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情結

□王 爝

茶館是中國最時興、最熱門的行業(yè)之一，遍布中國城鄉(xiāng)。也是中國人日常聚談、交流、找樂子的場所。舊時，在城鄉(xiāng)小茶館，只要花幾文小錢，到茶館泡壺茶，可以坐半天，與相識的和不相識的人家長里短、海闊天空地隨便交談。茶館也是擺談天下新聞軼事，打探消息的最好的場所，一些孤陋寡聞之人，常到茶館坐坐，就可以了解本城本鄉(xiāng)的許多事，大長見識。所以茶館是社會的一個側面，一個小世界的濃縮。百姓們有什么痛快或不痛快的事，到茶館和人敘談敘談，就很快使心懷釋然。后來茶館分低檔、中檔、高檔三種。低檔的是普通百姓喝茶找樂子的場所；中檔的是談生意的人，或一般文人墨客常去喝茶、談生意、抒發(fā)心懷的場所；高檔的是有錢人招待賓客的場所。中檔、高檔茶館大多設在城市中。城鄉(xiāng)遍布茶館這在全世界也可以說是一種獨特的景觀，獨特的習俗。正因為茶館在中國百姓中有很重的分量，因此有不少文學作品以茶館為題材，來寫中國社會的世間百態(tài)。

魯迅的《藥》就以茶館為主要場景、主要背景來寫的。《藥》中共有三個場景：茶館、刑場、墳場，但三個場景中主要是寫茶館這個場景的。《藥》寫舊民主主義革命者夏瑜被滿清反動統(tǒng)治者殺害，其流的鮮血卻被反動統(tǒng)治者的爪牙康大叔之流蘸在饅頭上當作可治愈肺癆病的良藥，以高價詐騙，賣給愚昧的百姓之一茶館的業(yè)主華老栓。《藥》用明暗兩線來交代故事情節(jié)，即刑場上斬殺了犯人，至于斬殺了何人未點出名字，還寫了茶館業(yè)主華老栓用大包洋錢在此買了一個人血饅頭。明線寫茶館店內一天中所發(fā)生的事：開館前寫華老栓夫婦倆懷著滿心希望，勸兒子華小栓吞吃人血饅頭，以為吞下這個人血饅頭他的癆病就一定能好。開館后，寫茶客進門來喝茶，其中有駝背五少爺、花白胡子的人、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最后進來的是劊子手之一康大叔。康大叔先是向華老栓吹噓：只要華小栓吃了這個人血饅頭，他的癆病就能包好，接著他用輕蔑的口吻詆罵被殺的革命志士夏瑜，說他被關進監(jiān)獄還不老實，而是勸說牢頭紅眼睛阿義起來造滿清政府的反。這些話一方面反映出夏瑜革命的堅定性，另一方面反映出夏瑜不看對象，竟在牢中發(fā)動頑固的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爪牙起來造反，這表明舊民主主義革命的局限性，這是舊民主主義革命必然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還尖銳地揭露在千百年封建統(tǒng)治毒害下老百姓都很愚昧、不覺醒，夏瑜不去做喚醒老百姓的工作，卻在監(jiān)獄里勸說封建統(tǒng)治者爪牙起來造反方面下功夫，結果不但無效，反而是自己流的血做了人血饅頭給正需要喚醒的人治癆病，這是一個多么尖銳的諷刺啊！茶館里康大叔一方面神氣活現(xiàn)地講犯人夏瑜如何愚昧可笑，一方面卻向華老栓吹噓華小栓吃了人血饅頭癆病一定能包治好，結果華小栓吃了人血饅頭后卻是不斷地咳嗽，而且愈咳愈嚴重，這等于狠狠地回擊了康大叔一巴掌，揭穿了人血饅頭能治癆病的騙局，同時也暗示了夏瑜的舊民主主義革命這帖“藥”救不了中國社會根深蒂固的積弊，這是它之所以失敗的根本原因。所以《藥》中茶館這個場景，揭示的事件含義極其深刻，刻畫的人物形象極其鮮明。由此可見，茶館是個小社會，在這里可以活靈活現(xiàn)地看見和聽到各種各樣的人、事和聲音，無怪乎茶館成為人們喜去的或所關注的場所。文學作品以此為題材也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了。

再看老舍直接以“茶館”為題材，寫滿清滅亡至抗戰(zhàn)勝利后50年來北京社會的一個側面的歷史。茶館老板王利發(fā)為了讓父親留給他的茶館產(chǎn)業(yè)重新興旺起來，八方應酬，結交了許多好朋友，如經(jīng)常出沒茶館的民族資本家秦仲義，他雄心勃勃地想搞實業(yè)救國，但在軍閥混戰(zhàn)、日寇侵華的年代，他哪里施展得開手腳，而是處處碰壁，最后以失敗告終。又如豪爽的八旗子弟常四爺通過自己努力打拼，走上了自力更生的道路，這期間他也嘗遍了人間的酸甜苦辣。《茶館》還揭露了劉麻子等一些小人物的生存狀態(tài)。王利發(fā)在北京裕太茶館打拼了50年不但沒有使原先提籠架鳥、算命占卦、賣古玩玉器、玩蟈蟈蟋蟀等雜色人等聚集茶館喝茶談天做生意的一派繁榮景象復原，反而日見衰落：連綿不斷的內戰(zhàn)，百業(yè)凋零，農(nóng)村破產(chǎn)，大兵搶劫王掌柜的錢，偵輯隊不時前來敲詐，王利發(fā)最終徹底破了產(chǎn)，只好關門歇業(yè)。北京裕泰茶館的興衰，像一面鏡子，折射了舊中國不斷敗亡的歷史。

茶館是每天人來人往的場所，比起其他商業(yè)場所，它更能表現(xiàn)社會的一個側面，是更能展現(xiàn)各種各樣的人的面貌、言談舉止、心態(tài)、性格的地方。中國人對茶館情結很深。無怪乎魯迅、老舍等大文學家們要把茶館作為重大題材，來寫小說、話劇等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