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言詞證據在“審判為中心”訴訟模式下的審查與運用

李建光 郭桂英 姜修芳

內容摘要：“以審判為中心”是對“以偵查為中心”的否定，更加注重對證據裁判原則的運用，提高了對案件證據標準要求。同時在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模式下，直接言詞原則將在庭審中體現的更為充分，因此，審前對言詞證據的審查和運用需要更為細致和嚴格。

關鍵詞：審判中心 非法言詞證據 數額犯和多人犯

“以審判為中心”實質是以證據為中心，建構的是以客觀證據為基礎的證據審查體系。這種新的體系雖然給言詞證據帶來了巨大的挑戰，但言詞證據作為證據鏈條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仍不能輕視。為了應對變化中的挑戰，在審查以言詞證據為主的案件中不僅要嚴格遵循證據審查的各項原則，更要從辦案中實現“由供到證”到“由證到供”、“供證結合”模式轉變。

一、非法言詞證據的審查

在審查非法言詞證據時要注意區分非法言詞證據和瑕疵言詞證據。依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只有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才屬于非法言詞證據。因此，在區分非法言詞證據和瑕疵言詞證據時關鍵是取得方法非法還是取證程序違法。如果僅是言詞證據取得程序有瑕疵，那么就不屬于非法證據，而是瑕疵證據，在偵查人員予以補充更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后仍然可以作為證據使用。

（一）引誘、欺騙是否屬于非法方法

對于非法取得方法是否包含“引誘和欺騙”，刑訴法并沒有將其納入非法證據排除的范疇。但《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第197條第6款規定：“訊問時，犯罪嫌疑人提出的辯解要認真查核。嚴禁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的方法獲取供述。”從此看出“引誘和欺騙”與“刑訊逼供”具有相當性，同屬于非法方法。因此，從確保案件質量角度考慮，對于以引誘和欺騙的方法取得的言詞證據應當予以排除。但在排除的同時要認真分析偵查人員引誘、欺騙的方式與當事人提供言詞證據之間的關系。即偵查人員的引誘和欺騙是否必然會使當事人作出違背其意愿的表達。同時也要注意區分訊問、詢問策略與引誘、欺騙的不同。

（二）非法言詞證據的審查與排除

在以審判為中心的大形勢下，要求公訴人在審查證據時更加重視對非法言詞證據的審查，避免將非法證據帶至法庭，影響公訴人在庭審中指控犯罪的主動性。

審查以引誘和欺騙的方式取得的言詞證據時，因偵查人員不會將引誘、欺騙的過程記錄到筆錄中，在操作時往往具有一定的難度。這時需要公訴人積極充分聽取嫌疑人的意見，明確具體的訊問時間、地點、訊問人員和具體引誘、欺騙方法，調取當天訊問錄像予以核實。

對于以刑訊逼供方法取得言詞證據，公訴人在訊問時要重點核實刑訊逼供手段以及具體受傷部位，并對照入所檢查體檢表予以確認。在取得線索后要積極向偵查機關予以核實，向有關偵查人員取證，并調取相關錄音錄像。對于偵查人員辯解稱嫌疑人是在抓獲時受傷的，要積極調取相關證人證言。筆者曾經參與辦理的一起案件中，嫌疑人提出自己在訊問時被偵查人員毆打背部，后經核對入所檢查表其背部確有受傷記錄。偵查人員稱是在接到線索到現場抓獲嫌疑人時，嫌疑人因反抗倒地致使背部受傷，并提供了具體的抓獲地點。承辦人員根據偵查人員提供的線索向抓獲地點目擊當天抓獲過程的證人進行核實，最終確認嫌疑人的傷情是在抓獲時因其反抗造成的。因此，對于嫌疑人提出的刑訊逼供線索，公訴人要全面調取證據予以核實，對于確認是以刑訊逼供方式取得的要依法予以排除，對于經核實后不存在刑訊逼供的，要保存相關證據避免嫌疑人在庭審中再次提及，也可將收集到的證據提前移交法院或者將該情況事先告知法官，避免庭審中的被動。

二、數額犯案件中言詞證據的審查和運用

除了對言詞證據合法性審查之外，最重要和最困難的就是言詞證據真實可靠性的審查。無論嫌疑人、被害人還是證人都會因其心理因素、生理因素或者社會因素的影響，在向偵查機關提供證據時存在隱瞞、夸大、虛假等不客觀表述的行為。為了準確定案，對于可靠性差的言詞證據要限制使用，嚴格審查時盡量不用，如必須用，應有充足和合理的材料證實其可靠性和真實性。下面結合辦案經驗談一下特殊案件中言詞證據的審查和運用。

在數額犯中最典型的就是盜竊犯罪，尤其是盜竊現金類犯罪。因該類案件往往不是當場抓獲嫌疑人，且嫌疑人多在作案之后對所盜現金進行揮霍，致使案發時缺乏有力物證。而在無現金物證的情況下，嫌疑人會因僥幸心理拒不供認盜竊行為。這樣，被害人的陳述在數額認定方面看似成了“孤證”。對于此類案件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對被害人陳述進行分析，確認是否采信：被害人是否可以提供被盜現金的來源、用途以及具體的放置位置；是否存在證人證言等證據補強被害人陳述；在案是否提取了嫌疑人的指紋或者腳印，指紋和腳印遺留位置是否和被害人陳述現金放置位置一致；被告人在作案后有無異常消費；被告人的前科情況，是否屬于盜竊慣犯。被告人是否可以提供案發當天不在場的證據。充分運用印證原則對上述證據進行綜合分析，增加內心確信，在排除合理懷疑的基礎上，采納被害人陳述予以起訴。

第二類較為典型的數額犯就是詐騙罪。在詐騙罪中涉及人數較多且具有連續性的案件，在缺乏直接書證的情況下，認定詐騙數額也存在較大困難。有時存在被害人陳述數額反復不明確，證人證言證實內容矛盾的情況。對此類案件，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審查：“求同存異”從言詞證據中尋找共同證實的事實即詐騙行為；在確定有詐騙行為的基礎上，針對詐騙數額加強對嫌疑人的訊問，明確具體的數額或者范圍；盡可能調取嫌疑人在案發時段相關的交易記錄或者賬單等書證；針對數額細化對證人和被害人的詢問，分析證人證言和被害人陳述中的詐騙數額或者范圍，比對嫌疑人供述的數額和范圍結合一定書證，依據有利于嫌疑人的原則確定具體合理的指控數額。同時，對于審查中認定的詐騙數額范圍可以在量刑上予以考慮，酌定從重處罰。

以上兩種數額犯罪在司法實踐中屬于常見且疑難的案件，在辦理過程中存在一定的訴訟風險，辦案時需要在訴訟價值與訴訟風險之間進行選擇，尋求平衡。

三、多人犯案件中言詞證據的審查和運用

筆者辦理的多人案件多屬于尋釁滋事和聚眾斗毆類案件。在多人共同犯罪的案件中，言詞證據審查的重點在于嫌疑人的供述和辯解。因多人案件中各嫌疑人的具體行為的認定主要依據的就是嫌疑人供述。而嫌疑人供述因為減輕罪責或者包庇他人等因素存在反復矛盾，甚至是翻供串供的現象。這時，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明確多人共同犯罪案件中各嫌疑人之間的利害關系，以及在整個犯罪過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在較多反復矛盾的嫌疑人供述中“求同存異”尋找共同點以固定某個嫌疑人或者某個事實和行為；充分運用客觀證據，嚴格細致審查本案的監控錄像，根據監控錄像明確每個嫌疑人的具體行為，并讓各個嫌疑人針對錄像中的具體行為和情節進行辨認；審查被害人陳述和證人證言中對特定嫌疑人和特定行為的證明內容；核實其反復矛盾的原因，明確反復的內容運用本案證據重點審查，比如在聚眾斗毆案件中否認事先約架的行為，就需要針對該事先約架的行為核實案發前各嫌疑人之間的關系以及是否有矛盾和約架的具體起因；固定有罪供述并查看訊問錄像，核實筆錄和錄像是否一致，防止在庭審中被告人或者辯護人以未看筆錄、刑訊逼供等理由排除有罪供述。

多人案件的審查一般比一人案件的審查要困難很多，公訴人需要確保在案證據材料中每個嫌疑人定罪的證據都能確實充分，在排除合理懷疑的基礎上對嫌疑人提起公訴，如果部分嫌疑人定罪的證據不充分，要依法作出不起訴的決定，保證案件質量，防止將風險帶至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