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治宇

巴金——日記凝結戰地情
1951年,時任中國人民志愿軍六十三軍軍長的傅崇碧,率部赴朝參戰,執行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神圣使命。
出國第一仗,傅崇碧以敢打必勝的氣概,指揮部隊贏得首戰勝利,給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一次重創。這場舉世矚目的戰爭以驚心動魄的宏大主題,磁鐵一般吸引著作家們,其中,文學巨匠巴金慕名走進了傅崇碧的戰爭生活。
當時,巴金在六十三軍深入生活長達8個月,與志愿軍戰士朝夕相處、患難與共。他堅持到火線的最前沿蹲坑道、睡地鋪,與官兵同吃同住。地下坑道潮濕難耐,敵機天天在頭頂狂轟濫炸,他卻毫不畏懼。
傅崇碧忙于部署指揮打仗,巴金就抓住間隙,千方百計抓素材。他與傅崇碧聊過數次,仍不滿足。后來,不知從誰口中得知傅崇碧有記戰地日記的習慣,他就追著傅崇碧要借日記看。
傅崇碧視日記如珍寶,之前作家魏巍要借,他都沒給。巴金沒法子,就想了一個妙招:走“上層路線”,請兵團司令員楊得志、兵團政委李志民出面動員。結果巴金終于如愿以償,借來了傅崇碧的戰地日記。
回國后,巴金創作了一部描寫志愿軍六十三軍抗美援朝英雄事跡的長篇小說,洋洋50萬字。書稿清樣出來后,巴金立刻送給傅崇碧,讓他提修改意見。傅崇碧當時因事情忙無暇審閱,就把這事委托給原軍政治部副主任、當時在軍委辦公廳工作的路揚。
誰知不久一場政治風暴席卷而來,路揚在“文化大革命”中受沖擊,巴金的那部書稿清樣也在抄家時被抄走。接著,傅崇碧也因莫須有的“楊(成武)、余(立金)、傅(崇碧)事件”,失去了人身自由。而巴金也在劫難逃,被打成文藝黑線人物,同樣被抄了家。
林彪事件后,在毛澤東的一再過問下,傅崇碧于1974年7月被平了反。巴金也恢復了名譽。在1974年的國慶招待會上,在人民大會堂,傅崇碧與巴金兩人相見,互致問候。劫后余生,兩人感慨萬千,多少心里話要向對方傾吐。
“對不起了,傅崇碧同志,你的戰地日記被抄家抄走了。”
“巴老,我也對不起你,你的書稿清樣也被抄走了,下落不明?!睂④姾屠献骷以V說著彼此心中的遺憾和愧疚,激動得眼睛都濕潤了。
為此,傅崇碧寫回憶錄沒了當年的第一手資料參照,只好絞盡腦汁苦苦思索;巴金也因丟了書稿清樣,一部書泡了湯……
郭沫若——彌留之際留墨寶
20世紀60年代,北京軍區里有迎外表演部隊。郭沫若以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的身份,多次陪同外國代表團前去參觀訪問。
作為北京軍區副司令員兼北京衛戍區司令員的傅崇碧也常陪同前往。于是,傅崇碧與郭沫若常在天津郊區某師和衛戍區某師會面。郭沫若博學多才的學者風度,給傅崇碧留下深刻印象。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郭沫若處于風口浪尖。保衛郭老的任務交給了衛戍區,傅崇碧幾次到郭沫若家布置加強警衛。由于措施比較得力,郭老的家總算安然無恙。
郭沫若見傅崇碧為保護他的安全費盡心力,很是感動,便激情洋溢地寫了幾幅字贈給傅崇碧。但是,天有不測風云,1968年,傅崇碧因林彪江青一伙制造的“楊、余、傅事件”而被誣陷失去了自由。當傅崇碧被解除監護、從東北回到北京時,郭沫若已患病住進了北京醫院。
病榻上的郭老問傅崇碧:“我以前給你寫的字還在不在?”“早被抄家抄走了?!备党绫淌诌z憾地說,“這下要留個紀念也沒了?!薄拔椰F在手發抖,不行了。我老婆于立群的字寫得好,但不值錢,讓她代寫吧。”郭老吃力地說。在一旁的于立群聽了,立即鋪紙研墨一揮而就,遞上來讓郭沫若簽名。但終因郭老的手不停地顫抖,好半天沒簽成。過了數日,郭沫若就與世長辭了,傅崇碧心里留下了終生遺憾。
黃胄——讓他到家牽“毛驢”
傅崇碧與大畫家黃胄相識,頗有些戲劇性。黃胄的畫涉獵內容很廣,以畫毛驢見長。
那是20世紀50年代中期,有一次,傅崇碧來到成都。時任成都軍區司令員黃新廷請他和一些人吃飯。在餐廳里,傅崇碧見墻上掛著一幅毛驢畫,就半開玩笑地評論開了:維族姑娘騎在瘦驢上,遇到戈壁灘上刮大風,這毛驢說不定要被刮跑哩!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當晚,有人咚咚地敲傅崇碧的房門。一進門,那人便說:“我叫黃胄,畫毛驢的?!?/p>
“冒犯了,對不起!”傅崇碧明白了,立即表示歉意。
原來,那天就餐時黃胄就在旁邊的那張桌上,聽到了傅崇碧的議論。
“我是耍槍桿的,不懂畫,瞎議論,莫介意?!备党绫滔虍嫾医忉?。
“你提的意見對,那毛驢畫瘦了些,是會弱不禁風的。”黃胄如是說。
畫家誠懇的態度,令將軍感動,他便以玩笑的口吻說:“我給你提了意見,你得送我一頭‘毛驢啊!”“沒問題,回北京就給畫,送你頭胖‘毛驢。”說罷,倆人哈哈大笑。返京后,黃胄果然就給傅崇碧送了一幅“毛驢”畫,傅崇碧將其珍藏起來。
20世紀80年代末,黃胄舉辦個人畫展,傅崇碧應邀參加開展儀式,祝賀畫展成功。“我送給你的‘毛驢養得好嗎?”黃胄詼諧地問?!皼]養住,被抄走了?!备党绫踢z憾地說?!澳蔷驼埬愕轿壹依锶チ頎恳活^吧!”黃胄爽快地應道。
傅崇碧見黃胄身體較虛弱,走路都有些困難,便囑咐他多保重。未曾想,沒過多久,就傳來黃胄先生辭世的噩耗,傅崇碧感到十分痛惜。
舒同——喚起將軍翰墨情
1975年的一天,“嗬,大書法家來信啦!”收到時任解放軍軍事科學院副院長舒同的來信,傅崇碧端詳著信中雋美的舒體,心中一陣欣喜。
原來,舒同歷經“文化大革命”的磨難之后,一直身體欠佳,想找一位合適的警衛員。他想到北京軍區副司令員傅崇碧是位“老華北”,就寫信請他幫忙物色一個。
看罷書信,傅崇碧思忖:舒同要找的是既能照顧生活,又會關照身體的人選,這種有特長的熱心人著實難找。對了,自己的警衛員手腳勤快,還有一套按摩技術,他要是喜歡,自己就“割愛”了。
傅崇碧將自己的想法跟舒同一說,舒同非常高興。果然,這個警衛員對舒同服務得很周到,每天給他按摩。舒同的身體日漸恢復,對傅崇碧十分感激。
一天,舒同登門向傅崇碧致謝。書法家談話離不開本行,他說起練書法的經歷,說著說著,興致來了,就捺不住要露一手。
舒同精神抖擻,揮毫走筆,不一會兒就給題寫了唐詩:“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接著,又揮筆書寫了贊嘆傅崇碧高風亮節的條幅:“湖清霜鏡曉,濤白雪山來?!?/p>
自從與舒同密切交往以來,傅崇碧更加癡迷于書法。他既臨摹名家手法,又注重突出個性。日復一日,書法功力漸長,筆力蒼勁,又蘊含內秀。
一次,傅崇碧應邀參觀樂山大佛。聽說要題字,陪同的人都溜了,文物管理處的同志希望將軍可以代表一下。傅崇碧無法推辭,便執筆一揮而就。在場的人嘖嘖贊嘆:想不到將軍還有這么一手。
后來,傅崇碧的女兒黎力出差到樂山,游覽時別人告知她父親的題字被鐫刻在巖石上,她還特地尋到那兒觀看。
返京后,女兒把此事告訴父親。傅崇碧感慨地說:怎么把我寫的刻在巖石上呢,要不是跟舒同學了一手,當時豈不煞了風景!
(責任編輯:吳 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