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量

談世根

都中午12點了，考核組還是沒有來，蔡支書有點焦急。老伴今天過五十大壽，女兒女婿、還有在外打工的兒子說好今天都要回來的。

昨天晚上，天臺村的蔡支書接到鄉里電話通知，讓今天早上9點到鄉上參加縣扶貧考核測評大會。早上出門時，他囑咐老伴把臘肉煮上，把洋芋洗好，等孩子們回家，打洋芋糍粑。“我大概12點就回來！”他自己套上大衣騎上摩托就去了20里外的鄉政府。

農村人不習慣吃早點，原以為填了測評表就能很快返回，結果快11點時，考核組還是不見來。朱鄉長一遍遍電話催問，一會兒說是土地嶺上出了交通事故，堵車了，交警正在疏導，馬上就通；一會兒說是已到上一站寬坪鎮，正在開會呢，馬上結束，半小時就趕過來。朱鄉長安慰大家：“不要急，耐心等，匯報測評也不過是個把子小時的事，我讓灶上給大家搟面，會一結束大家吃了飯消停回家。”蔡支書肚子餓得咕咕叫，卻不好意思說沒吃早飯。

會議室里，五個人大代表、三個政協委員，七個村支書、還有鄉上七站八所的負責人抽著煙，拉著家常，開著不葷不素的玩笑。蔡支書坐不住，時不時到院子里接電話，到門口張望。兒子，女兒都先后打來電話，說他們到家了，問他啥時能回家，他說會還沒開始，在等呢，馬上就開會，開完會就回來。

左等右等，12點考核組還是沒到，電話中告訴朱鄉長說是在寬坪鎮吃工作餐，讓云蒙鄉通知參會人員在會議室等候，一點鐘準時開會。朱鄉長也有些焦躁，上周五鄭書記去海南島考察未歸，臨走時就考核接待有關細節給他作了專門交待。他也知道這年末的每一項考核都關系著云蒙鄉全體干部的待遇，關系著鄉領導班子的前程，他這上任不到一年的鄉長可馬虎不得，只得讓劉秘書給大伙換茶，繼續等。

一點過了，考核組還是沒到。蔡支書餓得心慌，他悄悄地來到政府門外的商店里買麻花，一看鄰村的柯支書也正買餅干，兩人一笑，就站在柜臺邊邊吃邊聊，正埋怨考核組遲遲不到呢，朱鄉長也進了商店，看到蔡支書在打尖，他既尷尬又心疼。村干部們平時吃飯的時間他是了解的，沒吃早飯的絕對不止這兩個。平時鄉干部到村上，那個村干部都是好酒接風，飯菜招待，今天只怪考核組沒有守時，讓村干部就這樣餓著肚子等著開會，實在不妥。朱鄉長估計考核組是在寬坪鎮被酒黏上了，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是來不了，干脆讓大家先吃飯再說。就回院子問炊事員張師傅：“面搟好么？”張師傅：“面條早搟好了，水都開好幾遍了，就是沒敢下鍋！”朱鄉長：“趕快下，讓大家先吃飯，再開會。”

張師傅面剛剛下鍋，考核組的車就進了院子。帶隊的郭組長搖搖晃晃地下了車，就大聲吩咐：“朱、朱鄉長，立馬開、開會！”王副組長握著朱鄉長的手拉到一側說：“郭組長喝得有點高。我們時間緊，立馬召集人員開會匯報測評，完后還要去鐵佛鄉，晚上還得回縣城匯總，不然，明天早上沒法向縣上匯報。”考核組其他人員也都附和，確實時間緊，剛剛縣政府辦打來電話，說明天早上八點，趙副縣長要聽各組考核匯報。

“通知參會人員馬上到會議室開會！”朱鄉長毫不猶豫地對劉秘書下了命令，又對著灶房喊：“張師傅，等會下面！”張師傅：“唉，面都下到鍋里了！”

“盛到碗里也不能吃！要配合考核組工作，我們先開會！”

議程簡單三項：匯報、測評、領導講話。朱鄉長念匯報稿10分鐘，之后是測評5分鐘，測評表很簡單，蔡支書和其他與會人員一樣，都知道老規矩，不等工作人員詳細解釋，都在最好的選項后打上了對號。最后是考核組長講話，盡管郭組長醉意朦朧，可講起話來一點也不含糊，從國家扶貧政策、省市扶貧形勢、縣上扶貧項目到鄉鎮扶貧考核足足講了一個小時，講得頭頭是道。就在郭組長講話期間，劉秘書將一張紙條遞給了朱鄉長，朱鄉長看了，皺皺眉。然后又迅速在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白紙，寫下：“梨園農家”及另外一個電話號碼，給劉秘書耳語幾句，劉秘書心領神會地出去了。

蔡支書的電話也在不停地震動，他幾次按下接聽鍵，悄聲說“快結束了，等會兒就回來，不要再打了。”

郭組長的電話在主席臺上也振動了幾次，他只顧講話，用眼角瞄一下并沒接。

下午四點，郭組長講話結尾：“今天我就講這些，鐵佛鄉馬書記都打了好幾個電話了，在等著我們呢。”朱鄉長宣布：“會議結束。另外有兩個通知。一是剛剛接到縣上電話，縣紀委考核組明天上午十點來我鄉考核黨風廉政工作，要對鄉上領導班子進行民意測評。今天參加會議的各位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和村干部明天還請大家提前到場，在鄉上等候。只能我們等考核組，不能讓考核組等我們！二是我們伙上的面條煮化了，會后請大伙與考核組一起到梨園農家用工作餐。散會！”

蔡支書好不容易等到“散會”這兩個字，長吐一口氣，給老伴打去電話：“會開結束了，鄉上的飯我不吃了，馬上就回，你們等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