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工作狂母親的自白

你工作的時候，他們擠擠挨挨到你旁邊又拉你扯你，笑臉盈盈，又各種鬼臉。可是你在工作。知道嗎？工作。這個月我有五篇文章要寫。五篇，必須三天內寫完。—旦到每月截稿期，我總會變得有一點點躁狂。當我厲聲呵斥，他們仍不停止，小王子摟著媽媽的脖子講：“媽媽，要保持微笑。”

我一驚。我忽然醒來，我是孩子的母親。然后收住怒氣微笑，保持微笑，像小王子說的那樣。

可，真正成為一個母親的路途是非常恐慌的。因為在內心，自己的那個孩童還賴著不走。

有一天，我對自己說：你已步人中年。

中——年？天，這是一個多么可怕的詞語。

我不要！

我的心住著一顆孩童的心，我才不要中年。明明才剛剛十八嘛。這份賴著不走的童年讓我常常忘記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一個即將五歲，一個即將三歲。

可每次看見那些留在臉上的歲月痕跡，又自我安慰，你都有兩個孩子了，哪怕老去，也是有價值。你的老去換來孩子的成長。

孩子于是乎在那種時候，也順其自然地變成了一種安慰劑。

陪伴孩子的時間，相比其他每時每刻相伴的母親，我是匱乏的。因為我總會拿出論調：一個女人先要做最好的自己，然后才是母親，妻子，其他身份。

所以先要做最好的自己。那首要便是一份迷人的事業。

我受這種論調鼓舞，不小心卻變成了孩子們眼中的“不喜歡工作的媽媽”。工作把媽媽搶走了。

我沒有覺得這樣非常不好。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父母為了生計，他們也極少地陪伴哥哥和我。我不太知道被陪伴的感覺。所以—旦戀愛，我特別需要愛人的陪伴和黏膩。就像是回到童年去惡補身體的匱乏。

時光卻如此神奇，原來我們都是不自覺地不斷去重復父輩的相處方式。此時我把那種匱乏原封不動地打包要傳給我的孩子們。

這種匱乏之后掩藏著巨大的原因，我認真想了很久，是恐懼讓我變得對事業如此狂熱。

還有更為深刻的原因，也是因為開始懂得人生的無常、短暫，人的終點不知會在哪里就猝然結束。在還可以把握的分分秒秒，我希望做一點事情去留下些什么。

我對“人生的意義”有著可怕的偏執。

在我的心里，有一個魔鬼，它老逼問我：為什么別人做的事，你做不到？

這個魔鬼無情鞭撻我仿佛必須往人生的巔峰走。

它深植我心。

天，魔鬼已將我整個控制。

成為它的俘虜后的我，不由自主地變成一個只要工作的討厭的媽媽。

外表看去，很多時候我呈現出平和的狀態。不計較，懂寬容，有分寸，設身處地。我不太容易和先生發生矛盾，同樣也妥善處理婆媳矛盾。我處理與外界的種種關系，社會上的老板與同事，或者同學朋友之間，我盡量做到順暢，彼此舒服。這并不是講我有多高尚。而是我特別怕麻煩。我是一個特別怕麻煩的人。在我心里，讓那些麻煩的事隋占據自由的生活時間，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因為我—旦陷入無意義的其它瑣碎的事情當中，內心會特別焦慮，整個人就會陷入特別不好的情緒里。

這情緒讓我沮喪，占據我的整個身心，讓我無法創作。

那天在朋友圈里寫道：“有人講，世界上只有—種成功，便是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有多少阻力——世俗的偏見、親友的不理解、內心的脆弱、自我的懷疑、流于慣性、身為家長的責任，諸如此類。然而，仍然要努力。生命說到底，也只是你自己的。”

有許多人點贊。點贊的言外之意是大多數人都認同的——生命說到底，也只是你自己的。

我做的就是擁有自己的—種人生，同時也希望給孩子們做榜樣，他們也需要有自己的—種人生，無關他人，單純對自己的生命負責。而我先要做出該有的榜樣。

當我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我在想，等孩子們長大了，他們會理解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