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棵降龍木

周銳

這天上午，書生張國榮照常去院長辦公室向燕赤霞學習劍語。還沒下課呢，蘭若院忽然有客來訪。

來人對燕赤霞行禮：“燕大俠，我是陳府的總管。我家主人陳搞定久慕大俠威名，想請大俠出山為民除害?！?/p>

燕赤霞好奇：“你說說，是怎樣的一害？”

總管便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向燕赤霞和張國榮娓娓道來……

陳搞定是個大財主，前段時間，他突然想用降龍木做一張床。但砍倒降龍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誰要是拿著鋸子走近降龍木，他的耳朵里立刻會響起拉鋸聲，這聲音會令人難以忍受地鋸著他的腦神經；誰要是拿著斧子走近降龍木，他會覺得自己的膝蓋正在受到斧背的猛擊。

陳搞定請人寫了啟事，花重金征求有效的砍樹方案。

有個道士跑來應征。道士說：“降龍木道行深厚，難以砍伐，但獅子也有打盹的時候，降龍木也有不在狀態的一天?！?/p>

“哪一天不在狀態？”

“每年冬至日是降龍木最脆弱的時候，冬至日便是砍伐吉日?！?/p>

陳搞定聽了道士的話，冬至那天一早便準備了大鋸，帶人上山。

兩棵降龍木，一棵是一千年的，一棵是一千五百年的，陳搞定決定先砍一千五百年的那一棵。

道士拿出一沓黃色符紙，沿著那棵降龍木的根部貼了一圈。不一會兒，符紙就透出樹皮的花紋。這花紋是淺淺的紅色，紅色漸漸變深，并一點兒一點兒彌漫開來，到符紙染成一片血紅時，降龍木的葉子開始飄落。等最后一片葉子著了地，道士一揮手，刺耳的鋸木聲便響了起來。

本來陳搞定想把另一棵降龍木也順便鋸掉，這樣別人就無法再做降龍木床了，自己的降龍木床便成了獨一無二的珍藏版。但降龍木太硬了，將一千五百年的這棵鋸倒已是午夜時分，冬至日結束了，要鋸另外那棵，要再等三百六十五天。

陳搞定運回降龍木，請來巧匠做床。幾日后，床做成了，陳搞定給了道士一大筆賞金，然后高高興興地睡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陳搞定醒來時，發現情況有些異常——他不在家里，而是躺在集市上！后來陳府的仆人把床抬回了家，陳搞定吩咐仆人用粗繩子將床腿和柱子拴在一起，不讓這床亂跑。但第三天早上，陳搞定醒來時仍然不在家里，降龍木床把他運到了亂葬岡，他是被狼的舌頭舔醒的！于是陳搞定叫仆人鋸掉了四條床腿。第四天早上，陳搞定總算沒離開自己的家，他仍睡在沒有腿的床上，而那床卻晃晃悠悠地擱在廚房的煙囪上……

“你家主人就天天享用這種‘獨一無二的感覺嗎？”燕院長問。

總管說：“他實在受不了這張床啦，就一把火將床燒了?！?/p>

張國榮插話：“燒了床，這下太平了嗎？”

“唉，更恐怖的事發生了……”總管說，“燒了床的當天夜里，老爺就做了個夢，夢里有個可怕的聲音對他說：‘最后一棵降龍木將成為你最后的災星，你會一天輕一斤?！?/p>

“這夢靈驗嗎？”

“太靈了！從第二天開始，我家老爺每天都瘦一斤?，F在，我家老爺瘦得還剩四十幾斤了！五個多月來，我跑了多少地方，請了多少能人，都制服不了樹精啊！”總管接著說，“這次我家老爺拼了老本，命我以重金遍請天下七俠，一定要剿滅妖孽，方能高枕無憂?！?/p>

張國榮嘲笑道：“何必用重金，再等幾個月，又到冬至日，不就可以如法炮制一番？”

那總管苦著臉說：“等不得了，一天瘦一斤，熬到冬至，那還要倒欠一百多斤呢。還望燕大俠出手相助啊！”

七俠之一的燕院長對總管說：“你先回去吧，我找專家咨詢一下，如果此事確屬妖孽侵害，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p>

燕院長和張國榮找到另類生物學院士馬另類，將事情的原委向他說了一遍。

馬另類聽了，說：“降龍木是一個古老的樹種，有很高的收藏價值，所以現如今稀少得就要絕種了。至于你們說的這棵成了精的降龍木是否會對人類構成危險……我得去實地考察一下，才能得出結論?！?/p>

當張國榮和馬另類來到最后一棵降龍木跟前時，這里已經人頭攢動，十分熱鬧。除了大俠燕赤霞未到，其他六俠都已應邀光臨。

只剩四十幾斤本已氣息奄奄的陳搞定，人逢喜事精神爽，吩咐下人把他抬上山，他要親自觀看高人們怎樣各顯神通，制服樹精。

東俠手持一面金鐃[náo]首先出場。此鐃比臉盆略大，東俠先將它拋至空中，只見那金鐃飛得很遠，又呼嘯著拐了個彎，飛回來的時候，差一點兒就削去了陳搞定的頭皮。

東俠接住金鐃，再度拋出，這次便是朝著降龍木飛去了——“噌！”金鐃劈向樹身，牢牢嵌入。東俠雙手抱拳，不停地摩拳擦掌……立在樹上的金鐃開始振動，發出“嗡嗡”聲。東俠擦掌愈急，“嗡嗡”聲愈尖利。

東俠對眾人說：“不用一個時辰，這棵妖樹就會被震成兩截。”但只過了半個時辰，眾人便發現那面嵌入樹身的金鐃在慢慢退出……

東俠的臉色難看起來。終于，東俠再也堅持不住了，他從行囊中取出另一面金鐃頂在頭上，飛快地逃離現場。

嵌入樹身的金鐃完全退出后，猶如一頭獵鷹，向東俠逃離的方向勇猛地撲去，大家很快便聽見遠處傳來響亮的一聲“鏘”！

馬另類對張國榮說：“這真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西俠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他的兵器。他的兵器比東俠的小巧得多，是一個萬花筒。西俠說：“我之所以沒有一馬當先，是因為剛才沒有陽光?！?/p>

現在陽光燦爛，西俠將萬花筒透射著陽光，大家立刻看見降龍木的根部投上了一圈光暈，光暈中呈現出絢麗的圖案。“這叫‘五行萬花筒，現在大家看到的是金圖案。”西俠邊說邊轉動萬花筒，投射出的圖案立即變化了，“這是木圖案……接下來是水圖案……等到我轉出火圖案，這妖樹的根部就會很快被烤焦并冒煙，最后燒起來?！?/p>

不一會兒，火圖案出來了，但冒煙的不是樹根，而是西俠的襪子！

接下來，南俠、北俠、小俠、女俠一一上場，都紛紛敗落，無一人能制服降龍木。

就在眾人束手無策時，燕赤霞來了。他背著寶劍走進人群時，他劍一般的目光立刻發現：張國榮有點兒不對勁。張國榮的眼神呆呆的，像盲人一樣沒有視線。

“張先生，”燕赤霞招呼張國榮，“你怎么了？”張國榮不看燕赤霞，也不回答，像個木偶。旁邊的馬另類翻開張國榮的眼皮，細看他的瞳孔，判斷道：“院長，據我的經驗，他已處在‘魂不守舍的狀態，有入侵者企圖操縱他的軀體。”

張國榮全身抖擻了一下，眼珠慢慢轉動一圈，目光射向燕赤霞?！把喑嘞?，”張國榮的嗓音變得低沉喑[yīn]啞，“我以為你不會來的?！毖喑嘞剂⒖桃庾R到，張國榮已經被樹精控制住了。

燕赤霞神情嚴肅：“你想以張國榮為人質，和我談判？”

對方應道：“是的，我別無辦法?！?/p>

燕赤霞的態度強硬：“我不可能接受任何要挾，請立刻釋放人質。”

馬另類打著邊鼓：“請相信我們院長的正義感和環保意識?！?/p>

“不！樹要是相信人，樹就沒有活路了！”

緊接著，張國榮像被扼住了咽喉，腳尖踮起，直翻白眼，呼吸也急促起來。

“別沖動！別沖動！”燕赤霞的口氣變軟，“有什么要求你盡管說！”

張國榮的眼珠翻了下來，恢復了呼吸，說：“只要燕大俠答應不幫壞人禍害降龍木，我就馬上放人質。”

“你是說只要我一答應，你就放人？難道……你相信我？”

對方沉默少頃，說：“嗯，因為你是大俠，大俠的承諾是可以相信的，否則就枉稱大俠了?！?/p>

輪到燕赤霞沉默了。他感動地點了點頭：“對。現在我以大俠的名譽擔保，先前那次對降龍木的侵害是最后一次，以后不會再有了。”

燕赤霞的話音剛落，只見張國榮的眼珠朝相反的方向慢慢轉動了一圈，又抖一抖，這才擺脫木偶狀態。

馬另類后來問張國榮：“當樹精成了你時，你上哪兒去了？”“我就成那棵樹了。我站在那里一動也不能動，連要去上廁所也不行。對了，樹是不上廁所的。當一棵樹可真不容易??！”

以后每年的冬至日，燕大俠的寶劍就要出差一次，它會插在那最后一棵降龍木前，在降龍木最脆弱的時候當個警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