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一夜

張春風

小輝年方二十二，整天無所事事，在鎮上晃悠。母親苦口婆心地勸他找個工作，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可他根本聽不進去。

又到一年的高考季，小輝眼睛一亮，有了財路。鎮上有一對外地來的夫妻，開了一家很大的手機店，平時小輝老去買充值卡，跟老板挺熟悉的。今年，他們的兒子要參加高考。這可是大事，夫妻倆打算關了店回老家陪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小輝決定，趁店里沒人的時候去盜竊。那滿屋的手機他們不可能全部帶走，隨便偷幾個都能賣不少錢呢。

高考前一天，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小輝拿著開鎖工具出門了。此時，鎮上一片安靜，大家都早早入睡了。踏著昏暗的月色，小輝朝手機店走去。突然，小輝發現隔壁的小超市還亮著燈。

小輝皺了皺眉，看了看手機，罵道：“都晚上11點多了，怎么還不睡！”沒辦法，小輝只好躲在邊上，打算等小超市熄燈了再行動。

這時，耳旁傳來一個聲音：“爸，我再也受不了啦！”話音未落，一個人從小超市沖了出來，迎面將小輝撞倒在地。小輝大聲罵道：“你干啥呀！”那人不說話，又朝前跑去。

很快，一個矮小的身影追了出來，著急地喊道：“兒子，快回來！”小輝抬頭一看，是超市老板周瘸子。借著門燈，周瘸子也看見了小輝，仿佛看見了救星，喊道：“小輝，快幫我去追大寶……”

小輝爬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罵罵咧咧地說：“追個屁！他撞了我，還沒跟你算醫藥費呢！”

周瘸子帶著哭腔說：“行行行！求你先去追大寶，他明天高考，壓力大，怎么也睡不著。他說受不了，就跑出門了，我怕他干傻事呀！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原來是這樣啊！盡管小輝有些不情愿，但是也怕出人命，落個見死不救的壞名聲。想到這里，小輝轉身就追。想當年，小輝可是學校田徑隊的。不一會兒，他就看見了大寶的背影。可是，大寶像打了雞血似的，異常亢奮，一時半會兒的小輝竟然追不上他。

就這樣，一個在前面跑，另一個在后面追。不知不覺竟然跑了十幾分鐘。終于，大寶的腳步慢了下來。

小輝一個箭步沖上前，將他抱住了，氣喘吁吁地說：“哎……哎喲，我的天！你……你小子真能跑啊！可把我累壞了！”

大寶一邊喘大氣，一邊哭著說：“你別管我！我……我睡不著怎么辦呀！明天肯……肯定完蛋，考不上大學了！”

小輝拉著大寶坐了下來，氣呼呼地說：“考不上又怎樣？還不是一樣活？成功的道路又不是只有那一條。再說了，你深更半夜地跑出去，你爸多擔心啊，他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小輝自己都想不到竟說出這些話來。慢慢地，大寶安靜了下來，和小輝說了不少心里話。

也許是跑累了，說著說著，大寶眼皮開始打架，竟然靠在小輝肩上睡著了，還發出了有規律的鼾聲。

小輝看著大寶，不禁樂了：跑步也能治失眠呀！現在怎么辦呢？不能吵醒他，不然就前功盡棄了。小輝沒辦法，只好背起大寶朝小超市走去。大寶靠在小輝的背上睡得很香。

終于，小輝將大寶背到了家里，周瘸子千恩萬謝，小心翼翼地將兒子放到了床上。關上房門，周瘸子紅著臉說：“小輝，這次太感謝你了！說吧，要多少錢醫藥費？”

小輝愣了愣，尷尬地說：“我……我是那種人嗎？我又沒受傷，那是跟你開玩笑呢！”

周瘸子也笑了：“讓你受累了，真是對不起呀！對了，你這么晚來超市，想買點啥呀？”

小輝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煙癮犯了，實在熬不住，想買包煙！”

周瘸子趕緊走到柜臺后，拿出兩包好煙，說：“這個給你，不用給錢了！”小輝尷尬地說：“你這是干啥，我不要……”說罷，轉身就要走。周瘸子拉住小輝，就是不放手。就這樣，兩人糾纏到了門口。

這時，隔壁手機店的燈亮了。小輝愣住了：咦，他們不是說要回老家陪考嗎？透過玻璃窗，老板夫妻倆正在恭恭敬敬地燒香，跪拜……

小輝脫口問道：“怎么，他們沒回老家呀？”

周瘸子點了點頭，說：“原本說要回去的，但后來又怕給兒子增加壓力，就沒回去。他們這是在燒香求神保佑孩子高考順利呢！哎呀，我待會也要拜菩薩。給，這煙你一定要拿著……”

小輝喊道：“真的不要……”小輝極力掙脫出來，撒腿就跑。一路上，小輝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太險了！倘若沒有大寶這件事，自己估計要被逮個正著了。

此時，寂靜的夜空中，月亮從云層里探出了頭，撒下一片銀光，指引著小輝回家的路。

小輝一路走著，腦海中不停回蕩著大寶剛才的一番話：“知道我為什么睡不著嗎？因為我腦子里一直在想，我是爸爸的希望，他這輩子不容易，我一定要考上好學校，讓我爸過上好日子……”同樣的話，小輝也曾無數次在心里說給自己聽過。

是啊，手機店的老板夫妻倆在外打拼，是為了兒子;周瘸子含辛茹苦，也是為了兒子;那么，自己的母親呢？想起母親，小輝就愧疚不已。三年前，小輝高考落榜，從此自暴自棄，對母親也漠不關心。

不知不覺，小輝走到了家門口。奇怪的是，母親的房間還亮著燈，隔著窗戶，小輝看見母親目光呆滯，手里擦拭著什么。仔細一看，竟然是他的高中課本……

剎那間，小輝的眼圈紅了：曾經自己也是母親的希望，可是，現在呢？那么，將來呢？所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切還來得及。此時，手機的時間顯示已是6月7日零點，小輝合上手機，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念頭在心里升起：“為了自己，也為了母親，明年的今天，高考不再與我無關。因為，我也要走進考場。”

（發稿編輯/蘇 ? 朝 ?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