摑自己耳光

凌秀香

周日中午，李總和張老板在院子里下棋，正殺得你死我活之時，突然傳來“虎子——虎子——”的喊聲。

李總和張老板都聽見了，但沉迷于下棋，沒有抬頭。

“虎子——虎子——”聲音比剛才要大些，說話的人已來到身旁。

李總和張老板同時抬起頭：一個膚色黝黑、衣著簡樸的男子激動地注視著李總。

“虎子，你不認識我啦？我是石頭啊。”男子興奮地說。

“哎呀！是石頭。你怎么在這呢？”李總這才想起“虎子”是自己的乳名，離開家鄉二十來年了，再也沒聽過這個稱呼，所以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

“小孩考上省城大學，這不，送他來學校，剛安頓好。聽說你住在這里，就特地看你來了。”石頭激動不已。

“恭喜！恭喜！家里出人才，這是咱村的驕傲。”李總高興地向張老板介紹：“這是我的發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哥們。”

李總興奮地和石頭拉拉手拍拍肩，問長問短，然后熱情地領石頭回家。

一進門，李總就喊道：“老婆，老婆，來客人了……這是我的發小，石頭。”

李夫人熱情地請石頭入座并敬了茶。

李總又喊：“阿姨，阿姨……”

家中的保姆從廚房里小跑出來：“李總有何吩咐？”

“稀客，稀客到，快去買點好菜。”李總吩咐。

“買什么呢？”阿姨請示。

“嗯……一只土雞。”話音剛落，李總咳了一聲，又說：“一只王八，一斤重以上的。”說完又咳一聲，接著又點了海蝦、螃蟹、羊肉、牛肉……每點一樣總忘不了咳一聲。

“不不不！”石頭連忙阻止，“一碗粥、一碟酸菜就行，不必這么破費。”

“李總，你看？”阿姨為難地望著李總。

“好了，好了，石頭也不是外人。”李總揮揮手接著說，“再買點瘦肉、豆腐、青菜什么的就行，時間不早了，快去吧。”一連點幾樣，沒見他再咳一聲。

阿姨急急忙忙去菜市。回來后，卻一臉苦相。李總一看，土雞、海鮮、牛羊肉一樣沒買到，瘦肉、豆腐、青菜倒是買齊了。

“怎么搞的？”李總黑著臉數落阿姨。

“我去晚了……菜市場沒得賣了。”阿姨低著頭說。

“算了，算了，沒買到更好。”石頭勸道，“我們這把年紀，大魚大肉吃多了反而對身體不好。”

“嗯！低碳生活。”李總捶了石頭一拳，說，“夠哥們！”

當日雖是家常便飯，普通白酒，可兩發小卻是酒逢知己，盡歡而散。

翌日，李總在街上遇見趙老板，李總熱情地把趙老板請到家里來做客。一進門就嚷道：“老婆，老婆……貴客到。”

李夫人熱情地請趙老板入座并敬上茶。

“阿姨，阿姨……快快快，貴客到，去買點好菜。”

“買什么菜呢？”阿姨請示道。

“土雞、王八、海蝦、螃蟹、羊肉、牛肉、豆腐、青菜……”李總一口氣點了許多菜，卻沒有咳一聲。

阿姨急忙上菜市，不一會兒，就拎著滿滿的一籃菜回來，李總點的一樣沒少。

滿桌的山珍海味，配上好酒，趙老板喝得紅光滿面，盡興而歸。

送走趙老板，李夫人望著滿桌的剩菜，說：“昨天至于那樣待石頭嗎？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了，還頭一次上咱家門呢。”

李總說：“看看！這就是婦人之見。趙老板可是咱公司的大客戶，明年還要跟他繼續合作呢。石頭就一普通老百姓，我又沒什么有求于他的，怎能怪我厚此薄彼？”

李夫人啞然……

一年后的一天，李總突然接到石頭的電話。他在電話里激動地說：“家鄉的變化可大了，尤其是近段時間，村村屯屯通了水泥路，交通更便捷了……”最后，他邀請李總回家鄉走走看看。

自從父母相繼去世后，李總把老家的香爐遷到省城的家，也就是把祖宗請到省城的家來“安營扎寨”，逢年過節按家鄉的習俗在家進行祭祀，聊表自己的一番“孝心”。因此，他心安理得二十幾年沒回一趟老家。

今個兒冷不防聽石頭這么一說，他不由得動了心思。

于是，李總開著豪車載著老婆向老家奔去……

家鄉的變化著實讓他們驚嘆不已。

石頭一家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尤其是那桌豐盛的佳肴：土雞、王八、螃蟹、羊肉、牛肉、豆腐、青菜……讓李總看了很尷尬。雖是山珍海味，李總卻吃不出啥滋味。

酒過三巡，半醉的李總突然蹦出一句：“我想去看看我‘爸媽。”接著又自言自語：“二十幾年沒人打理，爸媽的墳恐怕早就被牛馬踏平或被荒草吞噬了吧？”

同樣半醉的石頭說：“難得回來一趟，去看看吧！”

在李夫人的攙扶下，李總踉踉蹌蹌地去看“父母”。

奇怪的是，父母的墳不但沒被牛馬踏平，也沒被荒草吞噬，墳墓四周干凈平整，墳頭飽滿，似乎還比以前變高變大了許多。李總心里別提有多欣慰了。

這時一位老鄉路過，招呼道：“虎子呀！多年不見了，今兒回來看‘父母呀！石頭年年清明節都來替你掃墓呢。”

李總一聽，“哇”的一聲大哭，癱坐在地上，一個勁地摑自己耳光……

老鄉見狀，驚愕不已。

李夫人忙解釋說：“他喝醉了……”

（發稿編輯/蘇 ? 朝 ?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