只圓形的“標準鐘”,指針所標,比未掛前提前一個小時。也就是今天稱為“夏時制”者,居民稱為新鐘。凡說到時間,必說“新鐘三點,老鐘兩點”,一切仍按老鐘辦事。徒增一份麻煩。不知幾時,沒了下文。

鐘鼓樓東西南北四個門洞,似可視為石城與世界相通的象征。但南北兩向只通向本城的鄉鎮。真正的氣孔是東西兩方。西門通云南,在政治軍事上都很重要,所以石城有“黔之腹,滇之喉”之稱。東門通省城貴陽,經貴陽而與全國相通。石城出的人物,如國民黨的“一門三中委”谷正倫、谷正綱、谷正鼎;共產黨的王若飛、陳曾固;共產黨的諍友黃齊生,等等,都是從這條路出去,而成為杰出的歷史人物。據府志引《滇行紀程》說:“安順府城圍九里,環市宮室皆壯麗宏敞。人家以白石為墻壁,石片為瓦。估人云集,遠勝貴陽。昔嘗議立省會于此,以秤土輕重,不及貴陽,故舍此從彼。今移提督駐此,以鎮盤江。”明初中央政府的屯軍移民,給石城帶來一股強勁的江淮之風,形成今日備受注目的“屯堡文化”。一九四〇年代,大江南北不甘作亡國奴的日占區同胞陸續流亡到這個大西南腹地小城,又一次帶來一片慘烈的繁榮和多方位的外來文化。太平洋戰爭的爆發,中國遠征軍和美軍經此入緬甸,更令石城的咽喉位置一時間舉足輕重起來。

就是這個時代,這段歷史,編織成我童年階段一個繁富陸離的印象世界。一卷《清明上河圖》,一套《石城浮世繪》。

馬幫過街

云南。江南。小時候,這兩個地名令我無限神往。云南帶給我黑大頭菜、山柳紅、韭菜花、昭通梨和火腿,還有篾斗笠。江南帶給我那么多凄婉悵惘、低回不盡的思鄉歌曲。云南只在櫥柜里,江南只在吟唱中,但我這個生活在白日夢里的小孩,用想象恣意描繪它們的模樣,想象自己在其中徜徉。久而久之,素昧平生的云南和江南變得非常親切,甚至,用時尚名詞來說,成了精神家園。

給我帶來江南的,是寧肯流亡三千里不做亡國奴的下江人,給我帶來云南的,是馬幫。

我外祖母是大山帥家的姑娘。她有兩位侄子,兄弟倆遷居城里,經營云南斗笠。這炮臺街帥家,是我母親走動最密切的娘家親戚,也是我最樂意跟著去玩的人家。他們家人丁興旺,男孩尤其多,屋子里永遠熙熙攘攘,媳婦們永遠在大廚房里忙碌,全家最尊榮的老太太和當家長媳永遠靜坐在上房里,恰像賈母和王夫人,處處顯出有一種“老規矩”籠罩于上。我家就沒這種氛圍,更沒有那些巧手嫂嫂們過年必做的“印拓粑”、“粑粑果”和“泡果”。印拓粑用木模壓成幾種花樣,點上胭脂紅的梅花印。粑粑果類似后來流行的蝦片。泡果是特制的粑粑果,厚如牛皮,硬如木片,放溫油里一炸,看著看著就脹成香腸一樣的圓胖子,團頭團腦笨得可愛。據說做泡果的糯米要浸在水里半月以上,然后舂研、過籮篩,手續很繁復。他們家的人也特別吸引我。云帆大舅不吃雞,只吃雞蛋,讓以雞肉為第一美味的我十分納悶。那位白皙小巧、清秀利落的大嫂,居然肚子里有一條活螞蟥,一會兒到了這里,一會兒到了那里,她都知道。這是她在廚房做飯口渴了,順手操起大水瓢,咕咚咕咚喝一氣,把那條螞蟥喝了進去。那大石缸四壁長了青苔,老水瓢通體黝黑,廚房里光線半明半暗,那小小的異物,實在是很容易混過關口的。每次我去,總要慫恿母親詢問這條螞蟥的近況。大嫂總是笑盈盈地搖晃著金耳環,用濃重的鄉音說,還在那里的。直至我離開家鄉,她和它還是相安無事地廝守著。這像是一則《聊齋志異》的佚文,但她的小叔子學劍表弟是可作人證的。后來聽說螞蟥是沒有了(是手術取出還是死于腹中,不詳),但大嫂后來也沒有了。

在我心目中,云南與炮臺街帥家是合二為一的。關于云南的種種知識,都從這兒聽來。云帆大舅還特制了一頂小斗笠送給我。體制比成人斗笠要小些,竹篾特別細,里面的一圈黑白圖紋中,編了一個我的乳名。每年清明上墳,我就戴上它,足蹬麻草鞋,掮著大風箏,到春風料峭的山野里去。一次,云帆大舅說,云南有一種特殊的小馬,叫“貓貍子”,比一只攆山狗大不了多少,又馴善,又耐勞,還走得快。我立即提出,請他下次帶一匹來給我。云帆大舅笑著答應了。當然后來并沒有實行。若干年后忽然省悟:所謂“貓貍子”,不就是“毛驢子”么!從小到老,一切具體而微的東西,比如具峰巒壑穴的奇石、有縱橫參天之勢的樹樁、形神儼然的面塑人物,以及課文里描寫的刻著東坡與客夜游赤壁故事的胡桃核等等,無不令我心喜。有一次我母親的寡嫂搬家,有幾個白木雕的小神像非常可愛。我開口討要一個,舅母說,那是菩薩,要供的。我說,那就等供完了再給我。此事在家中傳為笑柄。菩薩是要世世代代供下去,永遠供不完的。

云南既經成為心儀之地,云南馬幫過街,當然是要佇足觀賞的節目了。馬幫規模不一。小孩一看見馬幫過街,就要數馬有幾匹。通常三五匹即為一幫。如果哪一次數到十匹上下了,就精神一振:碰上大馬幫了!馬們總是顯得疲乏冷漠,負著很大的馱子,低眉順眼地走。蹄鐵踏在石街

上的聲音很遲鈍。連馬幫最誘人的標志,那馬頸上的鈴鐺,也變得吝嗇,只在馬們甩動骯臟的鬃毛驅趕蒼蠅時,才懶洋洋地喑啞地響兩聲。我目送這些從西門來往東門去的馬隊,眼看它們在暮色中踽踽而逝,心里就會涌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憧憬和悵惘。

忽一日,一支浩浩蕩蕩的大馬幫由西而東,穿城過街,給小城帶來一個未經預告的節日。偶然碰上的路人和聞聲而來的市民,夾道觀看。這支馬幫共多少匹馬,我數了,數不過來,眼數花了。反正帶頭馬已過了小十字,鐘鼓樓門洞里還在一匹接一匹出來亮相。想想總有七八十罷。頭馬項扎紅綢雙飄帶,絨繡球垂下兩耳,鞍上斜插一大面三角鋸齒旗,鈴鐺項圈中央吊著一只特大的銅鈴,在一片脆而碎的叮當聲中,威嚴地低五度咚嗡咚嗡。后面的馬們頸邊都垂紅帶,項下都掛鈴鐸,隔三岔五也插三角旗,但顏色舊,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在一片雜亂而又和諧的鈴鐸交響中,馬哥頭們矜持地走在馬隊與看客之間,一色的打扮。上身是幾層各色“短打”,除了貼肉一件白的扣上密密麻麻十來對布絆扣,其余青的黑的黃的,層層散開。好幾個還披著灰白色的趕氈大氅,無比剽悍,令我仰慕不已。頭上是黑布大包頭。腰系大帶。下身黑長褲,兩只褲腳寬大如裙子。我聽炮臺街長輩說,這種褲子,一是透風涼爽,二是便于在山路上邊趕路邊灑尿。看客們贊嘆地看著。馬哥頭們儼然地走著。一條街只有一片嗡嗡的馬鈴聲和噠噠的馬蹄聲。

忽然大十字那邊的觀眾喧嘩起來。我周圍的大人們伸頸觀察之后,說是看見猴子了,馬隊到尾巴了。說是這只猴子是馬幫的大管家。宿營時,就靠它看管馬匹不要走失,以及報警。次日早晨,馬哥頭們吃過飯,整隊出發,猴子把鐵鍋里的鍋巴摳吃完了,把鍋往頭上一扣,追上大隊,跳上最后一匹馬的背上,執行“斷后”的任務。說話間,觀眾們哄笑起來。卻是那猴子見眾人圍觀,發了人來瘋,把馬背當成一條路,縱前縱后,胡亂敲打它認為走得不好的馬,吱吱吆喝,觀眾越喝彩,它越來勁。

好景不長。雖然馬幫很大,又走著閱兵式的緩慢步伐,終于消失在東門坡外。看客們又各還其所,各行其是去了。只剩下我還在癡想著它們如何威武雄壯地走向了天涯海角。

與云南相關連的事遠不僅此。舉其大者,先是修建滇緬公路這項二戰中的重要工程,傳來許多修路中遇見巨蟒的傳聞。其中最富想象力的,一是說修路人偶見遠處一座小山,凡飛經山頂的鳥雀,都成群地墜落山頭,無一幸免。好事者走近去觀察,才知是一條大蟒盤旋如丘,仰頭向天,一有鳥雀飛越,就張口吸氣,那氣流把鳥雀直拉下來,落入其口云云。又說修路民工覓得一個山洞夜宿,次日不見一人出來。派去催促的一撥撥人也有去無還。后來逃回一人,才知洞內有一條巨蟒,踞地張口,上下顎頂著洞壁,進去的人徑直走進它長腹之中云云。又說入緬軍車在新筑成的公路上夜行,昏暗的車燈照見路邊一根大電線桿,行進幾公里還不見電桿到頭,下車一看,原來是一條大蟒云云。這些故事里的大蟒蛇,最后結局都是被重機槍或小鋼炮處死。這令我十分惋惜,覺得應該捉住關起來供參觀。隨即是兼任安順警備區司令的戴安瀾將軍率青年軍入緬。此前大十字武廟門外,街檐下擺著長桌,招募青年軍戰士。大姊明端當時是安順女中的初中學生,報了名回家才告訴父母。后來當然沒去成。但當時血戰方殷,青年軍是凌晨銜枚開拔的,市民事后方知。不久,從西門到東門的更盛大場面又出現了一次,卻是戴安瀾師長在緬甸壯烈殉國,遺體經過安順赴省了。這場路祭,氛圍非常悲壯肅穆。集隊的學生、公務員和自發的市民,從西門到東關夾道肅立,路兩側擺了許多祭桌奠帷,香煙繚繞。戴師長靈柩緩緩過處,兩邊響起痛哭啜泣之聲。當時戰局十分險惡,難民們背井離鄉的凄苦,市民們憂心如焚的恐惶,以及平日對布衣蔬食、平易質樸的戴師長的好感,借這個場合盡付一慟。

有了這種種因緣,云南乃成了我童年幻想的源頭之。后來看影片《山間鈴響馬幫來》,竟有故人重逢的親切感。再后來,一有了出門旅行的機會,我的首選就是云南(以次是江南),親身印證了云帆大舅的描述和徐遲對云南所下的六字考語:“美麗、富饒、神奇”。見識了由一匹大梁子、一片大林子、一座大海子、一個大壩子所構成的一處又一處誘人的土地,比我兒時的幻想還美。

大理過年

二〇〇八年春節前,貴州遭遇一場大凝凍。貴州話稱冰為“凝”〔讀去聲,如“令”〕,結冰叫“凝起了”。嚴冬有凝凍本屬常事,但這一次時間太長,冰不及化,越積越厚,把多處電網高壓線壓斷,貴陽發生少有的連續幾日大面積停電停水。有一個早晨我竟不能起床,在被子里蜷到中午。當時女婿的媽媽正在大理為一家酒店做裝修設計,說那里天天晴空朗日,非常舒服。于是當機立斷,與老伴趕緊飛昆明。

我從小對云南有好感,其實沒去過,印象是從母系表舅帥家得來。他家經營云貴土特產大宗販運,我家飯桌上的玫瑰大頭菜、韭菜花、山柳紅、宣威火腿,都來自他家。還聽云帆大舅說了許多云南的奇風異俗。五十年代看《蘆笙戀歌》《山間鈴響馬幫來》等好多部云南少數民族影片,讀徐遲介紹云南的特寫《美麗,神奇,富饒》,更加向往。并且兩位同窗好友上云大中文系,畢業后留在了云南工作:李必雨在昆明,佘戰生在大理。但直到“文革大串聯”,我才與十來個學生和同事結隊享受“革命師生”特權,擠免費車,宿接待站,見到了心儀已久的滇池龍門和大觀樓孫髯翁長聯。八十年代中期,西南五省市作協輪流作東辦筆會,又走了楚雄、大理、瑞麗等地。過大理時夜訪戰生沒見著,出差了。記住了三座古塔和博物館里一張唐代石刻經幢照片,回到昆明與必雨一起去尋訪這件極為精致的石雕。

從凝凍中直接逃進春末夏初般的晴天,反差格外鮮明。保護完好的古城讓我想起小時候的安順城。民風純樸,街市安靜。住在古城蘭林閣,就是蕭艾作裝修設計的飯店,每天與老伴逛街巷,找川黔口味的館子吃飯。等女兒女婿帶著不到半歲的外孫女來,過了春節,才一起回貴陽。當時的印象,寫成一首《逃寒大理行》,照錄以省文字:

丁亥歲云暮,忽來凝凍劫;黔地成琉璃,水電皆斷絕。倉皇逃古城,但見風日烈。稍曝灼膚痛,陰處則寒徹;棉衣脫又穿,交替不暇接。我輩重重裹,后生唯 T恤;小攤皆冷食,隆冬猶畏熱;園圃接蒼山,紅茶灼白雪。嘗登茶樓頂,得暢遠眺目:點蒼嵌窗欞,雪白雜青綠;碧凸一片玉,洱海天際浮。四面古城堞,千年南詔物。天作無底藍,云絮百態出。石街甚潔凈,兩側列商鋪;水從雪山來,引之街沿度。數武置小橋,以承行人步;高低陳塊石,輙作琤琮漱。牌樓與照壁,飛檐指天矗;梁桷盡雕鏤,粉墻繪彩圖:山水隱帆櫓,花卉伴石竹;或書古人詩,書畫皆俚俗;好之即可嘉,爛熳意自足。其民黧其膚,其民溫其語;娓娓有旋律,仿佛吟唱比。問路殷勤指,交易微笑與;未見揮老拳,不聞惡聲詆。風刮我妻帽,飄飄墜溝底;陌生一大嫂,伏地為撈取。民居營食館,曲巷通院內;青蔬多不識,瓜果有異類:樹皮樹花羹,干菌干巴燴。味嗜酸與涼,煎炒則咸膩;頗憾少辛香,黔客遂乏味。處處樂聲喧,此起彼不伏;若非“蝴蝶泉”,定是“鳳尾竹”。巴烏葫蘆絲,滿坑又滿谷。又聞月明夜,常聚風雅徒;或踞戲樓高,或就街角蹙;絲竹雜弦鼓,細奏洞經曲。時見碧眼兒,絡繹無其數:漫步洋人街,徜徉玉洱路;或擁黑發女,或著襤褸布;街沿啜咖啡,群踞負暄處。聞在洱海濱,賃屋常年住;歸國領救濟,到手即來顧;逍遙又實惠,精明堪羨慕。報道鼠年近,年貨盈街市:春聯盡金赤,不見點墨漬;它物皆如此,紅地著金字。漫思古城趣,頗與村媼似:大俗成風格,魅力反在是。無怪四海客,游屐絡繹至。(二〇〇八年二月二日至五日大理旅次明賢記)

當時還是臘月,沒有寫進春節景物。在大理過的這個年,簡直像誤入時間隧道,回到了小時候的安順。大年初一早上出門,石街已成人河,彩浪洶涌。白族漢子素衣青褲,戴各式寬沿帽,肩上扛著小兒;小兒捏著玩具,高踞觀景;女人一身盛裝,搽了脂粉,捧著新買的獨枝山茶花。當地人主流中,混雜著三五成群的外地人外國人,服裝各異,眉眼各異,口音各異,舉止各異,一望而知。五色人流漫無目的地滿街淌來淌去。街邊兩行貨攤長蛇陣,吃的、玩的、穿的、用的,無所沒有。小時候在安順城過年就這味道,但這里更熱鬧,更濃郁。走近古城墻附近,遇上耍龍,又是小時候最喜歡的景致。大理龍與安順龍頗異其趣:安順是彩龍,從頭到尾五色斑斕;大理是素龍,通體白色,嵌無數玻璃鏡作龍鱗。安順龍是大漢耍,大理龍是女子耍。我趁舞完小憩的空隙,向舞龍珠的隊長提問,得知龍隊是民間自發組成,哪家商鋪接就在那家門前耍,耍完給紅包也收,多少隨意;不給也無所謂,但一般不會不給。總之是為了好玩,不在乎錢財。安順也大致如此。安順耍龍,例由屠宰行組辦。我忘了問女子龍舞隊的成分。

正月初二,蕭然租了一輛車,全家沿著洱海邊轉了個大圈,隨喜兩個鄉鎮的年節風景,看幾乎要溢上公路的洱海水。到下關與戰生夫婦見面,列席他們的家宴。這一趟得出個結論,過春節要在小縣城。城市沒氛圍,鄉鎮氛圍不濃。

因印象特好,今年過了元旦后又去大理,并且計劃要住到三月份才回來。于是撿出要看的書,要用的筆墨紙印,電腦也換了兒子的筆記本。老伴更是備辦種種那里沒有的調味品。準備定下心來,當在家一樣過上兩個月。這次住在古城外“山水間”小區,外地老板閑置的出租房,遙對大理學院,環境很清靜,整天過不了十輛車。

相隔六年,發現選擇大理長住的外地人更多了,且多是文化人。蕭艾本人就是一個。而且她在北京的好幾個朋友都打算步她的后塵。都認為這樣既安靜又不荒僻,既時尚又民風古樸的地方,今天已太稀有了。有一天陪老伴上菜場,見一位白人女士,純粹的家常打扮,背著大背篼,在菜場里轉來轉去,討價還價。

這次有一意外收獲:接觸到一個陌生的群體——自由音樂人。

剛到那天,晚飯后隨女兒去一家叫“九月”的小酒吧聽音樂。進去是一個傳統四合院,演奏已開始,下面坐了一院子人。悄悄安頓坐下,打量環境:石院一端置低矮舞臺,幾盞大燈照得雪亮;下面不另設照明,擺放各式各樣的茶幾、椅凳,來客就影影綽綽地隨意進出,隨意落座,隨意要茶要酒要飲料。

演奏者席地而坐,在吹一支似簫非簫的低音竹管,身邊還放著十來支長短粗細音孔各不相同的竹木管樂器。他輪換著吹奏它們,吹出多種音調不同、沒有明顯旋律的曼長單音。我能接受這種音樂,它不需要聽懂,只把我引入隨心所欲的想象,比寂靜更愜意。據介紹,這位樂手是昆明的韓英。曲目奏完,掌聲響起。主持人報告下一位奏者的名字,外孫女小樹忽然鼓掌大樂:“張佺伯伯要唱歌啦!我最喜歡張佺伯伯!”引起許多笑聲。我們那年來大理,在張佺家吃過餃子。當時他夫人正當臨產期,現在他女兒黃豆已是小樹的好朋友。張佺伯伯上臺沒唱歌,是彈東不拉。他的節目演完,時間已晚,我們就退場了,聽說演出要很晚才結束。窄窄小巷里,一家家店鋪燈光閃爍,正進入高峰時段。

大理有五花八門的個性化小店,我在一家專營傳統益智玩具的店里,給外孫女買到睽違數十年的七巧板。大年初四傍晚,只有我和老伴在家,就到附近一家極小的小館“江湖酒家”吃晚飯。老板北方人,四十多歲,儀表堂堂,文質彬彬。已有一對年輕人先在。菜式頗別致,估計費功夫,好在小店堂又清潔又暖和,就耐心等候,與老板閑談,得知他姓劉,天津人,一家三口來大理旅游,一住整整一年,夫人干脆不想回去了,就買下這個鋪面,試著做飯店。昨天“彩排”,宴請朋友;今天正式開張,我們是第一批客人。聽說我們是貴州的,指著燒得一室生春的電爐子說,這就是在貴陽的烏當區買的。說話間夫人在廚房喚他進去,我起身去看墻上兩張黃紙上的文字,這是在閑聊中瞥見的。一看果然有趣。左邊一張叫《告示》,文曰:“本人闖蕩江湖十余載,深知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一硬道理,所以為了您的健康及在江湖中的競爭力,遠離地溝油、蘇丹紅等暗器,本店堅持嚴把進貨關,以給家人做飯的標準為您提供健康的美食。萬望各路英雄慧眼識金!江湖宣委壬辰年冬”。右邊一張叫《圣旨》,文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鑒于江湖酒家證照齊全,衛生達標,特此批準開業經營。又兼此店物美價優,老板忠厚勤勉,特命各地官員如有會議聚餐、生日派對等宴請活動,須在江湖酒家消費方可到戶部報銷銀兩。欽此!壬辰年冬”。這樣有情趣的小館,可遇難求,過兩天特地帶女兒女婿來領略,后來蕭艾來了外地朋友,又請他家送了大火鍋到山水間去。

大理有好幾個非常可愛的個體書店,空間很小,只留給好書。我在一家叫“海·阿德”的買到好幾種電影論著,當發現架上赫然立著托馬斯·曼的《浮士德博士》時,簡直是大驚喜,因為我盼此書中譯已數十年。買回來從大理讀到貴陽,好不容易才啃完。沉悶。讀他的《魔山》也是這感覺,遠不如年輕時讀他的《布登勃洛克一家》快意。在另一家“書呆子”書店買到《尼采詩集》和洛爾卡的《深歌與謠曲》、《詩人在紐的》,都是非常喜歡的書。還給兒子買到一本搖滾音樂史的名著。書柜上擺著一張卡片,文字的意思是:希望尊重我們的存在,不要只從我們記下書名去網購。看了非常同情和無奈。

時間長了,認識了蕭艾和櫻子的幾位長住大理的音樂人朋友。我們賃居的山水間小區,有一天在“宰相府”辦音樂會。所謂“宰相府”,是房開商在江浙買的一幢明清木建筑,拆散了運到這里裝復。在這里聽音樂會,好像列席縣太爺大堂斷案。開演之前,見許多小孩在跑來跑去,小樹也跟著他們跑來跑去,一問是貓貓果幼兒園的小朋友。小樹已進此園三個月了。不一會,奔走歡呼:“楊一老師來了!”

晚會開始,楊一老師率學生一起登臺,告訴他們:想怎么站怎么站,想怎么動怎么動。隨即齊唱貓貓果幼兒園之歌:“貓貓果的幼兒園,來了一位新朋友,他的名字叫 ××,我們一起歡迎他。藍天白云蒼山下,我們一起歡迎你!歡迎我們的新朋友,來到了貓貓果。”唱著唱著,有的盡力逞嗓門,有的從后面擠到前面,有幾個索性牽手轉起圈圈來。唱完了重唱,好幾遍還不盡興。有幾個不肯離開舞臺,是家長硬抱下來的。當晚幾個節目,數這個最成功,掌聲笑聲滿堂彩。然后楊一老師換了古式大袍,撫琴唱陶淵明“結廬在人境”詩,唱到幾處襯字,下面的貓貓果幼兒園小朋友齊聲伴唱“啷啷個當當當當,啷啷個當當當當”,有的還隨興多唱幾個。接著是張佺用東不拉、吉他和口琴伴唱甘肅民歌“刮地風”,后來我們見面,我告訴他這支歌在五六十年代很流行,我還買過唱片,與他唱的有一處節奏有一點點不同。他聽了非常詫異,因為他是直接從偏僻山村采風得來的,不知道曾流傳過。他之后,還有一位唱李白的《將進酒》等幾首古詩。另一位吹奏竹管木管,我以為就是在《九月》聽過的那位韓英,其實是風格相近的另外一位。

那位大孩子一樣的楊一老師,我們剛來不幾天就認識了。他也住山水間,跟蕭艾們很熟。有一晚在蕭艾屋里聽他唱過歌。他是粵北客家人,經歷很獨特:在北京街頭唱過十年歌,與著名雕塑家錢紹武過從密切;后來浪跡德國十年,娶了德國太太,生了女兒;最后又孤身回國,選定大理定居,把母親、妹妹和外甥從老家接來團聚。那晚他拍擊著象腳鼓唱了幾支自譜的歌,其中用琴曲《酒狂》樂句譜的陶淵明“結廬在人境”詩,特別好聽,我央他唱了兩遍。還唱了曹操的“對酒當歌”,說音樂元素是異邦民歌。我和老伴去過他家。他幸運地買到山水間最漂亮的一棟小別墅,每層都有不計入房價的碩大陽臺,空間很高,懸掛著日本二玄社的高仿真山水畫,別無任何俗氣的裝修和陳設。底層大廳里幾個自家別家的小孩,隨意看書打鬧,如魚在水。

我們來之前就知道有個貓貓果幼兒園,小樹在電話里說:“貓貓果幼兒園太好玩了!”看了宰相府的那一幕,印象更深。楊一老師告訴我們,這個幼兒園實際是貓貓果客棧的兒童活動中心,是一位原南方媒體人創辦的,規模小,理念新,給入園孩子很多的自由和快樂。楊一老師說,在他之前已有幾位教師知難而退,他聽了好奇,前去應征。上班前一天,寫了那首園歌,在課堂上一教,讓孩子們把第三句“他的名字叫××”,唱成剛好那天入園的一個小姑娘的名字,先入園的小朋友大有東道主感,新入園的小朋友大覺賓至如歸,皆大快活,很快結成牢固的師生友誼。有一天我和老伴跟著送小樹,前去參觀。場地寬敞,小平房作曲尺形排在邊沿。背襯果然是藍天白云點蒼山。女兒說:條件一般,主要是辦學理念好。

春節臨近,幼兒園要放假了,女兒燉了一大鍋排骨蘿卜湯前去參加集會。我料定會很有趣,也跟了去。路上給上街購物的老伴打手機,告訴她幼兒園舉行放假儀式,讓她也去看熱鬧,小樹糾正道:“不是放假儀式,是貓貓果幼兒園吃喝玩樂聯歡會”。進園果然看見矮石臺上方紅布標上是這幾個大字。儀式開始后,每個孩子都與家長表演一個節目。家長中有好幾個老外。有個周若水小朋友跟她媽媽唱一首《紅蜻蜓》:

“晚霞中的紅蜻蜓呀請你告訴我,童年時候見到你那是哪一天?

提著小籃上山去來到森林中,拾得桑果裝進籃子里難道是夢憶?

晚霞中的紅蜻蜓你在哪里喲?站在高高的竹竿上面那是紅蜻蜓。”

歌,就向小樹學了,有時在心里哼哼。

演完節目開始吃喝。一間玻璃小廳里,層層疊疊擺滿家長們帶來的食品,品種繁多,超過任何小飯店,大家隨意取食。家長們固然彼此相熟,我這樣的湊熱鬧者顯然也不少,互相舉酒碰杯、推薦菜肴,脫略形跡,滿園的節日氣氛。比過節還有趣。

春節期間,孫子來大理玩了幾天。他吉他彈得不錯,與姑姑認識的臺灣音樂人沛元一見如故,白天在老薩的小店門外彈奏,晚上在“九月”聽別人演奏,過了幾天自由音樂人的生活,羨慕得不得了,回家竟提出想休學一年,嚇得他爸媽連開導帶嚇唬,好容易才打消此念。

沛元是個非常文秀的青年,在印度學西塔琴和澳大利亞毛利族的大低音筒。他孤身在異鄉過年,我們就約上他同去金梭島青樸客棧過除夕。

青樸客棧豪華而簡約,格調很高,規模很小,實際是主人的住宅。主人是蕭艾們的朋友,我們連沛元帶小樹九個人前去,不是應邀也消費不起。

這是第二次在大理與陌生人一起過大年夜。上一次在蘭林閣老板楊大哥家,洱海邊的白族四合院,楊大嫂下廚,園子的鮮菜自喂的雞。楊大哥舉杯致詞說:“難得全家團聚!干了!明年再團聚!”今年在洱海小島上,有北京來的一對老夫婦,南方來的一對小夫妻,一位內蒙來的小伙子,還有我們一行八九人,都是主人的朋友。加上主人等客棧人員,也是滿滿兩桌人。我們喝了小伙子的青稞酒,他們喝了我們的茅臺酒。小伙直言我們的沒他的好喝,太香了。我想起一個真實的故事:某省代表團在貴州省的歡迎宴會上,一位成員覺得喝的茅臺是假貨,悄悄告訴團長,團長說:你過去喝的才是假貨。可見評價口味總是以自己的習慣為標尺,很難說誰對誰錯。

大理的缺點是空氣干燥,我摸什么都被靜電打得生疼。有一次上車與小樹隔著冬衣相碰,她說:“公為什么打我?”回貴陽很久,我伸手接觸門柄、電器之類還有余悸。因此春節長假過

非常天真動聽。后來打聽到是一支日本兒完,我們還是與女兒女婿一起回來了。行前在戰

生家吃了一頓餃子,在老薩小店買了些泰國佛像陶雕之類小玩藝回來送朋友。

老薩其實是個年輕女子,也住山水間,在麗江經營泰國商品多年,今年到大理開分店。她說:麗江街上成天都是匆匆過客,大理街上就多見寓居者。這話跟我的印象全同。第一次來大理,沒去麗江,這次想著一定得就近去看看。日子選定正月初六,春節長假最后一天,游客們應該都往回趕了。一路上果然與我們逆行的車很多。我數了幾批,大略估算一下,總數在千輛以上。先游束河鎮。古鎮很整齊,就是游客太多。進了麗江古城,住宿確實不緊張了,住進一家頗有名氣的花間堂客棧。觀房間里的巨冊旅游指南,這種利用四合院民居裝修、標榜“情調”的客棧在麗江很多。市街則所有門臉都是旅游商品店,所有街巷都涌流著眼光渙然的觀光客。晚上的街市,飾滿燈彩的建筑好像朦朧的海市蜃樓,影影綽綽地萬頭攢動。古城的主人像是集體退入隱蔽角落,把前臺整個揖讓給喧鬧的客人。麗江給我的印象就是兩個字:虛幻。整個的不真實。次日早晨,我在客棧小巷里走走,才見到一個小菜場和挽籃買菜的居民,感覺從科幻片中回到了現實。午飯后離開麗江去拉什海。顧名思義這里原是一個海子(湖泊),后來干涸成了草場,現在是騎馬轉山游的起點和終點。我們在女婿的友人長賃的農家院子里曬太陽、吃午飯,上坡看茶馬古道的遺跡,看游客馬隊穿巷過街,踏勘草場的荒煙枯草。四點過鐘往回走,算是補了麗江這一課。

回貴州前,楊一老師贈我兩張他的唱片。封套都是他在街頭彈吉他演唱的背影和對面或站或席地而坐的聽眾,他身邊一張飾以年畫古裝人物,一張飾以著赤兔馬的皮影關老爺。二十多首歌,多數是自創詞曲,有幾首采集填配的民歌。其中有一首延川民歌,葷段子。他說費了大勁才勸得一個老漢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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