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雷
詩歌多樣性表達方式的可喜探索——李一泰詩集《洗浴靈魂》賞析
◎趙春雷
詩是一種表達。
其實歌也是一種表達,舞也是一種表達,建筑也可以說是一種表達,人的一顰一笑和肢體動作都可以成為一種表達。
但詩歌是一種運用語言表達完成文學性的藝術。
以語言為基本媒介,以語言方式存在的文學樣式不只有詩,還有小說、廣義散文等。但詩之于小說、廣義散文等,在語言表達上,除了講究韻律節奏和分行排列的形式外,還有其獨特的藝術性:它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學樣式,突出運用語言變異、扭曲及其形式的遮蔽和缺席,通過意象表達詩人個人化感受,傳遞特殊意義。
同時,詩不只是詩人即興激情和消遣性的表達,更是撫慰人心、安妥靈魂、近乎宗教性的關于人生意義的表達。
詩集《洗浴靈魂》在文學語言表達的多樣性和言說現實的多樣性上,表現出了詩人有所超越的文學探索。
詩在語言審美上有著較高的追求。優秀的詩人總是通過靈活多變的語言運用,創作出膾炙人口的精品佳作。
《洗浴靈魂》大量運用了隱喻、通感、象征、夸張等語言技巧,營造了繁復多義的詩歌意象,形成了清新明快、婉約舒展的風格,含蓄雋永,言近旨遠。
“瀑布從青山上披掛下來/那是思想的浴巾/擦疼我的靈魂。”(《洗浴靈魂》)
“我登上山頂之后/我忽地發現了人和大地的殘缺/山頂是把我的一部分抬高/另一部分仍留在山的腳下。”(《山頂》)
“稗子 你這善于偽裝的家伙/混進我的稻田里/想欺騙我良莠不分。”(《稗子 善于偽裝的家伙》)
意象是詩的靈魂。“詩也者,有象之言,依象以成言;舍象忘言,是無詩矣,變象易言,是別為一詩甚且非詩矣。”(錢鐘書《管錐篇》)
意象和隱喻有著天然的聯系。隱喻原本是一種修辭方法,但進入詩的語言表達,它通過把兩個不同的事物巧妙地聯系起來,暗示兩者的共同性,使語言言說達到形象性和模糊性的高度結合。這種情況下,隱喻不僅成為詩意想象和修辭多樣性的一種策略,更表現為一種心理投射和認知行為。
詩人把“瀑布”說成是“思想的浴巾”,還“擦疼”了“我的靈魂”;把“稗子”說成是騙子(“善于偽裝的家伙”),它“混進我的稻田里”“欺騙我”,這樣的詩句突破事物之間的習慣聯系,把平時缺乏聯系的事物扣合到一起,以第一次呈示給人看到的方式表達出來,使人們對世界和人生有了新的認知。
“我是一塊沉默的礦石/我的體內盈滿金屬/我需要提煉/像從沉默里提煉吶喊/冰冷里提煉火熱/柔軟里提煉堅硬的骨頭/提煉后的身體變成石渣/我仍能和水泥和沙子一起/團結成混凝土/流到哪 哪里就會堅硬結痂/哪里就會雄健挺拔。”(《我是一塊礦石》)
詩人把“我”和“礦石”扣合到一起,讓人們對“我”有了嶄新的具象意義。
因而,美國喬治·萊考夫和馬克·約翰遜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中指出,隱喻不僅是語言中詞匯的問題,還是人類思維的重要手段,它直接參與人類的認知過程,是人類生存的基本方式,更是詩人喜用的表達習慣。
隱喻使詩歌避免了平淡和單調,讓詩歌更美更吸引人。
《洗浴靈魂》還廣泛嫻熟地運用了比興的表達。
詩人在《黎明鳥》《紫燕》《起飛的小鳥》《剪一片鳥鳴》《雪花》《春雪》《春天 軟骨頭》《冰凌花》中,都或通過象征,托物起興;或通過類比、比擬和比喻,將情理寓于意象之中,使這些詩作生成虛靈微妙、含蓄委婉的韻致。
“一柄柄青鋒寶劍/冬天收進/春天抽出/夏天裸露鋒芒。”(《原上草》)在這里,詩人寫的是“原上草”,但它讓我們聯想到一種亮劍出鞘的性格。這種象征修辭手法,在詩歌中是傳習了《詩經》比興表達的運用。
“賦、比、興”是民族詩歌的經典語言表達手法。所謂敘物以言情,謂之賦,情盡物也;索物以托情,謂之比,情附物也;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也。這是宋人李仲蒙的詩歌“敘物、索物、觸物”說。在《洗浴靈魂》這部詩集中,如《原上草》《頑石》《茶思》《山頂》《月光如水》……有許多篇什都是通過“索物”“觸物”,達成了比興表達的詩語言藝術。
《洗浴靈魂》也有“敘物”,運用了“賦”的鋪排敘物表達。如在《千層底的藍》中:“把鳥聲繡在上面/把民謠繡在上面/把鄉情繡在上面/繡出回家的路/和魂牽夢縈的思念/多少年了我怎么也走不出/那一片純情的中國藍。”
詩人使用排比的鋪敘,營造了詩句的建筑美和韻律美。
還有爐火純青的動詞表達:“剪一片鳥鳴/握在手中/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便有一粒嫩芽/在手心拱動”“握不住的/這一片鳥鳴/滑飛的感覺/像流水像時光/穿過玻璃和人心/同目光一起盤旋。”(《剪一片鳥鳴》)詩中,“剪”“握”“拱動”“滑飛”“穿過”“盤旋”,這些動詞的運用,也是《洗浴靈魂》語言表達多樣性的一個特點。恰切的動詞運用,會讓意象變得鮮活靈動。對于詩意呈現來說,動態的意象更能使詩的情緒流溢,張力十足,更有穿透力,使詩的藝術水準達到更高層次。
有人說,詩歌也是一種說話方式,它說出的是詩人的情懷。通過詩,我們可以理解探究詩人的情感世界,可以實現“心靈與心靈的交流,人生與人生的疊加”。
《洗浴靈魂》善于梳理日常生活中的言說對象,在現實生活中尋覓和挖掘生命的真諦。這些萬花筒似的生活素材,經過詩人心靈化的過濾,融入自己的主觀情感和思想傾向,通過運用多樣化詩的語言表達,展現了詩人多姿多彩的心靈世界。
《洗浴靈魂》主題主流蘊涵了詩歌兩大傳統的內在文化元素,即土地情懷和生命律動。
“這是一片誠實而充滿靈性的土地/裊裊升起的地氣濕潤而清新/如太陽下浩瀚無際的大海/孕育升華著嶄新的生命……這片黑土地豐盈了糧食的河流/讓一個民族在世界挺起堅硬的脊骨……于是 在這漸漸發藍的早晨/我滿身印著鳥啼/神奇莊重地走進黑土地。”(《蘇醒的黑土地》)
像這樣表達對土地神圣而虔誠的祭拜,抒發深沉熱烈謳歌的舉凡如《高天厚土》《藍透北方》《扯痛的鄉思》《走進稻田》《黎明的田野》《麥田》《扯痛的鄉思》……
而《起飛的小鳥》《一片落葉》《新雨》《花開的聲音》等則在吟詠大自然的生生不息、萬象活力的同時,注入了詩人自己的情思。
詩集也有將土地情懷和生命律動兩個主題揉于一首詩里的,如前面《蘇醒的黑土地》,還有《櫻花又嬉鬧起來》:“櫻花又孩提般嬉鬧起來/生動了小區每個角落……想想孩提時的我/赤腳走在鄉村的田埂上/土地散發著乳香……”
除了這兩個主題旋律,《洗浴靈魂》還有抒寫懷舊親情、紀行狀物的,這些詩章豐富了詩集的內容,表現了《洗浴靈魂》言說現實的多樣性。
提取生活中的典型素材,用高度概括的藝術手法反映現實生活的本質,這是詩歌的藝術正能量。詩集《洗浴靈魂》通過語言表達多樣性,通過言說現實多樣性,傳播了正能量。
(作者系著名風雪系列小說家、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建三江作家協會名譽副主席)
(本欄責任編輯 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