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首次記載茶事時間辨析

陶德臣

（解放軍理工大學，210007）

正史是指封建時代官方正式承認或官方主持修撰的紀傳體史書。清代乾隆年間編《四庫全書總目》時，詔定《史記》至《明史》二十四史為正史，從此，正史就成了二十四史的專稱。二十四史包括《史記》、《漢書》、《后漢書》、《三國志》、《晉書》、《南史》、《北史》、《宋書》、《南齊書》、《梁書》、《陳書》、《北齊書》、《魏書》、《周書》、《隋書》、《舊五代史》、《新五代史》、《舊唐書》、《新唐書》、《宋史》、《遼史》、《金史》、《元史》、《明史》。二十四史加上民國初年的《清史稿》就是二十五史，再加上北洋軍閥時期的《新元史》就構成二十六史。眾所周知，中國是茶的祖國，茶事歷史悠久，秦漢時期已有多部典籍記載茶，但正史首載茶事則要晚得多。晉代陳壽編纂的《三國志》是記載茶事最早的正史。其書《吳志》卷六十五《韋曜傳》稱：吳國皇帝孫皓“每饗宴，無不竟日，坐席無能否，率以七升為限，雖不悉入口，皆澆灌取盡。曜素飲酒不過二升，初見禮異時，常為裁減，或密賜茶荈以當酒。”這說明韋曜嗜茶，江東上層人士已流行飲茶。

光緒《霍山縣志》相關內容

乾隆《霍山縣志》相關記載

正史《三國志》首載茶事是學界常識，但有人竟然說《史記》載茶事：“六安自古產茶，《史記》已載‘壽州黃芽’”（趙克生《明清時期六安茶的上貢與貿易》，《皖西學院學報》2002年第2期）。還有人據“《史記》已載壽州黃芽”，進一步得出了霍山黃芽有2000多年歷史的結論。這種無中生有的說法令人愕然。細加考究，當然事出有因。多年前，據安徽霍山縣李傳軾先生說，志書上確實出現過“史記”文字，但這里的“史記”是“歷史記載”的意思，有人望文生義，與西漢司馬遷所著《史記》一書等同起來，當然會鬧出笑話。記得當時李傳軾先生曾善意地提醒不要誤傳！但事情并不那么簡單。乾隆《霍山縣志》卷三《貢賦志》清清楚楚地寫著：“古無茶字，茶荈之賜，始見于三國《吳志》，至晉茗飲乃盛，而霍茶黃芽之名，已肇于西漢《史記》，云：壽春之山，有黃芽焉，可煮而飲，久服得仙，則茶稱瑞草魁，霍茶又為諸茗魁矣”。這話前部分大體不錯，但后面說“霍茶黃芽之名，已肇于西漢《史記》……久服得仙”，則查無出處。西漢《史記》，只有司馬遷《史記》一部。如果說把“西漢史記”理解成“西漢時期的歷史記載”，則也是說不通的。因為，西漢時無任何歷史資料記載過“霍山黃芽之名”。乾隆《霍山縣志》杜撰了西漢《史記》記載“霍山黃芽之名”的史實，影響很不好。光緒《霍山縣志》卷二《風土·物產》。《史記》：壽春之山，有黃芽焉，可煮而飲，久服得仙。《太平廣記》：唐有人授廬江舒牧，宰相李德裕謂之曰：到彼郡日，天柱峰茶可惠三數角。其人獻數十斤，德裕不受，退還。明年，罷郡，用意精求于天柱山僧寺，獲數角，投之。德裕閱之，欣然而受，謂坐客曰：此茶可以消肉食毒。乃命烹一甌，沃肉食內，以銀合閉之，詰旦開視，其肉已化為水矣。眾服其廣識。”光緒《霍山縣志》也就沿續了乾隆《霍山縣志》的說法，認為西漢司馬遷《史記》已載“壽春黃芽之名”，這當然是錯誤的。問題是，現代還有人看到地方志書所載的這些內容，不去校核《史記》原本，以致以訛傳論，遂使錯誤流傳開來。錯誤的成因就是把唐代壽州產黃芽的“歷史記載”誤判成正史《史記》一書的記載。

乾隆《霍山縣志》相關記載

唐代是中國茶葉經濟的第一個高峰，也是首次開始較多記載皖西產茶的時期。由于包括壽州在內的大別山區是當時重要的茶產區，不少權威文獻都記載了這一點。如陸羽《茶經·八之出》所述全國茶區8道43州郡中，就列有皖西舒州、壽州，并特別指出：茶“舒州生太湖縣潛山者與荊州同”，壽州茶“盛唐縣生霍山者與衡山同也”。舒州是唐武德四年（621）改同安郡置，治懷寧縣（今安徽潛山），轄今安徽太湖、宿松、望江、桐城、樅陽、安慶、岳西、懷寧。天寶（742～756年）初復為同安郡，至德（756～758年）年間改為盛唐郡，乾元（758～760年）初復為舒州。壽州為唐武德三年（620）改隋壽春郡而成，治壽春（今安徽壽縣）。天寶初又改壽春郡。乾元初復稱壽州，轄今安徽壽縣、六安、霍丘、霍山。此外，皖西產茶地還有廬州。皖西地區是唐代重要茶區，史實載“江淮人什二三，以茶為業”（宋·王欽若《冊府元龜》第6冊，卷510《邦計部·重斂》），茶已是一種專業化的生產。因此，有論者指出：“唐宋時代，安徽主要產茶區域是在皖西，而皖西最好的茶園，又直接控制在皇帝”手中（許正執筆《安徽茶葉史略》，《安徽史學》1960年第3期），這話自有一定道理。如貞元十五年（799）八月，唐德宗《討吳少誠招》云：“壽州茶園，輒縱凌奪”（五代·晉·劉昫《舊唐書》卷13《德宗紀》），說明壽州茶區地位重要。壽州茶園經歷唐順宗至唐憲宗朝，規模相當大，從元和十一年（806），“討吳元濟。二月，詔壽州用兵三千保其境內茶園”（宋·王欽若《冊府元龜》），即可知。李肇《唐國史補》卷下列舉了全國20多種名茶，其中皖西名茶有霍山黃芽。楊華《膳夫經手錄》所載名茶，其中有“壽州霍山小團”，并稱贊這種茶“其絕好者，上于漢美”，又說：“舒州天柱茶，雖不峻拔遒勁，亦甚甘香芳美，良可重也”。關于舒州天柱茶，唐代佚名《玉泉子》載，宰相李德裕喜愛天柱茶。正因為皖西茶品質優良，因而被納入進貢之茶。據歐陽修《新唐書·地理志》載，唐代土貢茶地區有17個郡，皖西地區有淮南道壽州壽春郡（安徽壽縣）、廬州廬江郡（安徽合肥）（宋·歐陽修《新唐書》卷41《地理志》）。五代時期，毛文錫《茶譜》載，皖西名茶有壽州霍山黃芽、舒州開火茶。

綜上所述，正史首次記載茶事始于西晉陳壽所撰《三國志》卷六十五《韋曜傳》，而不是西漢司馬遷所寫《史記》。唐朝李肇《唐國史補》卷下最早明確記載安徽皖西霍山黃芽茶名，而西漢司馬遷所寫《史記》未見相關內容，西漢時其他歷史資料也無相關信息。所謂霍山產茶已有2000多年歷史及司馬遷《史記》載有安徽壽州黃芽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應該可以考慮立即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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