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調

我寫這個專欄的時候,正好碰上老爸的生日,拿起電話打回去,通了沒人接。下午的時候,他回了一個電話過來,大著嗓門在那頭喊:“找我什么事?”
“你老人家長尾巴的日子,我得祝您生日快樂呀。”
“啊?是今天啊?我都忘記了!我中午在你姑姑家吃的中飯!”
沒錯,老爸就是這樣一個人,急性子,暴脾氣。
后來,我發了一條朋友圈:有一個愛作詩的爸爸是一種什么體驗?
因為他在生日這天又作了兩句詩:
榮辱紛紛蕩眼前,
不如安分且隨緣。
好多朋友、同事在下面打趣說,為啥你沒有學到這種淡泊的精髓?
其實老爸就是一個很普通的鄉下人。
他不高,很瘦,長得很嚴肅,生氣的時候眼睛瞪得像銅鈴,兇神惡煞的,經常嚇哭小孩子。
所以,我從小和他并不算親近,也不會撒嬌。
我第一次學會給人真誠道歉是因為爸爸。
三四歲,剛開始記事,我跟著隔壁的小孩一起去偷瓜,還沒熟的瓜被我們一群小屁孩摘下來抱回家,身后傳來種瓜大伯的怒吼。
爸爸下班回來,聽到大伯告狀,給了大伯幾塊錢當買下了那些沒熟的瓜,然后帶著我去大伯家,讓我給大伯道歉,并保證再也不會去偷任何家的瓜果。
我被嚇哭了,一直不敢吭聲。
大伯摸摸我的頭,跟爸爸說:“算了,小孩子不懂事。”
但老爸堅持要我道歉,那之后,我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隨便拿,別人給的東西不能隨便接。
我第一次知道守諾的重要性也是因為爸爸。
小學二年級時,我們要代表學校去參加鎮上的文藝會演,一大早換好要穿的衣服準備去學校,卻發現配套的發繩不見了。
我去問媽媽,她說:“你爸爸說你昨天答應了曬完衣服再去學校,你做完答應的事,他會給你發繩。”
我生氣了,我已經換好了新衣服,找隔壁姐姐畫好了舞臺妝,一起去學校的小伙伴也在門口等我,為什么我還要曬完衣服才能走?
我開始在爸爸面前轉,問他把發繩藏在了哪里。
他不理我,只是用眼睛瞟了瞟媽媽特意留給我的沒曬的衣服。
我遺傳了老爸的倔脾氣,他讓我去做什么,我偏不愿意。我和他僵持了很久,但是小的總犟不過老的,就算我開始哭,他也只會看著我說:“哎呀,紅臉蛋要被你哭掉了。”
“你答應了的事就要做好,沒有別的借口。這么一點小事都不能守諾,以后誰敢相信你。”
可能當時他還跟我說了很多道理,但我就記住了這句。我搭著椅子把衣服曬了,爸爸從柜子頂上拿出了發繩。
以前有朋友去家里玩,看到爸爸都會私下跟我說:“你爸爸好嚴肅,一點都不愛笑。”
嗯,我也一直這么覺得。
直到我長大,直到他變“小”。
等我們在外面打拼,他越來越“小孩子”。
偶爾回家,我會聽到媽媽抱怨說他每天在家里念叨我怎么不回家,但又不愿意打電話給我,想等我打給他。
調皮!
甚至還會有點無厘頭……
我們一起看電視,一起把腳放在茶幾上,他會突然對我說:“你看你果然是我女兒,我們的腳長得一模一樣,每根腳趾的長度都一樣。”
正當我覺得他無聊的時候,他會話鋒一轉:“為什么你對你媽媽更好些?你要對我好一點。”
我以為只有我媽到了更年期呢,原來男性也會到了中年就敏感多疑啊……
老爸,你以為你一個電話讓我帶條褲子回家,真的跟逛超市買瓶醬油一樣方便嗎?
每次有什么糾結的事,我先找你商量,老媽都嫉妒你好幾次了好嗎?
最近比較糾結的事來了,我仍然第一個打電話給老爸。
“說好的體檢,你到底去不去?”
“我的身體我知道,鋼筋鐵骨,不用去醫院檢查。”
“你不要這么固執,去檢查一下總會好些,你看媽媽都去了。”
“她要去隨她去,我不管,反正我不去。”
“你要是不去,這幾個月我都不會回家了,你好好想想。”
“……”
“去不去?”
“……”
“想清楚哦。”
“好吧,我只去隨便看一下。”
十幾年過去,小的終于犟過了老的。再虎的爸爸,總會有一個能降住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