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延安

北方12月的寒夜,除了路燈還在亮著,整個城市都沉醉在睡夢中。坐在巡邏車上的我,警惕地掃視著空曠的街巷和一座座漆黑的高樓。就在我和同事都有些疲憊時,突然一個鬼鬼祟祟的男子從前邊街巷中躥出。職業的敏感,讓我們意識到,是小偷。我和同事將車停下,悄悄地摸上去,突然出手,將那個男子控制住。
這是一個猥瑣的瘦削男人,我們很快從他身上裹著的軍用大衣里搜出一個紅色包裹。看到兩個突然出現的警察,瘦削男人很快就招了,這個紅色包裹是從一戶人家偷的。我問里邊是什么東西,瘦削男人說,不清楚,只看到主人鎖在柜子中,并包裹得很精致,所以就偷了。我們將小偷帶回派出所時,已是凌晨五點。我們將案子移交給同事,交完班就回家休息了。
下午剛上班,我就被所長叫到辦公室。所長說,昨晚抓的小偷是個“癮君子”,已經移交給戒毒所了,但是偷的物品卻有點兒棘手,是一個較沉重的密封金絲楠木盒子,被暗鎖鎖著。為了避免弄壞里邊的東西,沒敢貿然打開。而小偷只記得小區的名字和樓層,具體是哪樓哪戶卻說不清了。所以,所長派我和同事去走訪一下,并把贓物歸還給失主。
我們根據小偷提供的信息,來到小區。對于失竊事件,小區保安一無所知。我把情況大致說了一下,于是,保安陪同我們去尋訪失主。小區有十棟樓,每棟樓兩個單元,每單元三層有四戶人家,于是,我們一戶挨著一戶尋訪。我們幾乎尋遍了小區所有三樓住戶,但沒有一家說被盜的,就在我們快要失望時,保安說還有一戶人家沒有去,不過這家不去也行,因為住的是一位老頭,經常見他在小區里撿廢品去賣,想他也不會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雖然保安這么說,但我們還是有點兒不死心。
敲了半天門,一位頭發全白、佝僂著腰的老頭開了門。我們說明來意后,老頭激動地趕緊讓我們進屋,并說就是他丟了東西,這讓我們很興奮。進得屋內,我才看清老人的面目,顴骨高聳的臉上,布滿了老年斑。我們把那個紅布包裹交給老人,并讓他檢查一下,看有什么損失沒有。老人抖動著雙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包裹,淚一下子奪眶而出。老人突然失控的情緒,讓我們有些手無舉措。保安連忙勸道:“大爺,東西都找回來了,您就別再傷心了。要不是警察同志找來,我們還真不知道您家被盜了。”
老人控制了下自己情緒說:“東西都在。”我有些疑惑,老人連盒子打都沒有打開,于是探問道:“大爺,你還是最好打開盒子檢查一下。”老人用袖口拭了一下眼睛說道:“其實這盒子里裝的就是一把黃土。所以丟失了,我也沒報案。”
“黃土?”我們都驚訝地發出了聲,“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爺您能不能詳細給我們說下。”保安說。
說起來話就長了。老人對我們說道:“我是上過朝鮮戰場的老軍人,后來轉業到地方,從勞動保障局副局長的位上退下來。因為兒子在國外,老伴兒去世后,便一個人居住,有時靠撿廢品排遣一下寂寞心情。”聽著老人的講述,我們都為眼前這個其貌不揚卻經歷豐富的老人感到驚奇。
老人繼續著他的講述——
“我之所以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完全歸功于我的九叔。不管是參軍、入黨,還是最后轉到地方,從一名普通職工干到廳局級領導,都離不開九叔對我的教誨和影響。我的九叔是我父親最小的弟弟,僅比我大七歲,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他是1948年參的軍,訓練半年后,就被編在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9軍團144師582團任文書,直赴西北戰場。九叔去西北戰場前給家里來過一封信,后來就再沒了音信。于是,家里便派人四處打聽。1952年,才打聽到,早在1950年4月,九叔就犧牲在寧夏賀蘭山惠農縣的一次剿匪戰斗中。因為怕雙目失明八十高齡的爺爺受不了打擊,鎮政府便將九叔陣亡的消息隱瞞著……九叔犧牲時,只有二十一歲,連婚都沒結。父親去世前,叮囑我一定去寧夏尋訪到九叔的埋葬地,最好能將遺骸移回故里埋葬。我曾去過寧夏多次尋訪九叔的埋葬地,但一點兒線索都沒有,因為當時犧牲的同志多是就地埋葬。1990年退休后,找不到九叔遺骸的我,便從寧夏賀蘭山烈士陵園的紀念塔下取了一些墓土,裝在了九叔曾經送給我的金絲楠木盒里,以便在故鄉為他立一個衣冠冢。因為墓地一直沒選好,為九叔立衣冠冢的事一拖再拖,不想這盒子卻被小偷當成寶貝偷了去。”
聽完老人的講述,一屋子的人黯然無語……